高考
时间随着一场一场的月考和讲座而有序前进着。
或许是前期基础知识打得很牢,又或许是每天计划本上雷打不动的心里暗示开始起了作用,越临近高考,我开始越轻松。
此刻大部分人都停止了大量的刷题,开始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回顾之前积累的学习笔记上。我也是如此,经过将近十个月的积累,我每一门科目都构建了属于自己的一本知识谱系,每天翻看的时候成就感简直拉满。
或许是心态良好,在临近高考前的两次月考,我的成绩都非常的亮眼。
为了照顾学生的情绪,这两次月考没有进行统一的排名,但打听了一圈周围人的分数,我大概知道我的名次排在年级前三十左右的位置。
这个名次,虽足以让我去到当时填写的目标院校,可能在同一个城市有其他充足的选择。
这就足够了,能够不辜负我过去的那么多年。
也是带着这样的心态,我上了最终的高考考场。
那一年的高考,是阴雨绵绵的两天。
送考的大巴车上,年级主任在我身边,背着手看着天,慢悠悠地说:“这个天不错,不冷也不热,最适合考试。”
“连天气也这么重要吗?”有同学问他。
“天气是相当重要的,太热了你们静不下心,太冷了很多人要感冒,这样刚刚好。”年级主任表情变得释然,目光逐渐悠远,“等你们考完,我就又送走了一届学生了。”
很快,就有学生起哄着问他,一共送走过几届学生了,我们是不是他带过最难带的一届。
年级主任笑了,回说我们一点都不难带,都是优秀的人,以后也一定会有灿烂而光明的远大前程。
这一刻,车里喧嚣吵闹,学生在为即将到来的彻底解放而欢呼雀跃,老师们目光中也带着长久疲惫过后的解脱。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潮热的土地被催生出了雾气,和连绵的雨幕一起,将我们的未来笼罩得模糊不清。
比起高三整年十来次的月考,这一次的高考算得上是平平无奇。
除了小心而繁琐的入场安检,和等待试卷拆封心里暗涌着的雀跃和紧张,拿到试卷的那一刻,这就变成了最普通的一场考试,跟我之前的每一次练习、每一次规划,没有任何的不同。
我也按照之前的步骤,按部就班地计算着决定我命运的第一个重要节点。
四场考试,每一场完成答题后,我都有对应的时间去检查。
最后一场英语最为离谱,等我写完试卷,还有足足四十分钟的时间。
试卷检查完两遍,我实在是无事可做,正在我纠结要不要提前交卷,昂首挺胸的唐文从我的窗口路过。
唐文英语很强,看这个样子,他应该是提前交卷了。
他这么早出去,会被蹲点在校门口的记者采访吗?还是说会直接回家,提前庆祝?
我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细雨发呆,漫无目的地想着。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坚信唐文这样的人有着我拼尽全力也没能与之匹敌的天赋,他也一定会像年级主任说的那样,有一个远大前程。
不过这些和我都关系不大。
又发了一会儿呆,我检查了一遍姓名、考号和答题卡的填涂,继续心安理得地神游到了交卷铃声响起。
收拾好东西后,我随着人流一起出了考场。
妈妈正站在考场门口,她身上穿着旗袍,估计是从哪儿看来的家长助考准备,取什么“旗开得胜”的意头。
我的高三后期,我妈的状态从极度鸡娃变成了求助玄学,她不敢再给我施加压力,就开始搞一些神神叨叨的小事情。
有的时候是家里忽然出现的鸿运当头盆栽,还有的时候是一水的985、211学校的文化衫,让我一周换着穿。
包括现在鲜艳的旗袍,和坐在车上后她叨叨地说今天下午接我的时候在书上看到了一只喜鹊,真是好兆头。
我歪在副驾驶位置上,歪着头看窗外的风景,问:“妈,你什么年代的人啊?”
“什么年代都信这个。”我妈眼神笃定,“这么多的好兆头是一个提醒,我感觉你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我无奈瘪嘴,随她去了。
第二天,按照学校的安排,我们要回去对答案估分。
可我要去北京参加自主招生考试,上午的飞机直接走了,错过了对答案。
晚上住到宾馆之后,我躺在床上,拿座机听筒和余动漫无天际地聊天。余动问我,真的不想对答案吗?
我拒绝得很果断,毕竟对不对答案,我的分数都在那里,提前对了答案,也不过是徒增焦虑,对结果没有任何的影响。
心态真好,余动夸我,还祝我自主招生能够有个好的结果。
自主招生考得怎么样我不是很在乎,但那两天我在首都可以说是玩了个爽快。
回到家乡之后,我发现,日子变得格外漫长。
没有了卷子和书,没有了需要一遍遍重复记忆的知识,也没有了老师们一天到晚的苦口婆心。紧绷过后的突然放松,让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爸妈都要上班,基本没有人管我,我每天都睡十个小时,睡到大脑都快缺氧了才起床。
这样躺了一个星期,我身上的肉都快躺松了。
一天睡醒,我对着堆满了书房的复习资料发呆。
一摞摞的练习册和错题本,成捆的试卷,还有几大箱子的草稿子。
我拿起放在书堆上面的计划本,翻了几页,内页的第一行,有我用各种颜色的水笔写的一句话。
“我会心如止水,我会以平稳的心态对待结果。”
我笑了笑,合上了书页,心中怅然。
那一天晚上,我穿上跑步鞋,带着mp3和耳机,来到附近大学的操场,开始继续我培养了一整个高三的夜跑习惯。
大学的操场夜晚总是很热闹的,高瓦数的大灯将跑道打得很亮,周围夜跑的人很多,他们装备比我专业得多。
跑到到达体力极限的时候,我就盯着一个装备更好的夜跑人,跟着他的节奏,再坚持几圈。
几乎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我遇到过几次唐文。
高考是一个重要的节点,度过之后,很多与高中相关的纠葛就变得很不重要。再见唐文,之前让我困扰的一切不可说的情感忽然烟消云散。
我看着他在跑道旁热身,戴上耳机,随后缓慢地朝我跑来。
在看到我后,他面露惊讶,嘴巴微微张开,又闭紧,换了一副紧绷的面容,似乎在为难。
我终结了他的纠结,笑了笑,同他打招呼:“这么巧,你也在这儿跑步。”
他为我平常的招呼声惊讶了一瞬,不过很快装出冷淡的样子,冲我点了点头,作为回复。
见他这样,我便也不再想继续交流,带上耳机后,选了一个离他远一点的跑道。
之后毕业旅游的时候,我和唐文偶然聊天,他突兀地问我还记不记得之前和他一起夜跑。
我回他说当然记得啊,这才过多久啊。
言罢,唐文叹气,盯着我好一会儿,欲言又止,面色犹豫又纠结,最后才告诉我,他去跑步其实是为了遇见我。
在我不相信的眼神中,唐文颇有些难为情。他清了清喉咙,说他从靳昕那儿偶然听说我有去大学操场跑步的习惯,便每天在那儿蹲守我,可我不是每一次都去,他蹲了将近一个星期才蹲到我。
可那天,他来得晚,等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满头大汗在做肌肉放松了。
他想打招呼,又踌躇,就自以为聪明地在我面前晃荡了好几次,想让我看到他,主动和他打招呼。
“我晃了五分钟,你愣是没有看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拉伸完就走了。”唐文叹着气,随后眯着眼质问:“我离你就十米远啊,你是真的没看到,还是故意装看不见。”
我万万不知道他竟然是在等我,沉默了好一会儿,佩服地回他:“看到我了都不打招呼,你是真拧巴。”
其实我是真没看到他,我有点近视,跑步跑到最后,看景色都是花的,哪儿来的精力去看人。
不过,从唐文的口中,我得知我以为的第一次相遇,其实已经是第二次了。
之后再有遇到几次,有时候也会一起跑几圈。
但唐文这小子就是拧巴,他还是呕着气,对我总装出那副公事公办的高冷样。
我不上心,也不惯着他,有的时候看他装过了,就也懒得理他,沉默着闷头跑步。
也就是在差不多这个时候,靳昕约了一些之前玩得好的朋友,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毕业旅游。
去海南,吕梁水、白洋和小蛛都去,靳昕还让我约上余动。
我考虑了一下,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只说要看我的高考成绩,如果考的不错就能去,考得糟糕的话,我妈估计不让。
靳昕听完后比我兴奋,说是就当我答应了,她相信我不会考砸。
等靳昕做好这个为期十天的毕业旅行攻略,也差不多到了出成绩的时间。
那天我妈妈给我买的破烂手机闹起了罢工,我登了半天,都没能登进去查分的网站
班级聊天群热闹得很,零星几个超常发挥的很大方地晒了成绩单,但大部分人查到成绩之后都缄默了,只留下群里还没查到成绩的人在着急。
再试了好几次后,我还是没有登上账号,心中开始着急。
打了余动的电话,我想让她帮我查一查,可她不接电话。
我不敢找靳昕,她刚刚才发消息给我说她考得不理想,要去复查分数,这个时候还是别去麻烦她比较好。
可网站登不进去也就罢了,连查分的电话我都拨不进去,一直占线。
没办法,拿上钥匙出门,打算去网吧查分。
顶着烈阳走在马路上,额头浸出了汗水,虽然考得时候很淡定,但现在站在命运之神的脚下,等待着被宣判的那一刻,我紧张到五脏六腑都在造反。
没注意,我猛的撞到一个人,抬头看,发现是唐文。
我顿时抓到了救命稻草,扯住一脸狐疑地他,急切道:“你现在有手机在身边吗?快帮我查分。”
唐文的犹豫只存在了一会儿,很快冷静下来,掏出手机,打开网页,问我的身份证号和密码,我一一报给他。
我登进去了,页面跳转到了输入考号验证的界面,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准考证递过去,唐文一手接过。
对着准考证上的数字,他一点一点地输入,炙热的阳光打在他脖颈上,让他同我一样,腻腻地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有了。”唐文语气急促,他没有看一眼,就将手机递给了我。
我结果,定睛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几行数字。
语文 129 理科数学 135 英语144 理科综合 253 总分 661
刺目的阳光变成了可以跳动的精灵,雀跃地钻入我的体内,我耳畔的鸣响骤然停止,慌乱的心安稳落在了实处。
半晌,我才听到耳旁唐文的声音。
“恭喜,凌齐,恭喜。”
我转过头,看着他,笑得灿烂热烈。
“成绩截屏发你了,太棒了。”他也笑了,冲我挥了挥手机。
下一刻,我一把张开手,猛的抱住了他。
力气过大,他被我冲得几乎站不住脚,可我很快放开了他,脸上是狂热的开心。
“谢谢,谢谢,太感谢了!”我感觉一个拥抱不够,又握住了他的手,郑重地上下甩动了好几下。
“这是你努力的成果,都是你应得的。”唐文估计又因为我的莽撞行为而生气,别开脸不看我,声音也闷闷的。
我不在意,同他道别,迎着热烈的太阳,踩过一路盛开的繁花,蹦跳着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