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床边的落地灯极其昏暗，少女的上半身平躺在床上，亮黑的长发随意铺散开，和净白的脸蛋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双腿垂在床边，膝盖上的药酒直流到脚踝，滴落在地板上。
决定再试最后一次，她猛然从床上坐起。
架起右腿的膝盖与肩膀平齐，手掌覆在淤青处，闭着眼努力回忆傍晚时，那人的动作和力度。
顺时针还是逆时针，他用了几成力度，难道和左右手有关？
明明都是一样掌心打圈按摩的方式，可就是找不到那种爽快的感觉。心里莫名空虚，江雀终于放弃，抽了纸巾将手上和膝上多余的药酒全部擦干净。
凉水冲洗了许久，残留在手心刺鼻的味道依然未减半分，她抬手放在鼻尖处。
“东施效颦。”她嘟着嘴无奈自嘲。
大口喘着粗气，手臂和额上的青筋暴起，喻槐安放下手里的哑铃。
几个月前的午休时间，他无意中听到江雀和其他女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当红男星到底哪一个身材更好。
女生喜欢肌肉男，江雀皱着眉摇摇头，说自己打不过肌肉男。还说，要脱衣有肉，穿衣显瘦；要宽肩窄腰，倒三角；要瘦而不柴，简单干净。
坐在一旁始终不参与话题的他虽然听不太懂那一连串的形容词，但也在江雀找图片给女生欣赏的时候悄悄记下了男模的名字。回到家之后，他查了很多资料，专门针对自己的身形设置了一套锻炼计划。
杠铃，哑铃，平板支撑，俯卧撑，胸肌，腹肌，肱二头肌……
刚开始锻炼的时候他总是要花费好几个小时才能将所有动作完成，体能上来之后每天花费半小时就能搞定。
喻槐安不确定自己的身材是不是完全符合她的标准，所以他保守自己的秘密。每一次江雀来他家学习的时候，他都会把所有的器材藏在床底。
他想，只要她喜欢，他可以让她成为既得利益者。
电脑屏幕里不断重复播放着岐江中学宣传片里江雀出现的那几秒。陆远舟看够了，单手操控着鼠标，一直下滑到评论的页面。才知道今晚与他针锋相对的男生原来叫喻槐安。
陆远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今晚的事情如此斤斤计较，明明自己和喻槐安是第一次见面。他忘不掉盯着自己的那双漆黑的瞳仁，感受不到其他的情绪，只有来自喻槐安深深的敌意。
他笃定，自己和喻槐安一定还会再有交集，不过所有的基础都在于她。陆远舟把学习宣传视频的画面暂停，屏幕里仅有江雀的一张侧脸。他一手撑着下巴，手指轻轻落在扬起的苹果肌上。
一见钟情的戏码在之前的陆远舟看来都太过浮夸，周围的女同学让他找不到日久生情的理由。可当他在冰柜前看见江雀的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属于他，年少的爱恋就是很无厘头，来得莫名其妙，猝不及防。
复读的这一年，也许在别人看来是极为辛苦的。但陆远舟却觉得不过和之前一样平淡枯燥，不如彻头彻尾地冲动一次。
近水楼台未必先得月。
江雀因为闹钟从梦中惊醒过来，她从床上坐起，手指紧紧攥住被子，面色潮红，眼神飘忽不定。
“一定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房间里，只有她的声音。江雀强制自己放空大脑，不再去回味梦中的人事物。
摸着床边的手机一看，已经过了第三个闹钟五分钟有余，再继续想下去就该迟到了。三两下把自己收拾干净，随手拽起桌边的书包夺门而出。
早高峰人多，江雀从进地铁到出地铁，一路颠簸坎坷。终于在临近校园一百米的路口听见了最后一遍铃声响起，她想自己不应该担心迟到，而是应该想一想等会儿应该用什么样的借口。
陆远舟隔得老远就能看见熟悉的背影，迈着腿小跑跟在她身后，等到校门关闭时，他伸手扣住江雀的书包，“反正都迟到了，先吃口早饭再说。”
想要开始最后冲刺的江雀拦住，拧着眉回头看，又是陆远舟。看来他真是没亲耳体验过程主任的咆哮声，才说得出这样的话。
“都迟到了，还吃早餐！”她用力甩开书包上陆远舟的束缚，可效果甚微。
陆远舟松开拉住她书包的手，圈主她的手腕，不顾她的挣扎反对，强行将人带进早餐店，把人按在椅子上的同时，向老板要了两碗牛肉面。
“反正都是要挨骂的，不如先把肚子填饱。”
陆远舟从小到大因为行事乖张叛逆，挨的骂比全班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反正挨骂也不会掉块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好了。在他看来饿着肚子还要挨骂才是最折磨人的。
在江雀听来，他的话好像也不是全无道理，她盯着桌上摆着的热腾腾的牛肉面，大脑疯狂运转，企图找到他诡辩论的缺口。
“你不吃等着我喂你呢？”见她手里捏着筷子却迟迟没有动作，陆远舟右手夹起一筷子面，左手托住要掉不掉的面汤，哄小孩似的语气，“乖，嘴张大。”
他单方面亲昵的动作惹得周围零散的学生不禁探头去看两人。
吓得江雀直接从椅子上站起，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陆远舟，你有病吧！”
陆远舟也不生气，夹着的面被人重新放回碗里，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怎么知道我有胃炎，是不是暗恋我，所以私下偷偷调查我的信息。”他说话真是一点也不含蓄，像个久经情场的老手。
气得江雀翻了个白眼，重新坐下在他对面，压低音量不耐烦地央求道：“大哥，你别乱说话行不行。”
陆远舟只是笑，没再回应她。
三五分钟，碗里的面就全部进了陆远舟的肚子里，他也不着急，跷着腿以观赏的姿态看她如何细嚼慢咽。
江雀慢条斯理擦干净嘴巴，又喝下一口牛奶，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眼眸诚恳说道：“你吃东西也太快了，容易胃疼，时间长了就会发展成胃炎。”
陆远舟挑了挑眉，算是赞同她的话。吃饭快这个问题是他小时候为了能准点赶上动画片，刻意训练出来的。上了初中以后就时常胃疼，确诊慢性胃炎之后，医生也是这么劝解他的。就算知道其中利害，但他就是不改。
江雀嘴角噙着插在奶盒里的吸管，眨着眼睛。
“这么好喝，怎么我一喝牛奶就肚子疼？”陆远舟好奇她吃面慢就算了，喝个奶也需要这么久。从她手里抢过，摇晃了两下发现盒子里没有剩余，直接扔进垃圾桶。
手里的牛奶突然被人抢走，吸管却还停在嘴里，江雀觉得这个状元真的不是一般的霸道。手指抚去嘴角的奶沫，继续给他科普，“你那是乳糖不耐受，避开乳糖类的食物就好。”
“你这么清楚？”陆远舟意外她知道得还挺多。
“因为我的家人不是医生就是护士。”一家四口，除她以外全是医护人员，她也是被迫了解这么多医学小知识的。
左脚刚踏进教学楼，程主任扶着眼镜就冲两人而来，趁着主人离两人还有点距离，陆远舟俯身凑近她耳边，“还好吃饱了，听我的准没错。”
程主任敲响手腕上价格不菲的机械表，冲两人怒吼道：“你们俩来得挺早啊！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七点四十五分。”陆远舟挺直了身板，大声回应着主任的发问。
江雀叹了口气，后悔和他同屏出现，也不知道旁边这人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听不出来主任话里有话。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程主任被他气得眉毛飞起，瞧见他一头不符合高中生的仪容仪表，呵斥道：“你这头发到底什么时候染回来！”
陆远舟的奶奶是法国人，所以他深棕色的发色确实是天生的，发型却不是，但这并不影响他理直气壮道：“主任，您又忘了，我是混血，我这头发是天生的。”
被他强行唤起回忆的主任嘴里的话突然噎住，把话题又拉回“迟到”这件事。
听到他说自己是混血，江雀恍然大悟，难怪他的瞳孔颜色比常人要浅得多，并且上课这么久，他居然没有亲自被班主任押去理发店把头发染成黑色。
以为江雀出了什么事，这么晚还没来学校，喻槐安主动和老师提出要去办公室帮忙搬作业，回来的路上却看见她和陆远舟站在一起，他不安的心瞬间跌落到谷底。
他垂眸，抿着唇，却藏不住眼底的失意。想装作没看见，没走几步台阶，还是狠不下心，又下楼折回。
喻槐安手里抱着作业，打断主任的训斥声，“主任，江雀和老师请过假的。”
“那你怎么不说？”程主任半信半疑地看向一言未发的江雀，看在她的担保人是喻槐安的份上，挥挥手，“那你回去上课吧。”
江雀没想到这个时候来解救她的会是喻槐安，冲着主任点点头，二话不说就跟着人走了，剩陆远舟留在原地挨骂。
陆远舟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他没想到喻槐安确实有两下子，喻槐安替她说两句话，她就万事大吉。
江雀头一次觉得喻槐安走路这么快，跟在他身后竟然需要小跑，“喻槐安，谢谢你啊。”
没有回应她的答谢，喻槐安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的时候目光向下瞥，“你的腿还疼吗？”
关于腿伤这件事她本人都差点忘记，低头看了眼膝盖处，笑道：“不疼了。”
“你为什么和陆远舟在一起？”
“刚好我们都迟到了，他拉着我去吃早餐，所以我们就一起被抓了。”江雀双手摊开，耸了耸肩，笑着和他解释。
喻槐安假设了无数种预想，都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她迟到之后居然还有心思和别人一起吃早饭，凑巧这人还是陆远舟。他安慰自己，她是被那人强行拉去的。于是换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迟到？”
好不容易忘记的梦突然又被他的问题勾出丝丝回忆，她咬着唇，不敢直视他，支支吾吾道：“呃，就是，就是睡过了。”
她回避自己的目光，双手不停拨弄着，种种迹象都表明她没有说实话。喻槐安尽力克制住心中的怒气，语气冰冷，“江雀，你是在说谎吗？”
“反正——就是不能告诉你。”
被人当场戳破谎言的江雀惊讶又羞愧，越过他迈着步子往教室去。
无法令他满意的答案。
她的发梢擦过喻槐安的肩膀，他愣在原地。气愤，失落，隐藏了许久无法得到满足的占有欲填满他整颗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