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正值晚高峰期，江雀顺着人流走进地铁，在车厢连接处站，口袋里不停发出“嗡嗡”震动声。她拧着眉，松开扶手以尽量不触碰到旁人的姿势抽出手机，全是程简的消息。
程简：我靠！！！！余音要转来岐江了！而且还要和我一起主持开学典礼！
程简：早知她来，我就不来了……
程简：小明星都来参加，那我得好好练上几天，不能输给她！
程简提及的余音，名副其实的岐江小明星，初中时期因为一张自拍走红网络，拍摄一场广告就能赚普通人一年的薪水。
不过这些都是大家口耳相传的，关于余音更多的信息，江雀一无所知，甚至连余音的样貌她也只是瞟过一眼全然忘记。
惊讶余音会转岐江中学的同时，也意外余音能和程简一起主持开学典礼。
毕竟程简是学校广播社团女生人数大涨的主要原因。
程简幼儿园时期，被大家叫作“小结巴”。于是就被他爸，岐江中学的教导主任，抓着上各式各样的口才班，练习翻来覆去的绕口令。
果然皇天不负程主任，程简刚入学就顺利入选了学校播音社团。一双深情的桃花眼，俊秀阳光的脸蛋，加上自身的主持实力，受到不少女生青睐，成功占据岐江中学最帅主持人的称号，毋庸置疑担任起学校大大小小的主持活动。
手机里还在不停弹出新消息，全是来自程简势必要艳压未来搭档的决心。江雀低垂着眼眸，敷衍着给他回了“加油”。
算了算时间，手机电量应该能撑到家，她把手机放回口袋，目光飘向窗外。
透过车窗的倒映，倏地瞥见在车厢中间处，一个男生的手不自然下垂在身侧。枯燥的等候时间激起了江雀的疑心，继续盯着玻璃窗上男生的动作。
果不其然，不到一分钟江雀就发现了男生的端倪。
他的手包裹住手机的一端，只露出半亮的屏幕偶尔发生图形变化。江雀轻拧着眉，男生握住的手机不像是待机状态下的样式。一个危险的猜测突然闯入她的大脑，于是她小心拨开人群，往车厢中间挪了步子。
担心自己打草惊蛇，江雀装作要下车的模样停在男生的身边，目光却一直向下，透过男生的手指缝隙，江雀看见了手机拍照功能的快门键。
男生正以仰拍的角度将摄像头对准女生的裙底。而旁边的女生似乎有所发觉，手掌紧贴着裙摆，身体往男生的反方向侧站着。
江雀来不及多想，一把抢过偷拍男的手机高举在头顶，大喊道：“你居然在偷拍！”
车厢的音乐声和聊天声戛然而止，像是沉睡已久的人突然苏醒，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江雀身上。
“他在偷拍别人！”
江雀拉住被偷拍的女生站远了些，再一次重申。而被江雀拉住的女生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无措地看着站在她前面的女生。
男生因为手机被抢得突然，慌了神，指着江雀吼道：“你干什么？我没有偷拍，你快把手机还给我！”说完便朝江雀的手臂扑去。
很快，车厢里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想要夺回手机嘴里所以骂声不断的男生，和抵死保护“证据”的江雀，而被偷拍的女生却一言未发。
旁边坐着一位额头倚靠着扶手的白发老人，他的双手搭在□□的黑色拐杖上，缓缓抬眼冲着江雀轻哼一声，“小姑娘，可不敢乱说。”
男生见大家并没有一味听信江雀的话，声调比之间更高了些，“对啊，你抢了我的手机就说我偷拍！”
“我没有乱说，他就是在偷拍女生！”江雀用力推开掰着自己手指的男生。
趁男生扑了个空的瞬间，江雀将抢来的手机护在胸前，快步穿梭在人群中，最后挑选了一位人高马大且长满络腮胡的大叔作为庇护。而被偷拍的女生也跟着江雀的步伐，一起躲在大叔的身后。
江雀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手机界面快速滑动，然后从大叔身后探出脑袋，踮起脚，把手机高举着展示给周围的人看，“大家都看见了啊，他的手机里全是偷拍的视频和照片！”
“这就是证据，你还想抵赖，你就是偷拍的！”随后又指着停在大叔前的男生愤怒喊道。
大叔本不想多管闲事，扭头看向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位女生，看见女生的模样，转念又想到自己的女儿同她们是差不多的年纪。
他开始联想到，如果自己的女儿在外面被人这样欺负，可旁人却是袖手旁观，无动于衷的情形，他的心里涌出一阵酸楚。
望了眼被江雀按亮的手机屏幕，大叔快速对应上江雀身旁站着的女生的裙子颜色。于是他放下握紧扶杆的手，鼓着腮帮子，朝着被偷拍的女生抬起下巴，声音浑厚充满安全感：“姑娘，你别怕，我们帮你。”
被江雀和大叔保护着的女生手指拽紧江雀的衣摆，冲大叔点点头。
江雀见有大叔撑腰，更加肆意大胆地举起手机，向大家讲述自己发现男生在偷拍的过程。
足够的证据再加上江雀是目睹全过程的证人，于是大家开始挪动步伐远离偷拍男。他们宁愿与陌生人前胸贴后背，也不想自己和“偷拍”“变态”这样的字眼沾上关系。
“列车即将到站，请前往体育中心的乘客做好准备……”
地铁门缓缓打开，偷拍男见此刻的情形对自己不利，于是手机也不要了，快速转身往车门走去。
江雀看破偷拍男的心思，高声叫道：“别让他跑了。”
话音刚落，车门处站着的身穿一身灰色运动装的男生反应极快，马上伸出小腿，阻挡偷拍男的步伐。
偷拍男前脚刚走出地铁，后脚就被人绊倒。他双手撑着地面想要爬起，大叔的速度也很快，在江雀的提醒下跑出地铁，飞扑上去，压住半跪在地上的偷拍男。
在体型的绝对碾压下，偷拍男毫无胜算，被大叔压制得无法动弹，逃跑无望只能将头埋进领口，无奈接受周围人的言语和眼神的审判。
江雀见状，拉着被偷拍的女生紧跟大叔的动作下了地铁。在经过车门时，一股淡淡的墨香味扑鼻而来，江雀吸了吸鼻子，没时间多想。
她对着地上的两人乘胜追击道：“大叔，我们不能这么便宜他，说不定不是第一次了，我们一起把他抓进警察局！”
大叔双手控住偷拍男的肩膀和手臂，咬紧牙关，“好，那你赶快报警。”他只凭单手就能把偷拍男从地上拎起，从后向前推着偷拍男走路。
车厢里传来欢呼声，江雀得意地扬起下巴勾着唇角，凝眸看向偷拍男，用力握紧了女生的手。
刚才伸脚的男生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眼底藏着看不出的情绪。
警局内，偷拍男被带去审问，大叔应该是第一次来警察局东看看西摸摸。只有两位女生坐在冰冷的连排椅上，女警向她们端来一次性塑料杯装着的热水，告诉她们等到结束后才能离开。
江雀双手捧着杯子，杯沿送到嘴边吹了吹，手心传来的温度和鼻尖感受到的热气，她觉得身体暖和些，扭头问旁边沉默不语的人：“你刚刚在地铁上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对不起，我不敢。”女生始终低垂着额头，双手不停摩挲着杯口，嗓音苦涩有些颤抖。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反抗，江雀没有怪女生胆小。她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握紧拳头，看着女生的头顶目光坚定：“别怕，警察已经把他抓了。”
江雀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对女生来说就像漫画里的神奇女侠，为了维护世界和平，发誓要铲除各种黑暗势力。
女生似乎被她的侠义之心所感染，终于拉下口罩，仰起头。
灯光照亮女生的眉梢，她的眼尾有弧度地上扬，摇摇欲坠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唇瓣红润微闪着光，让江雀分不清是水珠还是精心涂过的唇蜜。颊处的酒窝若隐若现，黑色的长发垂在耳前。
江雀看得愣了神，觉得眼眶装着泪的女生像极了小时候爱看的动画里纣王喜爱的狐狸。
过了许久，警察从房间里走出，把偷拍男的处罚告知三人：“因为暂时没有发现手机里的视频和照片有传播行为，所以根据法律，他被执行处5日以下的拘留。”
警察夸赞江雀和大叔的见义勇为的同时，还不忘嘱咐两位女生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有困难找人民警察。
三人走出警局，路边的街灯全部亮起，大叔看了眼手机便急匆匆与两人告别。
等人走后，江雀也下意识拿出手机，刚准备打电话给大哥时手机就黑屏，不再有反映了。她不死心，不停按响侧边的开机键，嘴里小声嘟囔着：“怎么这时候关机。”
女生看出了江雀的窘迫，手指轻轻搭上江雀焦躁不安的手背，“没关系，我打车先送你回家。谢谢你今天帮我。”
女生的声音好像秋日里的风那样潮湿却又无声息，恰到好处地熄灭江雀心中蠢蠢欲动的火苗。
“没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江雀勾着唇角，摆了摆手。
女生手指着江雀身上穿着的校服，“你是岐江中学的吗？”
顺着她的目光，江雀反问道：“难道你也是？”
“很快就是了。”
冬日的风呼呼作响，江雀没听清楚，赶忙伸手拦下路边即停的红色出租车。
一路上除了司机偶尔的抱怨声和窗外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两人始终保持安静。
车子终于停下，江雀侧身解开安全带，对女生微微颔首，“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家。”
“再见，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对女生的话，江雀捉摸不透，岐江市人海茫茫如何再见，除非缘分深不可测。
江雀推开门才想起家中空无一人，只好回到房间把手机充上电，点开和程简的对话框。
江雀：我今天手擒了一个偷拍男，成功解救了美丽的公主！
程简：真的假的？这么厉害！
江雀：当然是真的，刚从警察局回来，现在快饿死了。
程简回消息的速度很快，可她的肚子已然在埋怨，随意结束了和程简的对话。扔下手机后，直奔厨房。
天刚亮，江雀不耐烦地关掉最后一个闹钟，艰难地从床上爬起。两口喝完玻璃杯里的牛奶，从冰箱随手拿上一袋面包，一手拽着书包一手戴上口罩就出了门。
虽是早春，温度虽不高，但好在阳光是温热的。
地铁上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是一脸疲惫，丝毫看不出万物复苏时节下的生机盎然。
江雀顺着阳光眯着眼，望向车窗旁的男生，合身的校服显得身姿高挺，一双丹凤眼半眯着，眼皮的折痕不够深，略显犀利薄情。阳光直射在他的面庞，棱角分明，额前眉上的碎发干脆利落。
像是察觉到他人的关注，男生瞬间抬眼撞上江雀的目光。
谁也没有移开目光，僵持了好一会儿。
江雀嘴里发出细碎的声音，她总觉得男生有些眼熟，不知道他是谁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教室里，江雀刚放下书包，程简就出现在门外招呼着她一起去操场。
离升旗仪式开始还有几分钟，二人不紧不慢朝着操场走去。
程简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阳光下的五官舒展着：“我爸说，余音今天来学校，不知道她会在哪个班？”
“不知道。”江雀不关心，整理好校服的领口拉链。
“我可听说她和我在一个班，如果是真的，我刚好缺一个同桌。”
她故意停下脚步，重重叹了一口气，“唉，如果真是的话，那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只留下程简看着她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
江雀被暖阳照得越发精神，听见话筒里传来程主任的笑声：“接下来是高一学生代表发言。”
男生手拿发言稿走向国旗台，站在话筒前正了正身子，慢条斯理道：“亲爱的老师，同学们，大家早上好。我是今天的学生代表喻槐安……”干净利落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激情。
江雀伸长脖子，眯着眼去看讲话的男生，自言自语道：“原来他叫喻槐安。”
演讲的时间就是后排的女生的八卦时间。
“他是转学生，长得好高好帅，不知道在哪个班。”
“听说在6班，听说转学生成绩很好，在市里数一数二的。”
“那他为什么转来我们学校。”
“不知道，管他呢，学校来帅哥你不开心吗？”
“开心是开心”
“不知道谁能这么好运和帅哥学霸当同桌！”
“江雀刚好没有同桌，说不定转校生和她坐一起，帅哥美女多养眼啊！她人美心善，还喜欢打抱不平就是成绩差一点……”
站在班级队末的江雀止不住打了个激灵，笑声同她们打着招呼，“同学，我听得见，你们可以小一点声吗？”
隔壁班的队末站着的程简与她只相隔半米，同样听得一清二楚，看着江雀礼貌打断别人议论自己的模样，笑得肩膀不停抖动。
一路上和程简打打闹闹，回到教室，江雀的凳子还没坐热，刘老师就进来大声呵斥道：“进来这么久还没安静下来，隔壁5班早开始读书了！亏得学校还让转学生来咱们班，真是没个好样。”
大家听到转学生要来6班，教室内一阵骚动，议论纷纷。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儿，隔壁5班又发出不小动静。江雀单手撑着脑袋，想来应该是余音闪亮登场了，心里猜测着鲜花到底有没有插在牛粪上。
“一会儿转学生自我介绍的时候，谁说话单独去我办公室背课文。”刘老师再次出言警告讲台下的学生。
江雀是最头疼背诵，自是不敢做出头鸟的，缩着脖子。
终于等到喻槐安走进教室，他捏住粉笔的手行云流水，苍劲有力，他在黑板写下自己的名字。
教室后排靠窗坐着的江雀瞥了眼黑板，只记得是哪几个字就好，没心思再听一遍成功人士的自我介绍，手里翻动着新发的课本然后潇洒签下大名。
喻槐安因为个子高，加上没有空座位被刘老师安排在江雀旁边。江雀瘪了瘪嘴，赶忙收拾被她随意堆放着的备用桌。
桌上的书被摞高摆整齐，江雀帮喻槐安拉开椅子，眼睛弯弯：“不好意思，我叫江雀，麻雀的雀。”
喻槐安俯身捡起还在地上滚动的笔，放在江雀的桌上，揉搓掉指尖残留的白色粉笔灰，淡淡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