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的坚持
他的用心……
凌宇真其实从没质疑过林轶正的用心。陆嘉树的这番话，无非是印证了他本身的猜测。
林轶正要他加入乐队，绝不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话，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且，他认为，自己可以代替他曾经的位置，是真正的“非他不可”。
究竟是怎样的信任，才能让陆嘉树在还没见识过自己本身实力如何的情况下就认同林轶正的说法？
凌宇真没见过这样的关系。
从小到大，他身边的很多人，都只是维持着表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关系，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互相信任，他不习惯去信任什么人。
这个跟他名字相似，甚至各方面特征也很相似的人，过着一种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他有梦想，有朋友，有喜欢的人，应该也有很幸福的家庭吧。
这样的他，为什么要退出？自己真的有资格加入他们吗？如果他对希德乐队真的有如此强烈的责任感，为什么他不自己去完成梦想？而一定要拉自己进去？
凌宇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很无力地开了口：“为什么？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你们的过去，但你为什么不继续留下来和他们一起？你走了，希德还是希德吗？我这样的人真的有资格加入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微微动了动，这会儿又有些疼了，不太使得上劲。
林轶正身子往后一仰，像是微微放松了些，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个薄薄的小东西，捏在手里放到空中，灯光照在上面，微微透出点光，那是一枚拨片。这一看就是一枚用过很久的老东西了，磨损严重，上面的字也模糊得快看不清了。
“大部分时候我对自己都很有自信。”
林轶正手里把玩着那块拨片，语气里带着点自嘲，“但有些东西，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企及的。”
“就像你们。”
林轶正看向凌宇真，“拥有无可匹敌的天赋和才华，天生就是要吃这碗饭的。”
“如果不是和陆嘉树一起学吉他，我不会知道这世界上有人拥有如此震撼人心的歌声。如果不是那天听了你的演奏，我不会知道吉他还可以用那样的方式来弹。”
“我一直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在于相处的时间长短，有时候，只是一瞬间，你就知道，他和你是一路人。”
“我从来没有认真地说过为什么要退出，也许在内心某处我还不愿意承认自己会成为制约整个乐队发展的因素，觉得自己主动走了，或许会让事情不那么难看。希德是我这辈子必须坚持的事，我必须保证它不被任何因素影响，包括我自己。”
“所以……我其实不想那么矫情，说白了就一句话，我觉得你们俩都比我牛逼，你加入希德，希德会更好。就这么简单。”
凌宇真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比如，林轶正是因为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必须放弃乐队，但他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
那个考到全市第一的林轶正，完全没把他的挑战放在眼里的林轶正，觉得不如自己。甚至，他觉得，自己是个拖后腿的。
凌宇真不知道自己在面对相同的情况时会怎么做，但他清楚自己绝对不可能这样云淡风轻地承认自己在所珍视的乐队里是一个可以被其他更厉害的人所替代的存在。
如果是他，大概会一直待在乐队里，最后……会怎样呢？会在长时间的音乐创作过程中渐渐发现这个事实，然后……被抛弃吗？那乐队还能继续存在吗？
不。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乐队成功了。他们还是以前的希德。
但林轶正似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他说，大部分时间他对自己都很有自信。但面对希德乐队时他不是。越是喜欢，越是谨慎。
凌宇真不想评价他这样的行为正确与否，至少在这一刻，他完全理解了林轶正。
“我明白了。”
凌宇真看向他，“我会认真考虑的。”
林轶正很无奈地耸了耸肩，转向陆嘉树，“看到了吧？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没给个痛快。你说要是人都跟你似的啥也不想，该多好。”
陆嘉树这次没有因为他的人身攻击而反抗，他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了林轶正离开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觉得他们三个配不上他，而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们三个。
他没想到那个在自己眼里近乎完美的林轶正，怎么就在这件事上如此谨慎。
不管林轶正怎么想，在陆嘉树眼里，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乐队成员，林轶正都是最牛逼的。
“铁哥，你的说法我不同意。”
他抬眼看向林轶正，“我没你聪明，没法预测你说的那种未来。从小到大，我觉得你做的事都是对的。你要走，我尊重。但不管你在或是不在，希德都是你的。在我这儿，你对乐队永远只有加成，没有制约。”
陆嘉树抿了抿嘴唇，似乎很急于表达自己的这个想法，他不想让林轶正因为这种事变得这么卑微，这不像他。
“我知道。”
林轶正拍了拍他，故作轻松地说道：“别煽情了。我们还得回去上会儿晚自习。差不多该走了。你也早点回吧。”
三人走出医院，分别打了两个车走。
林轶正和凌宇真下了车，进校门的时候跟大爷打了声招呼，完全都没受到任何阻拦，就给放了进去。
老大爷对林轶正还挺熟悉的，品学兼优的孩子，前段时间还热心帮助受了腿伤的同学，那肯定是请了假的，完全没要求看请假条什么的。
“你受伤这事，确实是因为我。”
两人走在校园里那条大道上，林轶正的声音里毫无温度，“你放心，这事我肯定给你个交代。”
凌宇真摆摆手，“这伤看着挺重，其实没什么大碍，再说了，他们肯定没看见墙上的钉子，不是故意的。要不就算了？”
“那不行。”
林轶正挑眉，“没有惹上门来还能忍的事。不让他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以后可不好办。”
“你准备怎么办？”
凌宇真看他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隐隐感到有些担忧，“你不会是……要去打架吧？”
林轶正边走边笑，“东都中学的学生要文明，那肯定不能够。”
不知为什么，凌宇真宁愿他真的是要去打那些人一顿，也比他现在这样不明意味的笑要好些。
今天晚上的晚自习刚好是陈琛守着，他刚抬头看向教室外面，就见到了越走越近的林轶正和凌宇真，连忙迎了出去。
他一眼就看见了凌宇真包着绷带的右手，一下子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刚刚归洛跟他请假时说的是两人在门口遇到个差点被车撞了的老奶奶，热心学生林同学和凌同学自告奋勇带她去医院检查，可能得晚点来。
“怎么回事儿？不说是去帮差点被车撞的老奶奶吗？怎么自己还受伤了？”
他急得跟什么似的，生怕自己跟家长解释不清，一下就想把凌宇真的手拉过来看看。
凌宇真一听归洛的编的这个理由差点想给她跪下。带老奶奶去医院？这是什么符合好学生标准的热心行为啊？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往回收了收，“没事。林老师，这个……刚刚那个老奶奶差点晕倒，我为了保护她，手刚好被旁边的东西划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您放心。”
林轶正瞥了他一眼，行啊。这理由找得真是好极了。
他在一边点了点头，“陈老师，真不严重，我在旁边看着呢。只要老奶奶没事就好。”
陈琛一听两人说法一致，一下就放心了一大半。多好的两个孩子啊！不仅学习成绩好，连人品也没得说。
“那行。”
他觉得自己特别自豪，顿时就放下了心，“那你可得好好养伤，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就多跟林轶正交流交流。”
他欲言又止了半晌，像是经过了什么激烈的心理斗争，最终才神神秘秘地凑近两人，悄悄说道：“我偷偷告诉你们，半期考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你们俩都考得非常好。”
这句话对两人来说就是句废话，谁不知道他俩都考得好？这有什么悬念吗？
林轶正像是丝毫不关心成绩的事，只回了句，“哦，陈老师，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教室了。”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室。
凌宇真没走。
陈琛很庆幸他还对自己的成绩有点兴趣，很神秘地问道：“想不想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
凌宇真摇了摇头，问道：“陈老师，林轶正是第一吗？”
他不关心自己的成绩关心林轶正的？这么反常吗？
他没太多想就点了点头，正准备说点什么，却听到凌宇真的声音传来，“好的，谢谢陈老师，我也先回去了。”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教室的背影，陈琛就纳了闷了，怎么成绩越好的对自己的成绩就越不感兴趣呢？
他其实本来是想说，两人之间就差2分。年级前三都在他们班。凌宇真和归洛并列第二。
作为高一一班的班主任，这个教学成绩即使放在他以往的教学生涯中也可以说是十分亮眼的存在，虽然不直接跟高考相关，但这么三个好苗子都在自己班上，他当然高兴。
凌宇真其实还挺失落的。他不关心两人差几分。他只知道，林轶正比他高。这意味着，这老大他得继续叫了。这意味着，自己从小到大引以为豪的成绩，完全不能超过林轶正。这也意味着，他爸会有一大堆道理等着他。
以往他一直考第一的时候，他爸都觉得不满意，更何况是现在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