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虞星河一怔。
若是余梦周的语气再恼火一点，虞星河甚至会觉得他是在撒娇。跟个小女生似的。
昨夜那个拥抱经过一晚上依然未曾褪色，气味和触感还清晰烙印在记忆里。
很难判断余梦周当时到底出于怎样的心态，俯身抱住他。
就像他无法判断余梦周现在说的这句话，背后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可一旦联想到余梦周上回在卷子上用铅笔写的“虞星河快点滚出我的世界”，虞星河不自觉沉下脸。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承诺了什么，撇开脸说：“座位不是我想换就能换。”
虽然在这所学校几乎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取决于他想不想而已。
情绪失控说出幼稚话语的余梦周心底其实已经隐隐后悔，只是还来不及让理智回笼，一听到虞星河拒绝他瞬间又上头了：“你明明办得到。”
又来了，虞星河觉得这回应该不是错觉，余梦周在朝他……撒娇？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又怪异又……愉悦。
虞星河黑得发沉的眼珠一错不错看着他说：“我办不到。”
听到他再次拒绝，余梦周猛地低下头：“你怎么会办不到？只要你去说，她一定会同意。”
为什么不去呢，反正也不想和他做同桌吧。心理阴暗，变态，没有道德底线，都已经认定他是这么糟糕的人，为什么还不远离，是为了看他笑话吗。
那一点隐秘的愉悦在看见余梦周攥紧的手指后消散殆尽。
虞星河沉默了一瞬，用低沉的嗓音解释说：
“班主任不会同意，无论是换你还是换我，对她来说都很麻烦。”
这个理由其实并不充分。
但很快有人补充了，斜对角的男生早看不过去了，咕哝道：“想换座位也得问问有谁愿意跟你换啊……”
余梦周被情绪冲昏的头脑在这句话后逐渐冷却。
是了，他差点忘了，即使把虞星河换了，也得有人愿意和他做同桌才行，这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而事实上，除了虞星河，根本没人愿意。不，虞星河最开始也是不愿意的，现在应该也不愿意。
虞星河冷冷看了眼那人。
被虞星河看得冷汗直冒，男生咳嗽一声转过头假装写作业。心里想着他不是给星哥出气吗，怎么感觉自己星哥被敌视了，要命。
余梦周沉默不语，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根本不合理。
理智彻底回笼后，回想起自己刚才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执拗的要求虞星河满足自己一时冲动产生的要求。
我究竟在干什么啊。
要不是余梦周有病，现在脸上就该充血冒烟了。
好在无论多尴尬，他的表情永远不会出卖他，余梦周抿唇，对虞星河说：“我知道了。”
他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先前快了许多，提起包就打算离开。
“你还没有接受我的道歉。”虞星河拦住他。
他身材高大，杵在过道把口子挡了个结实，余梦周一下想到昨晚抱住这人时的感觉。
宽厚，温暖，身上是他熟悉的淡淡的洗衣粉香气。
事情过去一天一夜后，余梦周才后知后觉开始感到尴尬。昨天光顾着生气了。
“不用。”他只想赶紧走。
余梦周今天的反常，但凡稍微了解他的人就能察觉。
虞星河一错不错看着他：“你还是生我的气？”
他显然是个极有原则的人，所有恩怨都得了结得清清楚楚才行。
在没得到回答后，虞星河起身挪开椅子，朝余梦周弯下腰：“对不起。”竟是又道歉了一遍。
班上很多人还没走，看到虞星河弯腰道歉，一个个都沉默了。
坦诚地承认自己的错误，是多少人没法做到的。何况是虞星河，他可是虞星河诶，从高一到现在从没掉过点，逼格始终在线的男人。
余梦周很少对别人道歉，因为通常没人听。但更少被别人道歉，还是这样诚恳的道歉。即使余梦周在他那是个心理阴暗的变态。
余梦周低下头，嘴唇蠕动：“没关系。”
说完他提起包逃也似的离开教室。
出了教室，外面空气有些闷热，今天湿度很高，不仅闷还黏糊糊的。
他听到前方两个女生边走边说：“怎么连道歉都这么帅气，这男人，该死的甜美！”
“收敛点。”
“呜呜呜不行啊，平时那么高傲的人，做错了事还愿意低头，更有魅力了。”
“确实，我哥就不一样，平时笑嘻嘻没脸没皮，真做错事就死鸭子嘴硬，绝对不肯承认自己做的不对。”
“真的，家教好好啊，公公婆婆一定也很通情达理吧。”
“还公公婆婆，醒醒，傅家的大门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
“哼，想想还不行吗？就算真是天上的星河，也得给我们地上的泥点子一点妄想的机会啊。”
随着分道扬镳，女孩子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余梦周骑着车在灯影婆娑的林荫道下穿行，回想着那句对不起，又顺着它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包括今天自己情绪失控后的表现。
车轮滚动得越来越快。
路过一座公园，匆匆而过的瞬间，他又想到以前的人和事。
高一的同桌。
那是他在得病以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从成为朋友到关系破裂，连半年都没到。期待的美好友情落空，所有他害怕的预想中的不堪全都真实发生了，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而当时他在预兆第一次出现时仍然抱有一丝期待，放任了事态的发展。余梦周有时候会想，如果那时他不抱着那一丁点期待不放，当断则断，或许最后就不会是那般不堪的结局。
余梦周想了很多。
车轮在夜色中滚入黑暗的小巷，余梦周到家了，居民楼六楼很快亮起灯光。
在第二天早上没收到香喷喷的干净校服时，虞星河突然意识到两人的约定已经结束了。
心情有些微妙的不爽。
然而更不爽的在后面。原以为道了歉余梦周对他的态度会好些，没想到今天的余梦周又变得和往日没什么不同，依旧冷淡，依旧对人爱理不理。
不，甚至对他更避之不及了。昨天的余梦周好像是一场梦。
窗户在余梦周那边，虞星河起身开窗通风的时候，余梦周整个人幅度很大地往后仰。
好像连虞星河的衣角都不想沾上。
发现这点的虞星河嘴角垂下，开窗的力道没控制住，窗沿撞在框上声音有些大。
前桌的苏梦吓了一跳，看到两人的情况，又自觉当做没看到转了回去。
回身的时候带到了余梦周叠起的一摞书，顶上的书啪嗒掉在地上，虞星河眼神一动，看向余梦周。
往常这时候他一定会看虞星河。余梦周似乎很难表达恼怒，通常这种时候只会淡淡地看一眼，但这未必代表他不生气。
但今天余梦周没有抬头，他平静地捡起书放好，继续埋头写作业。
虞星河嘴角绷紧，过了一会儿，忽然把那本被捡起来的书拿走，翻看起来。
余梦周依旧头也不抬，看起来完全不在意他要拿自己的书怎样。
虞星河扯了下嘴角，拿起笔在作势在上面写字。
没有动静。
笔尖在纸上游移，等了很久都没有回应后，虞星河盖上笔把书扔回去，彻底沉了脸。
后面一整天他都没有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主动搭理余梦周，两个人仿佛回到了开学第一天，谁理谁就输了。
这种情况一连持续了好几天，一直到这周第二节体育课。
这周的体育课内容是做仰卧起坐，要求两人一组，余梦周在组队时竟然主动出击，朝排在他旁边的男生开口要求一组。
那男生大概是脸皮薄，没好意思拒绝，愣了一下后竟然同意了。
虞星河看着余梦周摁住那人的腿，从头至尾没有朝这边看一眼。
“星哥？”
虞星河回神，发现已经开始计时，收回视线，腰部发力，起身。
这节课十班的同学很惊讶地发现，虞星河好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往常对体育课活动兴致缺缺，只有在打球上积极的虞星河，在一分钟的仰卧起坐测试里，竟然一口气做了近七十个。
“666！”
“牛啊星哥！”
“星哥悠着点，小心别伤着腰啊。”说完一群人发出不明意味的嘎嘎笑声。
虞星河刚做完最后一个，没理他们，喘着气躺下。
余梦周当然也注意到了那边的盛况，只在人群涌动的时候悄悄打量了一眼，就撞见虞星河也正看过来。
穿过人群缝隙，两人目光相撞。
他是躺着的，头发四散，露出好看的眉眼，因为运动量大，胸膛起伏，微微喘着气。
大概因为角度的原因，那双深邃的眼睛直直看着余梦周的时候，竟显得有些专注。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开脸。
结束后依然是自由活动。
余梦周和往常一样直接回教室。
虞星河等人走远了，才皱眉看他远去的身影，肩上忽然传来重量。
“怎么了杯宝？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看上哪个妹妹了？”
黄嘉新勾上他的肩膀，发现虞星河竟然没反驳他，顿时悚然一惊：“好家伙，不会被我说中了吧？真有了啊？”
虞星河等余梦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突然问了黄嘉新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前两天还对你撒娇，接着就对你避之不及，会是什么原因？”
黄嘉新挠头，蓬松的自来卷跳了跳，语气困惑：“这……杯宝你不会被绿了吧？”
虞星河眼皮一跳，看起来要发作。
“别别别，合理猜测啊！听起来真的很像海王妹妹养鱼，养太多怕翻车就准备把你从鱼塘扔出去了呗。”不过黄嘉新自己也知道这猜测不靠谱，就算养鱼，谁会放着虞星河这种鱼不要啊。
“我们关系一般，也不是朋友。”说后半句话的时候，虞星河自己停了一下。
黄嘉新听到关系一般更迷惑了，听到不是朋友，又作恍然大悟状：“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虞星河问得着急。
“她喜欢你！”
虞星河浑身一震。
“这招叫欲擒故纵！你想想啊，她对你撒娇，肯定是对你有那方面的意思啊，突然不找你，指不定就是在等你发现让你主动找她呢，”黄嘉新振振有词，摸着下巴继续补充，“不过也有可能是那个妹妹害羞，杯宝你这么英俊潇洒，又受人欢迎，她必然不敢明恋，用撒娇试探，你却不解风情，几次三番下来，心灰意冷，就有了退却的心思，诶她是什么性格？”
想到余梦周被他的校服盖得满头满脸也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还有从他手里抢试卷时手指蜷缩的小动作，虞星河答：“很好欺负。”
“那没错了，她暗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