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都是吃素的
凌清辉好险没气死，便要去找太后说理，晴翠在里屋唤他：“你要做焦仲卿吗？”
凌清辉沉默半晌，只得回来：“我这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晴翠说：“你是君父，哪有带头坏规矩的。你要真疼我，伺候我几天。”
凌清辉无不答应，每日喂饭喂药，擦手洗脸，无微不至。眼见着晴翠好不容易经血顺畅了，又开始血量过大，慌得凌清辉再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请何嬷嬷过去“陪太后说话”：“我如今急哄哄的，恐怕跟太后呛起来。妈妈务必帮帮我，去和太后把事说明白。往后她俩才是天长地久一个屋檐下过日子，起了矛盾就不好了。”
何嬷嬷忙说：“陛下若要老婆子拿主意，那就听我一句，暂且先放一放，过个三五月，再把这事佯作无意说起。此时不管谁过去解释，在太后看来都无甚区别。她现今也病着，万一气出个好歹来，这不孝的罪名，陛下和娘子都担不起。就算身体无事，太后难道就不能认为娘子心眼小？气头上说话，再巧妙的语言也不如暂且不说。”
凌清辉深吸一口气，趁着晴翠喝了药睡着了，自己攥着书卷，又把《孔雀东南飞》读了十八遍，终是点头道：“还是妈妈冷静，我们且先照料晴卿身子要紧。”
闻知妃嫔们纷纷赶去太后面前表贤惠，着意推荐自己娘家女子，以示对衡阳王的同情支持，凌清辉自己在寝宫气得一蹦三尺高：“魏来喜，按照名单去给她们传旨：太后身体欠安，叫她们继续佛前抄经，全部吃斋为太后祈福。吩咐尚食局，盐是海里晒的也是荤，榨油落进小虫子也是荤，每日只给她们做清水煮素菜，葱姜蒜辣椒胡椒等一切有味的香料都不许有。饭吃多了容易打瞌睡，一律减半，不许吃精米细面，只准吃粗粮。每天抄经一万字供奉，不许燃驱蚊香杀生。”
夏天炎热，烤得人汗和油一起出，妃嫔们来到行宫，才吃了半个月的正常饭菜，又得了这么一道旨意，仿佛晴天霹雳。只是先前调子唱得太高，又拉不下脸为了“一口吃的”去闹，只好每天啃草叶子。
陈昭容吃着清水煮菜叶配黑面饼，喇得从嗓子到肠子无处不疼，十天后终于受不了了：“咱们小厨房是没一丁点荤的了吗？”
陈嬷嬷跟着吃素也是吃得有气无力：“娘娘，厨房确实没荤的了，咱们虽然不用尚食局做一日三餐，却也要靠她们每日送肉送菜。夏天炎热，本就是每日现杀现送来，陛下降了旨，尚食局当天便不往这里送荤食了，还收走了调料。就开头那几天的海米，还是厨房悄悄留下的呢！”
陈昭容斜眼：“我明明看见牺牲处今早还送来活鸡活鸭，可见宫里也不是光吃素的。”
“那是陛下和太后的份例，再有徐昭华和宋御女她们也正常吃饭呢！”陈嬷嬷没敢说皇帝特意为晴翠补身体的事，“先前昭华来了那么一句荤的自荤素的自素，陛下便没叫她们几个跟着吃素。如今皇后娘娘也是每日吃素的。”
陈昭容脸色漆黑：“那就拿钱去尚食局让她们做！我们吃点别的素膳还不行吗？我要吃豆花、七味清水面、八宝茄子、开水白菜、莲叶豆腐羹，或者别的什么也行，要钱我有得是。”
陈嬷嬷叹气：“娘娘，整个司膳处都搬去清都紫府了，原岗位只剩下几个每天煮菜叶子的人，就是拿着钱过去，谁能做呢？难道咱们还敢要菜要到清都紫府不成？”
陈昭容简直要哭了：“弄点豆芽香菇吊个素高汤也行啊！哪怕切块真豆腐，好歹叫我吃两口合意的饭。”
陈嬷嬷也是心疼不已：“我偷偷出去一趟，买了来叫咱们小厨房做吧。”
陈昭容说：“动静太大，不好。妈妈买了食材，或者在外头寻个干净酒楼，或者回咱们家叫自家厨子做了直接送来。记得多拿些钱，上下打点好，别在过宫门的时候查出来。再有，问问陈玉芝，那孽障他到底杀了没有？我可是已经禀报上去他死了，别到头来再一起犯个欺君之罪！”
陈嬷嬷说：“娘娘放心，我亲眼瞧着尸体入棺，还拿香灰烫他，果真是个死人，没动静的。”
陈昭容缓缓点头。
淑妃带着王碧玉等人也是难熬得紧，听说陈昭容嬷嬷出宫了，自己也悄悄打发人去找李奇，让他送点“素菜”来给自己吃。
李陈两家诰命很快入宫请安，顺便带来了一点“素膳”。
陈家果然按昭容点的尽都送来，淑妃娘家也不遑多让，崔玉德得令后吩咐厨子将鸡肉打成茸，用紫米煮水，混着香菇碎掺入鸡茸中染成深色，再捶打成细条，再拿火腿海米吊出高汤，用鸡肉茸一点点滤至清澈如水，做出一碗“清水粗面”。又用高汤混着豆粉，重重掺入猪油和糖盐做成“冬瓜条”给她带去。
温婉等人闻讯也忙叫家里这样做，一时间只剩追随高位娘娘又无家人在京的低等宫嫔难过，毕竟妃嫔娘家送菜也只能三两道表表心意，断不能大张旗鼓抬上几桌酒席进来。娘娘们自己都意犹未尽，哪里还有多余的赏赐她们？小宫嫔们只好嚼着草叶子咽口水。
起初凌清辉只当不知，渐渐的这几家竟然还较量起来：你用白肉换着花样做豆腐，我就用红肉做“石榴”“樱桃”，甚至将羊肉细细剁成泥，用竹刀划成极细的丝，下锅炸了，冒充粉条，其后又有甲鱼、鳗鱼制的鱼粉，又将肉茸捶打成小圆薄饼，过油一炸，撒上佐料冒充土豆片，吃得陈昭容不住点头。
陈家厨子得了夸奖，再接再厉，将肉茸用火腿海米水过了，掺入蛋清、调料，取大调羹抹一层熟油，糊一层肉泥，以红曲水染色后上笼蒸熟定型，状如荷花，冒充摆件送入宫中。
厨子还怕昭容娘娘吃得腻烦，又将海米蘑菇玉兰片切得极碎，夹在两层肉泥之中丰富口感。再把鸡肉打成泥浆，又加鲜虾仁马蹄碎团成一粒一粒的“莲子”，消除肉糜的无趣。包裹“莲子”的“莲蓬”亦是费尽心思，先把豆腐打烂，用高汤煨着，又拿菠菜碾出汁水，取其颜色，黄瓜剔肉切粒，取其清爽，用这两样将过了高汤的豆腐染色调味，做成“莲蓬”，再将“莲子”塞入其中，做出个升级版的“荷花”，再用稀糖浆做出些小金鱼放在盘子里一起送入宫里。
陈家又怕菜量太少不够吃，还将瑶柱海参等细细磨成粉夹带进来，方便陈昭容自己做汤时候添一点。
不过十天光景，京城竟起了一股肉做素的攀比之风。
凌清辉终于忍无可忍，派人去宫门口收走了“素膳”，美其名曰“宫外食物不干净，恐怕冲撞佛祖，还是吃尚食局大厨房的菜更稳妥些”。
晴翠嘎嘣嘎嘣吃着五味俱全的“铁丝”，乐得不得了：“嗯，不但有油盐，还有五香粉，辣椒粉，一点芝麻香……这可没见有芝麻啊！陛下，咱们也炸肉丝吃吧？当然，用不着这么矫情，干煸出来就好。这个太细，我吃着还不过瘾呢！”
凌清辉无不答应，传来蔡司膳，说明情况：“你尝一尝这几道菜，看怎么个做法。她这几日嘴刁，要的东西也稀奇，少不得辛苦你们换换花样，调理着让她多吃些。若是太过繁琐费人，朕的餐食将就些便是，娘子经信稳妥了朕自然赏你们。”
蔡司膳只吃了一口便笑道：“原来是这个，这算什么难事！仿素膳是厨子就得学，外头酒楼的大师傅一样也要会做这些，既有素菜的水灵清爽又有荤菜的营养可口，免得夏日里油腻腻的，客人们看着没胃口。这些我们都会做，不妨事。”
凌清辉大喜，先赏了厨房：“娘子吃着好了你们还有重赏。”
因晴翠要吃着过瘾，蔡司膳想了想，将细丝团成鸟窝状，做成丸子大小，下锅油炸定型，正好一口一个做零食。
几家外戚见皇帝来收了菜，倒是安静了，不久后皇帝却又做《哀驴赋》，一时间京城无人敢宰杀毛驴。众臣摸不着头脑，背地里一打听才知道，娘娘们补了这几日，更捱不住荤腥油盐都不见的菜色，纷纷报病请太医调理妇科。
妇科怎样调理？红糖红枣熬阿胶，花生芝麻阿胶糕。
难怪皇帝在那悼念他的驴。
九嫔之上有独立厨房，有娘家送菜，连她们都这样辛苦，下头小宫嫔就更不用说了，个个背地里骂娘，面上还要装那潜心礼佛的虔诚信女。
皇后倒是发了狠，果真每日老老实实吃素，在太后面前侍奉汤药，一心表现好了，叫爹娘好过一些，只是每日连油盐都不沾，很快脸色便蜡黄了，不几日连头发也失去了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