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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春日好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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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昭华与海诗政也知成安大长公主,早有倾慕之心,接花入手后各自和韵作诗,诗成二则:

    “狼烟起边疆,壮士愤懑腔。

    着我战时袍,卸我女儿妆。

    轻骑踏雪去,燕山种新杨。

    出塞为少年,归家不识乡。”

    凌清辉叹道:“你母亲亦是如此。”徐云西与凌治隆四目相对,淡然一笑。

    与徐昭华豪情中带着怅然不同,海诗政未曾真正到过边塞,诗作便多了一点潇洒浪漫:

    “银鞍白马将,金尊玉贵娘。

    兴亡心中责,挽弓笑膏粱。

    明珠掷九天,苍茫云海上。

    去家三千里,大漠沙莽莽。

    边关望高月,浊酒慨以慷。

    饮冰难凉血,持风作长枪。

    纵横二十年,古道草覆霜。

    悠悠青史册,犹闻马革香。”

    传花数轮,张兰娘、温婉等人亦即兴作诗,言诤等朝臣亦作诗文以襄盛举,凌清辉大悦,命将诗作整理成集,并为之作序:

    “元佑四年,上元灯会,奉皇太后宴于荣德殿。内外齐至,万国云集,太后悦之,命击鼓传花,饮酒作诗,一众欢欣,不负盛事。

    此夜月朗星疏,灯火葳蕤,繁花粘于枯枝,焕然如春;百鸟栖息亭阁,天工巧夺。发天籁,舞细柳,四夷咸来朝贺,八方尽颂盛平。效彩衣以娱至亲,履六合而定九鼎。修身尚静,齐家崇宁,望紫萱而思过庭,执朱笔而日三省。步竹林,访七贤,问何故,作清谈。山中高士,空云报国热忱;田间生民,岂赖采薇以存?

    嗟夫!羲皇垂拱,时已久远,虞舜明德,民知至孝,无为之治庶可得焉?枯荣从时,江河水昼夜不舍;兴衰有数,君亦为天地过客。母安之所系,膝下儿孙;民安之所系,堂上君臣。三纲有序,四维既张,是以国富民强;厉兵秣马,昭德教化,才祝万寿无疆。或可幸者,内外齐心,君臣同德,推己及人,王道之业几可成也。今集录诗文,传之后人,勿忘治世之德。钦哉!”

    诗集名字倒质朴,题为《元佑四年元宵诗作》便罢。晴翠回去后便跟凌清辉要求:“陛下,我的诗能不能署名?不要写才人,谁知道哪个才人,我要写我的名字。”凌清辉一口答应:“传令勘校处,不拘外臣宫妃,俱写明作诗人身份,姓名字号,不使才情埋没,后人无考。”

    这道圣旨倒是令妃嫔们都很高兴,宋静怡沈令月等未能赴会者闻知亦大为叹息。

    经此一事,凌清辉教晴翠读书的热情更高,也不再拘泥于好读有趣,晴翠抱怨道:“陛下近来讲得都深奥,我又不考状元,做什么学那么累?”

    凌清辉笑道:“你都能读《孟子》《荀子》了,狠下几年功夫,这科举也未必不行。”

    晴翠如今读书多了,也能大致明白元宵那日自己作诗之后为何凌清辉那样高兴,又把他的诗与序来回看了几遍,握着凌清辉塞给她的各样御笔书文愣神半日,竟果真认真读去了。

    凌清辉越发欢欣,整日与她黏在一处,凡有疑问旋即解答。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晴翠慢悠悠念完,戳一戳凌清辉,“陛下,什么意思呀?”

    凌清辉翻看着勘校处送来的新书,时不时勾画一处写几个字,闻言懒洋洋地说:“这话意思就是说,君主嘴巴不严,大臣就没法给你效力了;大臣嘴巴不严,就可能丢了性命。做事不能保密,有什么想法什么安排,大嘴巴哇哇全往外倒,这事肯定要完。”

    晴翠若有所思点点头:“有道理。”突然又转头问道:“那你怎么每次都跟我讲得那么多那么细?你也没‘密’呀!”

    凌清辉把书卷成一卷,轻轻敲她脑袋:“与你相关又不明白告诉你,让你稀里糊涂不知所措,那叫君子慎密吗?那叫故作高深装大尾巴狼!”

    晴翠说:“我以为君王都是戏文里那样,高深莫测,什么话都不直说,让别人自己猜。”

    凌清辉笑着摇头:“不是一直这样,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这样,长久来说,政令不明有害无益。君王以为自己含糊其辞能甩脱责任,岂不知大臣也是这么想的,公卿对州牧含糊其辞,州牧对郡守含糊其辞,到头来全国一团乱,岂不反害了朕自己?不如下个明确指令,叫他们从速去办。”

    晴翠问道:“我看你跟少府卿说话就不是很明白,有时候我就听不懂。”

    “那是因为他知道我偏好什么,我也知道他的性子会怎样办这件事,除非这事不按往常惯例来,我才会特意提醒他,”凌清辉说,“等你以后熟悉这套规则了,我们又知道彼此的性格,那就很容易不约而同地想到一起,也会在需要一唱一和的场合打配合。”

    “这就是默契吧?”晴翠很有些神往,“就是孔明和周瑜大都督一起在手上写字,两人看是不是写的同一个字的故事。我以前就在想,他们怎么那么聪明啊?”

    “聪明是一部分原因,但默契最主要的是建立在彼此了解的基础上。假如你从认识我开始,就压根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我也不告诉你,那么我们之间很难走到交心相知的一步。”

    晴翠连连点头:“是,如果陛下不说,我从为什么做御女开始就不会明白陛下的用意。嗯……我觉得这样确实很不好,我什么都不明白,也就无从说起知晓陛下用心良苦,那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只能停留在我感谢你让我留在宫里,说不定还会让陛下觉得委屈。现在这样多好,我知道你对我多么好,我也要好好对你。”

    凌清辉笑道:“所以朕瞧不上前朝李文德。他自诩痴情,却有嘴不说,那小姐与他明明是两厢爱慕,专心等他,他却一再恶言伤人,冷脸相待,将小姐伤得心冷。其父母爱女情深怒不可遏,将女儿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他又哭哭啼啼写诗作赋,说什么自己苦读都是为了这家小姐。你那嘴早干什么去了?最后自己投水而死,还害得新婚夫妻背了个骂名。”

    晴翠顿时紧张起来:“那个小姐后来怎么样?《孔雀东南飞》说的难道是他们?”

    “不是他们。先帝和朕都没觉得那厮是个真痴情的,太后还作了《有口当用赋》嘲讽,大家便从歌颂他的深情转为嘲笑了,”凌清辉嗤笑道,“所以世人那嘴也不过如此,闻风而动,也不管是真痴情假痴情,万一真逼死了人,也不过是再写个《乌鸦西北飞》流几滴不值钱的眼泪罢了。”

    晴翠乐道:“陛下也讨厌焦仲卿吗?我读的时候特别不喜欢他,刘兰芝都说了回家后不由她说了算,他还把人送回娘家。你把人休弃了,还不让人再嫁,那你倒是把人接回去呀!刘兰芝可是跟哥哥和母亲抗争过,焦仲卿听着他娘说东家有好女阿母为汝求,一句反驳都没有!”

    凌清辉轻哼一声:“遇人不淑,回去也没好日子过。一个大老爷们,媳妇向你抱怨两句,你不说哄着媳妇高兴起来,去跟母亲回的哪门子话?还专挑母亲不爱听的说,一个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两人都吃不了兜着走了吧?小两口私房话本就不该往外说!这大嘴巴,做个府吏都是高抬他了。”

    晴翠笑嘻嘻凑近他:“那你呢?太后有没有‘大人故嫌迟’?”

    凌清辉扑哧一乐:“没有。太后不管你。也就刚来那会你撞上太后,被她说了一顿吧?我去请安的时候她还说不该对你那么疾言厉色。我这母亲也不跟焦母似的,她盼着我日子过得好,先前做太子时候,我抬举陈昭容,皇后跟昭容过不去,她都是劝导皇后,也不曾为了娘家特意打压宠妃。”

    凌清辉又压低声音说:“先帝最宠爱的其实是惠太妃,惠太妃那时候就住凤仪宫,太后不曾表达不满。现今你住昭阳宫,她也从没说过中宫偏了。我觉得她挺聪明的,不在细枝末节上争那无谓的闲气,两代帝王都对她很是爱护尊重。想那柳家人才凋敝,空留大族之名,还有什么值得不降等袭爵的?偏偏先帝就为了她的体面,让她弟弟以庶子身份承袭国公府,还破例准许柳家再做下一代皇后。”

    晴翠龇牙直乐:“知道了,我好好跟太后学,将来给你做个有用的帮手,省得帮不上忙还添乱。”

    凌清辉顿时一双大眼睛水润润看着晴翠:“媳妇你最好了!”

    晴翠哈哈大笑,一把揽过来亲一口:“小美人,有爷罩着你,保管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凌清辉满面堆笑:“多谢大王!妾身此生就托付给大王了。”

    刘嬷嬷站在月亮门外,脸色平静得仿佛要得道成仙。

    两人腻歪一会儿继续凑一起亲亲热热读书。

    读到“慢藏诲盗,冶容诲淫”一句,晴翠撇撇嘴:“这个我就不爱听了,来京路上,我确实和幼容姐姐小心藏起财宝,避免被歹人惦记。但那是因为我们受制于小人,无处可求公道,只能谨慎以自保。若天理昭昭,天网恢恢,我们岂至于那般昼夜难眠?这帮圣人忒不要脸,对着天子歌功颂德了就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对着小民百姓就说什么你露财惹来盗贼,你漂亮就惹人侵犯。《孝经》还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呢,你看人漂亮就去侵犯,岂不是凌辱人家父母?以孝道论,当即诛杀之!”

    “说得好!”凌清辉啪啪鼓掌,“赶明儿我就用这话骂那帮老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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