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故人
狸妖肚腹从里剖开, 血流如注，一只有着尖利弯钩的爪子从血肉中探出来，接着是覆盖着漆黑鳞片的手臂, 遍布黑『色』赘瘤的头颅和身躯。
重玄一行中, 只有李道恒曾随崔羽鳞除冥妖, 其余人都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
尽管们听师长和门说过，甚至回溯镜里过，但隔着镜子与身临其境无异于天壤之别。
冥妖和们见过的一切妖物、邪物、魔物都不, 它来自幽冥深处, 从头到脚每一寸都透出邪恶，仿佛是邪恶本身。
几个凌虚弟子吓得几乎瘫软地，那大魁梧的弟子胆子最, 忍不住吱哇『乱』叫。
冥妖抬起头，肉瘤般的头颅没有其它五官，只有一张凸起的, 章鱼吸盘似的嘴，嘴里发出男子的声音：“饿……好饿……”
它一边喊饿, 覆满鳞片的胳膊忽然伸长，利爪攫住一个凌虚弟子的脖子, 轻轻一扭, 那弟子连哀嚎都没发出一声，就被扭断脖子, 轻易得仿佛杀死一只家禽。
冥妖把尸首丢地，弯曲尖利的指甲划开那弟子的肚皮，掏出一把血肉模糊的东西，囫囵塞进那吸盘似的嘴里。
这一切都发生刹那之。
冯真真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两声：“好……好恶心……”
沈留夷更是吓得几乎傻, 握着剑柄的手不住颤抖，忽然“锵啷”一声把剑掉地。
冥妖没有眼睛无法视物，却能凭借头颅两边的耳孔分辨声音。
听见长剑落地之声，它“脸”转向沈留夷，几乎是时，那沾着血肉的爪子已闪电般向沈留夷伸过来。
凭沈留夷的身法本来可以躲开这一击，但她只觉双脚仿佛钉地，双腿发软，一时无法动弹。
利爪已至身前，她只来得及横臂格挡，只听“嘶啦”一声，利爪划开她细嫩的皮肉。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弯月般的弧光一闪，冥妖的长臂断成两截。
断口中涌出浓稠如墨的阴煞雾柱，瞬弥漫开来。转眼之又有一只新手从断口里生出来。
姬少殷沈留夷用力往后一扯，她推到冯真真怀里：“顾好你沈师姐。”
手中长剑出手，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啸，剑尖飞速半空中画出个复杂的灵符。
星星点点的红光如火种般落下，燃成一圈火墙，冥妖包围起来，阻隔阴煞雾。
这是少阳之火，专克阴邪之物，阴煞雾刹那被真纯的火焰燃尽。
姬少殷耸身而起，长剑飞回手中，立即又向那冥妖刺去。
若木啃完的瓜皮放金盘，觑觑眼，对冷嫣道：“那修士有少阳莲火护魂，要种傀儡丝最好趁现下手。”
冷嫣点点头。道心越坚定，心智越纯粹，灵台越清明，要种下傀儡丝也越难。葛长生心智早已被邪欲侵蚀，冷嫣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神魂中种下傀儡丝，控制住的身体和神魂。
可平时要对姬少殷这样的人下手却难于登天，因灵台清净，又有护魂火，几乎无懈可击。
不过遭遇冥妖，即便是道心再坚定的人也难免心神巨震，加阴煞雾的影响，她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种下傀儡丝。
她抬起手，数根极细的银丝从她五指涌出，向火墙内那道清朗的身影飞去。
姬少殷正与冥妖鏖战，哪里能注到这些比蛛丝更细百倍的傀儡丝。
冷嫣闭双目，薄唇微动，触须般的傀儡丝穿透姬少殷的身体，避开护魂莲火，突入灵府，眼就要勾缠的神魂。
就这时，她却忽然睁开眼睛，飞快地收回傀儡丝。
若木见她神『色』有异，挑挑眉：“怎么？”
冷嫣凝望着姬少殷，嘴唇动动，什么也没说。
方才她的神识附着傀儡丝探入那修士的灵府，的神魂到一个莲花印记——那是去过转生台的人独有的印记。
最重要的是，面刻着的神魂进入转生台的日子。
若木道：“错失这次机会，再要下手可难。”
冷嫣点点头：“换个别的法子。”
她复仇可以不择手段，可以重玄任何一个无辜的弟子神魂里种入傀儡丝，唯独这个人不行。只因这清风朗月般的谦谦君子，曾是她的师兄。
若木道：“莫非你那白脸生得有几分姿『色』，不忍心下手？”
冷嫣似乎压根没听见说什么，心不焉地敷衍道：“是。”
若木一噎，不肯再搭理她，又拿起一片甜瓜啃起来。
屏风对面却是『乱』作一团。
冯真真把受伤的师姐扶到一旁，让她靠着屏风架坐下，检查一下她受伤的手臂，松口气：“还好，只是皮外伤。”一边说，一边用灵力替她去除伤口中的阴煞雾，止住血，又结个护身印，把她笼罩其：“师姐别怕，有我呢！”
她自己也是第一次历这样可怕的场面，要说心里不害怕是假的，但身边有个柔弱的师姐，不知不觉就坚强起来。
沈留夷的修剑法几人中最弱，加之『性』情柔弱，其余几人都习惯对她照拂有加。
剩下几个凌虚弟子已作鸟兽散，姬少殷和李道恒无暇理会，与妖物战成一团，一时只见无数剑影黑雾和火光中飞旋。
忽然火墙中传出一声痛呼，冯真真听出是李道恒的声音，急道：“李道恒你真没用！我来救你！”说着便冲过去。
沈留夷手足无措，向四下里一张望，只见破碎的琉璃屏风对面，那两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尤其是那漂亮少年，袖手旁观便罢，竟还一边吃着甜瓜，好整以暇地着修士和冥妖缠斗，活似戏。
们方才对付凌虚派的手段，那两人的修显然不低，还颇有些诡谲的手段。
沈留夷心中愤慨，但出于名门世家的教养，还是彬彬有礼道：“下等是重玄门下弟子，奉师门之命除妖，两位义士可否相助？”
若木道：“不可。”
沈留夷道：“可若是冥妖不除，不知要死少人。”
若木无所谓道：“死便死，与我们何干。”
沈留夷打个寒战，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不知怎的，她有些害怕这过分冶艳的少年，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有种又天真无邪的残酷，好像人命眼里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与物件无异。
相较而言，那神『色』冷峻的黑衣女子还稍稍些人味。
沈留夷转向冷嫣，眼里又燃起希望，方才她不是还出手救那『药』人么？
她满怀期待地向她道：“姑娘……”
冷嫣都没她，只是从榻边拿起那柄其貌不扬的铁剑。
沈留夷以她要出手相助，心中不由一喜，不想那黑衣女子却只是对着少年侧侧头：“走吧。”
又向那『药』人招招手：“过来。”
咿呀作声的『药』人温顺地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整个人几乎是挂她身。
少年扔啃到一半的瓜，狠狠地乜那『药』人一眼。
『药』人虽不晓事，却和任何生灵一样凭本能害怕这危险的少年，一见靠近，她便本能地缩回手，远远退到一边。
若木气顺些，用冰蚕丝帕揩着如玉的指尖，一边和冷嫣并肩向楼下走去。
那『药』人不敢靠太近，缩手缩脚地缀们身后。
沈留夷难以置信，难道这两个人眼里，数条人命竟然还不如一个灵智未开的死胎？
若木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回过头扫眼重玄一行人：“她还能吃，你们有什么用？”
沈留夷涨红脸：“你们……”
姬少殷一边与师兄、师妹围攻冥妖，一边分些心神注沈留夷的安危，听她苦劝那对男女，皱着眉道：“师妹，不可强人所难。”
话音未落，剑锋火光忽然大盛。
跃至半空，挥剑向冥妖斩落，冥妖被从头至脚劈成两半，阴邪的妖物残骸莲火中挣扎扭动，终于轰然坍塌，不再动弹。
冷嫣停住脚步，转过身去，恰好对姬少殷清澈的双眼。
身已被冥妖的利爪划开数道血口子，形容十分狼狈，却依旧让人感觉洁净明澈，犹如皎月。
四目相接的刹那，姬少殷不禁一怔，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的眼神中有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她，可的似乎又不是。
虽然不认识她，却觉得她的目光碎，心也碎。
姬少殷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因也历过亲人的离世。的养父母一生琴瑟和鸣，鹣鲽情深，养母先一步辞世时，养父整个人就像是碎。
她一定刚刚失去重要的人，心想。
心地善良，见到别人难过时，总是忍不住感到有些抱歉，仿佛是自己做错什么。
几乎向那女子说一声“节哀”，随即识到不妥当，于是只是朝她点点头，『露』出个歉然的微。
那女子怔怔，眼中那些复杂的东西沉淀下去，那双琉璃般的眼睛里再没有一丝情绪。
她也向点点头，便即转过身，与那穿翠『色』狐裘的少年一起下朱楼。
姬少殷还剑入鞘，向李道恒和冯真真道：“你们还好吧？”
两人也都负伤，好都不严重。
冯真真用手背擦擦额头的冷汗，长出一口气：“真是一场恶战。”
李道恒道：“师妹如今也是诛杀过冥妖的人，回去得好好炫耀一番。”
冯真真白一眼：“你还有脸说，我们几个里就你和冥妖交过手，最后什么忙也帮不，全靠师兄。”
沈留夷赧然道：“我才是什么忙都没帮。”
冯真真道：“沈师姐受伤嘛。”
沈留夷向姬少殷：“师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姬少殷眼瘫软一旁的金相阁阁主：“这里一定还有别的肮脏勾当，我们先把无辜的人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