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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9章 荒唐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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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移营一事大抵确定,段晓棠在赶回行营“挨骂”之前,先去一趟劳改营,给劳改人员念念紧箍咒。

    除开处决和释放的俘虏,劳改营中尚且有三千余人。

    段晓棠行军打仗“飘”,行为可不“彪”,古之名帅为以示诚意夜宿敌营或者让俘虏守夜这种事,她绝不会做。

    反而派遣重兵牢牢看守劳改营,毕竟里头大多是些恶性犯。

    是日,段晓棠穿着便装,身后的将官却是全副武装,踏入劳改营。所经之处,众俘虏纷纷避让,甚至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夕阳渐下,俘虏们完成一日的工作,正在排队打饭。

    段晓棠扫一眼俘虏们手中的干饼,问道:“吃的什么?”

    尹金明:“杂粮野菜饼,早晚各一个。”

    段晓棠远远看一眼,饼子做的还算厚实,“粮食从哪儿来?”

    尹金明:“寇主簿送了五车粮食来,”声音降低,“大约占了一成。”主要还是靠右武卫的军粮养着。

    说起来以俘虏服徭役,活是给的地方干的,这些人一旦脱刑,大概率是入文城的户口。但钱粮却要右武卫出,天理何在!

    段晓棠:“既然做徭役的活,就按照徭役的口粮算的清楚明白。老刘、茂瑞,落实到文书上去。”

    刘耿文、温茂瑞拱手应道:“是。”

    文城或者寇嘉平有这么多粮食么,抠抠搜搜应该是有的。但会拿出来养俘虏么,绝不会!

    他们就是要造成这样一个既定事实,纸质证据。

    段晓棠不信任劳改营里的纪律,说的底都是一群见过血的人,还是弱肉强食。右武卫的守兵不说包庇,只能让他们别闹得太过。

    段晓棠:“看着点,不许他们抢夺同伴口粮。”

    尹金明:“定了规矩,分饼子的时候,至少要当着守军的面吃下一半。”

    剩余的一半,留着后面吃,亦或者给其他人“进贡”,至少一天两个半饼子入肚,不会饿死人。

    段晓棠微微颔首,满意道:“安排得很好。”

    总体而言,右武卫没多少安置俘虏的经验,一切只能靠摸索。

    吃过饭后,劳改营中大小头目聚集在空地上,加上围观的俘虏,围成一个大圈,但没有人站到将官们身后去。

    军士搬来几张马扎,段晓棠坐在为首的一张,其他人依次坐下,俘虏们不讲究那么多席地而坐。

    段晓棠曾经思索过该如何拿捏对这群人的态度,单以道德观点论,奸淫掳掠不在少数。没让他们死,那是法律拉的一道保险绳。

    冰冷的文字记录,看得人咬牙切齿,但眼前却是一张张鲜活的面孔。

    段晓棠的拳头借着衣袖遮掩握紧,沉声问道:“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

    回应的却是一片沉默。

    段晓棠左手一指,“就从这位队长开始吧。”

    劳改营刻意规避军中的编制,每一百人设立一位队长,底下是若干小队长。

    被点到的男人神色一顿,结结巴巴道:“俺以前是种地的。”

    段晓棠:“家里有几亩地,几口人?”

    男人:“六口人,前些年爷爷生病,仅有的两亩地都卖了,在地主那儿赁了三亩地来种。”

    段晓棠:“怎么加入贼军的?”

    男人:“隗大帅打过来,杀了地主,被拉了壮丁。”

    段晓棠:“老家还有人在么?”

    男人忽然捂住脸,哭道:“没了,都没了!”

    男人断断续续哭诉,他和兄弟都被拉了壮丁,兄弟前两月死了。家里只剩两老幼子和年轻的妻子,以当前的情势,年轻女子生存艰难。壮劳力都不在,剩下的两老一下根本活不下去。

    段晓棠等人心情稍微平复下来,继续问道:“因为什么进来的?”

    男人红肿着眼,“破城后抢劫百姓财物,他们都在抢,我也跟着抢。我只想拿点回家的路费。”

    段晓棠无从深究,男人是否美化自己的行为。只是想来,若非风云变幻,他大约一辈子都是一个老实种地的农民。

    尹金明高声道:“按照顺序来,下一个。”

    余者渐渐明白规矩,说一说从前做什么,因何加入贼军,不怕臊的还会说说自己干的混账事。

    农人、货郎、篾匠、杂货铺伙计……

    满场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说起来似乎都是苦水里泡大的。

    汤新霁平静道:“原绛郡郡兵旅帅。”

    段晓棠来了兴趣,“老尹老刘,你们同行啊!”

    尹金明当即否认,“我们没在郡兵干过。”

    段晓棠问道:“在贼军中是何位置?”

    汤新霁:“微末小兵。”

    段晓棠:“朝廷正规军的旅帅,若是投效贼军,手下少说能领几百人吧。”

    汤新霁梗着脖子道:“同袍皆战死,侥幸逃脱一条性命,冒的手下军士的名姓,没人认出来。”

    名姓是假的,但体貌特征是真的,投敌可是大罪。

    段晓棠问道:“你的家人呢?”

    汤新霁:“都没了!”

    段晓棠:“怎么没的?”

    汤新霁:“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太守,就是如此。”

    他在前方死战,后方不思抚恤,反而惦记他的家业。

    问清楚汤新霁是哪个县,段晓棠斜睨道:“太平县令、绛郡太守都死了!”仇算报了一半。

    汤新霁争辩道:“可朝廷给他们授功旌表,恩荫子弟。”

    三郡之乱,哪里只有心怀不满的豪强参与,那些火上浇油的官吏难道没有责任么!

    段晓棠无意与人辩论,“我只管打仗的事。我好奇的是,作为前官军,在贼军中是何种感受?”

    汤新霁当然明白,于公于私段晓棠都不可能给他主持公道,甚至安慰一二。低头回道:“行尸走肉,得过且过。”

    段晓棠直击痛处,“你怎么进来的?”

    汤新霁:“同伙抢劫,我虽未参与,但也没阻止,后头还分了钱帛。”

    天底下有白吃的午餐么,段晓棠清楚汤新霁避重就轻。他在贼军中虽无实职,但因为过去的军旅经历和专业能力,威望该是不低。

    是他出的主意,亦或给强者上供?真要给无关紧要的人封口,一通拳脚威胁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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