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禁忌
逍遥茶馆里,方闻洲被江别尘提醒后,觉得一切细思极恐,他忍不住继续询问江别尘:
“大哥,你可别吓我。难道东宫那小子实则深藏不露,早就对殿下和咱们的行踪有所掌握。故而,布下了这几步暗棋?!”
陈言彻眼皮跳了跳,心情不悦。
“我再说一遍,我们很隐蔽,绝不会有任何纰漏!”
江别尘怕他俩吵嚷起来,就阻隔在二人中间,说道:
“二弟莫怕,三弟也莫恼。东宫最大的依仗便是当今陛下,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可依靠的势力。当初先皇后背后的母族孟家,早已人才凋零,不复存在。方才我诱二弟再重复一遍自己说过的话,只是因为按我猜测,若这一切都是太子所为,那他背后的目的就是报复。”
方闻洲问道:“他要报复什么呢?”
陈言彻想起一件事,便说:“记得当初暗卫部查明一事,殿下不知怎么得知了太子与一宫女有染一事,便利用此事,间接害死了那名宫女。太子也因为东窗事发,被皇帝禁足。”
方闻洲挑了挑眉,“他要为了一个宫女报仇,所以,就算明知皇帝死后他会顺理成章继任皇位,他却不以为然,只恨不得那老皇帝越早死越好?!”
陈言彻道:“若真如此,便也解释得通了。倘若他真对那宫女有情,那宫女又死了,只怕他肯定会发疯。看,我就说吧,他就是个疯子。”
若非疯子,身为一国太子,怎会帮着敌国打自己的国家?
若非疯子,做儿子的哪里有盼着老子早点驾鹤西去的道理?
若非疯子,哪能挟持了医老,把自己国家的将士都给毒倒了?
陈言彻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理非常正确。
方闻洲又问道:“那……殿下如今远在云晋为质,也是这小子害的?!”
江别尘摇了摇头,“不,殿下此举虽事出有因,却事发突然,无论是谁也料想不到的。只能说,殿下为质一事,是裴济光乐于看到它发生的,却不能说是他未雨绸缪所为。”
方闻洲却仍旧怒气冲冲的样子。
“就算不是这小子干的,那也是他搞的鬼,间接害得殿下非行此举不可。依我看,就得把这笔账算在他头上!”
陈言彻说道:“这一切如今都只是我等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也不好就这样妄下定论。”
方闻洲隔着空气怒骂道:“格老子的,猜测什么猜测,如今复盘下来,一切受益者都是这小子,老皇帝给气得快嗝屁了,殿下又受困于云晋,辛徽海骤然战死……你瞅瞅,还能不是他吗?铁定就是!老三,你要证据是吧?要按我来说,咱直接就去他的东宫,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关着医老,这不就证据来了?何必在这里婆婆妈妈、磨磨唧唧。”
江别尘一瞬间严肃道:“不行。三弟说得对,这些都是我等的猜测。做这些揣测,只是为了今后格外留心东宫,眼下局势不稳,不可随意冒犯东宫。当今陛下尚在,我们代表的是黎家和殿下,敌暗我明,若贸然闯入东宫,一旦出了差错,一切部署功亏一篑。二弟,你切莫胡闹,否则我不饶你。”
“大哥?!哎呀……!”方闻洲重重叹息,只能作罢。
陈言彻也向方闻洲挑了挑眉。
“二哥,你听话,不然别说大哥不饶你,我和暗卫部的人也是。”
方闻洲咋舌,“你、你们……”
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方闻洲冷哼一声,用粗犷的声音道:
“你们俩联合起来排挤我!”
……
温重良从未想过,会再见到傅施璟,还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
辛府小竹亭里。
温重良坐着,伤腿虚虚伸直,自顾自饮茶,脸上牢牢戴着面具,也不抬眼瞧面前这站着的人。
茶水温热,升起的白雾好似迷了视线。
风卷云舒,四周只偶尔听到沙沙作响。
傅施璟就这样定定站在他面前,默默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眼前此人,背脊挺得笔直,偏偏一条伤腿又这样堂而皇之搁置;脸上的银白面具映衬得他神秘莫测,薄唇抿得紧紧的,一刹便能知道他的行事作风,定然冷漠严穆。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叫傅施璟在看到的第一眼,便牵肠挂肚,心头莫名悸动。
傅施璟回去后辗转难眠,思虑良多,最终把这归结为——直觉。
她断定,眼前这人就是她魂牵梦萦之人、日思夜想之人。
不会有错。
见他不说话,能叫她踏入府中,却又晾着她许久,傅施璟决定先开口。
“听说,你叫温重良。”
温重良觉得这话有意思,他挑了挑眉,终于肯把手中茶杯放下。
杯底放在石桌上,发出一声浅浅低吟。
“按规矩,准你同旁人一样,唤我一声温军师,或者温大人。”
傅施璟忽然觉得心里头有股莫名其妙的悲凉蔓延开来。
“军师……大人……呵。”
见她难过,那低眉顺眼的模样,瞧得温重良也不舒坦。
他莫名烦躁起来,表面如水一般的平稳轻易就被打破。
“小傅大人,找我何事?若是为了当日街上痴缠一事,大可不必,温某不会放在心上,你请回吧。”
傅施璟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只温吞说道:“痴缠、不放心上,温大人说话好生凉薄。”
“我本就如此。”温重良说道。
傅施璟又是心中狠狠一疼,“我今日前来,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
“你有事说事。”温重良语气间多有不耐。
傅施璟忽然低头盯着他的伤腿。
“你的腿,好像比当日在街上时,好多了。”
温重良手指颤了颤,忽然想起自己当初活蹦乱跳,还能陪着她一道去河边放水灯的时候。
“这是我的一处禁忌,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骤然发问,实在失礼。”
温重良忙喝了一口茶,压住心头的情绪。
傅施璟眼中已渐渐失了光彩。
“那我换个问题。”
“说。”
“你为何要戴着面具?”
温重良重重把茶杯放在桌上。
“这是我的第二处禁忌。”
傅施璟却敢于又进一步,逼迫道:
“那我倒想试试温大人,是否有第三处禁忌?”
温重良听到她的话,还未曾反应过来,余光已瞥见一抹身影朝自己猛然冲了过来。
他下意识转过脸去,就看到傅施璟竟然要来摘他的面具。
温重良一瞬间瞳孔微缩,他行动不便,避之不及,只好下意识身体后仰,随即又慌忙抬手,直接果断擒住那纤细的手腕。
被他发觉,傅施璟也不恼,任由手腕被他紧紧禁锢。
他令她幻想,令她贪恋,更多么希望,他就是他。
傅施璟站在他面前,低头看到坐着的他,因为心惊而加重呼吸的他。
明明他抓着她的手腕,她却睥睨眼前的他。
一站一坐,一高一低,倒反天罡。
“温大人,原来这就是你的第三处禁忌,你不妨告诉我,你还有多少禁忌是我不能去触碰的?”
温重良很久没有这么近看过她了。
她作男子装扮,清秀俊逸,叫他一颗心悸动不已。
可理智还是叫他脱口而出:“你实在太失礼了!”
傅施璟被他这么一凶,紧紧盯着他。
“我要看看你,到底长个什么模样。”
温重良却愣住了,他看到傅施璟猝不及防,眼中两行泪缓缓落下,最终滴落在他的心尖上。
“我……”一瞬间,他落了下风。
傅施璟浑然不觉自己哭了,只凝视他脸上这银白寒光的面具,恍惚道:
“若他还在,怎舍得这样待我?温大人,今日是我冒昧了,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我以为,是他回来了。”
傅施璟说到这里,硬生生抽回自己的手腕,温重良只觉手中空空,心中亦空空。
“你的故人,对你很重要吗?”温重良问道。
傅施璟已渐渐退出小竹亭。
她背对着他,远离他。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她要走了。
温重良品味这句话,看着她缥缈背影,只觉这话就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他心房。
他不知是想到什么,紧紧握拳。
“你与你的故人……我非断袖,你痴心妄想!”
温重良情绪激动,不顾伤腿,支撑自己站起来,对她的背影吼完了这句话。
傅施璟前行的脚步慢慢停在原地,风轻轻卷动她的衣摆。
她忽而笑了,泪一瞬间再度夺眶而出,心跳澎湃不止,只见她转过身来,直勾勾看着他,好似要透过那一抹银白面具,看穿到他骨子里去。
“我从未说过,我的故人是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