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你抱抱我吧
“来吃饭吧,多少吃点。”陈燃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到了谢言手里。
少年乖顺的不像话,先是嘬了一口奶茶,然后用筷子夹了一口炒圆白菜放进了嘴里。
好像尝不出什么味道,却又觉得好吃。
这种感觉很怪异。
谢言又夹了一口京酱肉丝。
这一桌子菜都是他爱吃的。
许久之后,少年撂下了筷子,淡淡道,“你在哪里借的厨房啊?”口中的味道实在是太过熟悉,让他在第二口就尝出了不同。
陈燃的做菜方式与外面的不太相同。
他的菜做出来油并不多,但却格外好吃,这人好像总是有调料组合一百八十大法,把很多谢言抗拒的蔬菜都能舒坦的放进嘴里细嚼。
陈燃并不意外谢言会这么问,“就楼下酒店后厨。”
“这种城市借厨房不容易。”谢言说。
陈燃把手中的冰块放在谢言的眼部周围,眼中泛着柔光,轻声道,“嗯,有钱能使鬼推磨。”
谢言:“……”好吧我知道了,你有钱。
差点忘了前段时间陈燃为了改自己的性格推出那个巨赔的传单。
“陈燃我难受。”好像是憋了许久,谢言才终于在寂静的夜色中吐露出一句话,就像是冰上结出了一朵花,有点悲伤难过和委屈,甚至一些不解。
陈燃抬起眉头看他,眼底如云雾般的心疼闪过,随后开口,“我知道。”甚至可以感同身受。
他的声音很冷静,话语淡淡的掀不起什么波澜。
要是别人估计就会以为陈燃这幅冷淡的样子是在敷衍。
但谢言却知道,陈燃是真的听进去了,他也是真的知道自己很难过。
“那怎么办?”谢言闭着眼睛问,委屈倾泻而出。
那些他不敢置信的,好像一把刀,直直的插进他一直为之逃避不愿面对的伤口,哪里疼就往哪里扎。
陈燃轻轻叹了口气,在寂静的房间里听得真切又清晰,那阵无力感缓缓增进,谢言听到他说,“我不知道。”
谢言抬着头,突然间就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语气有些悲凉,听得人心里泛酸,“我还以为你是万能的。”
“没有人是万能的。”陈燃答道。
谢言挣开陈燃手里裹着毛巾的冰块,然后一头扎进了人怀里,“我知道的。”
陈燃的双手僵在了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少年闷闷的嗓音,带着些微微的乞求,“陈燃,你抱抱我吧。”
男人的眉眼如刀锋般尖利,此刻却有柔情溢出,眼中带着不忍,有力的大手抱住了那瘦弱的背脊,紧紧的裹人在怀。
两人的温度渐渐融合,熟悉的气味旋绕在鼻尖,这是一个带着迷茫和无措的拥抱,泛着淡淡的悲伤,却有两道沉重的心跳声相伴。
月光从窗户溜了进来,冰川与星光在天边相斥,形成带着光晕的滔天巨浪在明暗相间的屋子里飘忽不定,过了一会儿又投入到两个男生的拥抱中,感受着其中昏淡色的安慰,绽放出一朵柔软而缥缈的云彩,屋中静谧,少年与青年怀中细细颤抖,像是受到了恐吓的小猫咪。
“能感受到能量吗?”陈燃的手一下又一下的胡噜着谢言瘦弱的背脊,在一片昏暗中问道。
谢言用脑袋在陈燃的胸膛上蹭了蹭,像是小动物在撒娇一样,“什么?”
陈燃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冷淡的声音沉着的开口,“巴啦啦能量。”
谢言:“……”
“我不是小孩子,陈燃。”谢言好似是缓过来一些了,他退出陈燃温暖而让人留恋的怀抱,拿出那块陈燃从外面买来的色泽鲜美的蛋糕,眼中少了平时的光彩,谢言却依旧舀出一勺往嘴里填。
不是特别甜,却又吃不出别的味道,奶油很清香,不过没有平时让人垂涎,谢言甚至没什么食欲去吃下一口。
陈燃像是看出了谢言心中所想,理所应当的从谢言手上拿走了那块精致的蛋糕。
谢言眼睁睁的瞧着陈燃把自己刚用过的勺子舀了一块然后含进了他自己的嘴里,但是现在的他大概是精神不正常,竟然觉得有点……心脏加快。
“我的意思是让巴啦啦小魔仙借你一点能量,毕竟喜欢看猪猪侠的都喜欢看小魔仙。”陈燃被腻的皱了皱眉头,然后依旧面不改色咽了下去。
谢言苦着脸笑了一下,“不是。”
陈燃没再回话,他从视线里看着这个少年独自在深渊的峭壁上攀爬,浑身都使了力道的拼了劲儿往上走,如果可以,他希望路边尖锐的刺遇见这个少年都可以平滑一点。
这是他多年不曾心动的特例,又或许是他这些年横行霸道的报应,他是真的喜欢,真的心动,真的在乎。
所以如果可以,陈燃想让荆棘上的刺都折断一些,少伤些他的少年。
面前的饭菜尚未被动过很多,平时主要就是谢言比较能吃,现在胃口没了,陈燃自己也动不了几筷子。
花费了两个小时做的饭最后还是要归于垃圾桶。
但两个人都没有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言不出声,陈燃也不出声。
其实陈燃内心躁动,他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样压抑的寂静,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能避开那些伤疤。
好像在这种时候说些什么都不可能完美的不触及到伤口,因为那道血淋淋的皮肉就横在两个人的眼前,想要消失,就只能等它愈合,或者跨过那道坎。
陈燃不由得心中多了些焦躁,他努力回想着承望平时那个嘚吧嘚嘚吧嘚恨不得想让人一脚把他踹进骨灰盒的性子,顿时发觉,其实有的时候这种性子也是挺好的。
最后还是谢言先开的口,“陈燃,你听到了吗?”
陈燃下意识的“嗯?”了一声,然后才回过神,明白了谢言所说的“听到了”是指什么。
无疑是韩父在屋里跟谢言聊的那些。
随后他又点了点头,轻声道,“没听到,但是什么都知道了。”
陈燃没有偏过头,他看到面前玻璃杯上的映出的少年低下了头,双肩以一个非常细微的程度在抖动,隐忍又克制,痛苦又绝望。
他能理解这种感觉,每次聊到这种话题就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拉回了现实,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一次次接受残酷的,就像是一把被火烤过的刀捅进心里,一次又一次,又烫又疼,连带着肺腑都满是窒息,好像所有的细胞都在坏死,凋亡。
人这一生,最怕的莫过于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更是有的人,生下来就被判定了他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
但人这一辈子怎么可能碌碌无为呢?
连捡垃圾收破烂的都在这个社会上占着一个他应有的地位,不过是高低之分罢了。
“活着”这两个字本来就意义非凡。
陈燃用自己燥热的手掌心揉了揉谢言舒服到出奇的头发,少年的头发茂密而柔软,五指插进发间,无数的细顺发丝从指缝间溜出,格外引人留恋。
他像是在抚慰一只被逼到临头的幼兽,软小的乳牙还不成气候,却偏偏要提早面对猎人的子弹。
“发生什么都可以颓,但不能躺着不起来,丧够了就继续往前走。”
“心落了,才废了,所有的结果都可能会不如意,但是努力永远都不会空无着落。”陈燃的声音很沉很稳,但在谢言心底就像是在无波无澜的河面砸下了一颗石子,水花四溅,飞落在周围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谢言往陈燃那边凑了凑,好像这样就能找到更多的安全感。
“如果害怕了,就往四周随便一个方向伸出手,如果我看到了,就一定会握上去。”陈燃说。
房间里静了很久,久到陈燃觉得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只是一场幻觉。
“你说过你不能陪我一辈子的。”谢言好像难过到极点了,尾音都在发着颤,眼尾的泪又无声无息的落下,好像坏掉的水龙头一般,静谧无声的晕染在衣服上,烫伤一片布料。
他的委屈就像是一个撑到了极限的气球,这些天反反复复的往里面吹气,又再差不多的时候放气,直到现在,终于到了一个濒临爆炸的境界,失去了控制。
谢言感觉到身边的位置空了下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到这个时候,谢言才能觉出来,他什么都留不住,他一直是那个胆小懦弱的人,一辈子都是。
他甚至没有勇气没有力气去拽住陈燃的衣角让他再给予自己多一点的陪伴。
面前所有的灯光忽然间全部熄灭了,房间里又恢复了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谢言闭上了眼睛,虽然现在流着泪的眼睛痛感更为强烈,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一片黑暗里,谢言就像是自己给自己筑起了一个保护墙,谁都看不见他,谁都寻不见他,他可以放肆自由的卸去自己所有的伪装,让懦弱毫无负担的倾泻。
一声又一声的呜咽传进陈燃的耳朵,他的呼吸都一窒,心脏里仿佛有一根根细小的针穿插而入,痛苦又漫长的折磨着他全身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