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只是一步棋
他坐在了沙发上,但坐姿却很端正。
韩父也并没有开口阻拦,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对视了很久,韩父像是不信邪一般,一直在往谢言的眼底窥探,想从里面抓出些伪装的玻璃渣。
但是失败了。
谢言那点懦弱早就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的了,起码他再也见不到一丝一毫。
“为什么离婚?”谢言毫无躲闪的回避,坦荡的目光就那样撞进韩父的眼里。
他直接敞开了问,没有问那些没用的废话。
找到原因后他还想去看看母亲。
看看母亲住的地方怎么样,好不好,有没有很伤心,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就算是母亲之前对自己并没有多好,但谢言还是想看看她。毕竟那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但面前和楼下的人,即使和他有血缘关系,谢言也没有丝毫感触。
韩父摩挲着手指,两只手十指交叉放在了桌子上,跟在生意场上谈判一样的严肃又带有压迫的看着谢言,一副高高在上的王者姿态,想从自己多年的谈判场上获取的心理战术类经验压垮谢言的心理防线。
谢言的视线坦荡,黑色的眸子如与深海交错的宇宙般深沉却明亮,没有丝毫惧意和慌乱。
韩父的心脏逐渐发沉,在意识到谢言根本不怕他的时候,心中已然存有多余的燥意了,话中语气自然也不客气,“我记得,我当初跟你讲过,韩家不欠你的。”
仿佛一颗炸弹放入了水中,逐渐沉淀,一声巨响,海平面上无数水花被零散的绷到了空中,然后坠落。
谢言很稳定,情绪没有丝毫波动,虽然心中依旧存有怒火,表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怯意,“当初你还说过,我走,你和我妈好好过日子。”
韩父嘴边溢出一声冷笑,好似嘲弄,仿佛在讽刺少年的无知,“谢言,别给脸不要脸。”
“咱们毕竟还连着血脉,我给你这个面子,滚出韩家,以后都别在踏进来。”韩父的手在桌子上有节奏的敲打着,看似高高在上漫不经心,实际上余光紧盯着谢言的一举一动。
等谢言满满冷静下来,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液了,他摇了摇头,平淡道,“我不需要。”
气氛仿佛凝固住了,周身越来越冷。
谢言原本心不安,可每次想退缩时又看向书房的大门。
一门之隔,陈燃就在那里。
谢言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改变不了现在的一切,我只要前因后果。”他的语气依旧很柔软,此时却无比坚定,眸子里像是深藏一块玉石。
许久后,在谢言怀疑韩父想叫保安给自己拉出去时,韩父才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眼神如一根针一样向谢言飞了过来,仿佛一下扎进了心底,带着四分狠戾,三分残酷,三分冷酷。
“你想听?行啊,我把所有都跟你说了。”韩父带着冷意的笑着望向谢言。
谢言莫名心中一凉,但依旧装作泰然自若的样子。
他知道,这场比的就是心理战,若自己退后一步,全盘皆输,他什么都别想知道。
“说完你和我就没了任何关系,也别想再用你的身份要挟我。”韩父冷冷道,眼神如含了一块冰。
谢言点头,“前提是你说实话。”
韩父短促的笑了一声,带着嘲弄,然后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倚在柔软的沙发椅靠背上,拿出一根烟,肆无忌惮的点燃。
谢言皱皱眉,什么都没说。
韩父猛地吸了一口,缓缓的吐出一个烟圈,不带任何情感的徐徐道来,“你妈跟我认识的时候是在一个饭店里,我跟一帮哥们吃饭,她是服务员,因为姿色不错,就勾搭上了。”
勾搭,这个词随意又让人看不上。
像是一个路边的流浪猫狗看着好看捡回家一样随性。
“那个时候我上大学,搞了一段时间,就把人带回去睡了。”韩父满脸的不在意和淡淡的厌弃让谢言浑身发凉。
“睡了之后就分了,因为家里给我安排了婚姻,就是秦灿。你妈当时还闹过挺长一段时间,被老爷子一笔钱给打发了。”秦灿,就是楼下的那个穿旗袍的人,谢言儿时的噩梦。
满屋子烟草味,给谢言熏得眼睛都有点发红,他却没有一点反应,只觉得心脏处像是再被人一刀一刀挖着一样。
好像要把那点烂肉坏血全都洒在太阳底下灼烧。
韩父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没有再碰第二支,“你妈挺有心眼的,”他笑的薄情,满脸的不屑,看的谢言指尖发颤,却又不肯移开视线,“跟我分开后她怀孕了,但是她没声张,闷声干大事。”
“她接受了那个一直骚扰她的追求者谢万习,也就是你现在的爹。”谢言的脸色逐渐发白。
韩父看着谢言仿佛处在崩溃边缘的样子,心中舒爽,“因为怀了你,她不能声张,所以自然而然的,所有人都把你当做了早产儿,谢万习也从没有过疑心,一直认为你是他的儿子。”
“等你长到了三岁,秦灿虽然家底厚,但是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后来一查,说是难以受孕,老爷子一下就慌了神。”
“你妈很会找时间,这个时候就带着你的照片和所有你存在的证据找上了门,以让我离婚迎娶她为筹码,换你来韩家。”
“天上白掉下来个孙子,把老爷子高兴坏了,虽然并不是光明正大的。”谢言丝丝咬着唇,直到口腔里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
韩父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我验完dna后发现确实是那么一回事,所以跟秦灿离了婚,娶了你妈,同时你妈也斩断了和谢万习的关系,我那时见到了五岁的你。”
谢言的眸子泛着猩红,他抖着嘴唇问,“所以为什么又离婚了呢?”
韩父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揶揄道,“你确定要听吗?”毕竟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屁孩,世界太干净,心里承受能力越差。
然而他根本没给谢言思考的时间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因为后来在谈判桌上和秦灿遇到了,她给我下了药,我们就又联系上了。”
“然后很神奇,她有了,家庭医生说,是个男孩。”韩父的嘴边挂着冷淡的笑,眼底的残酷像是一只不带情感的野兽,不顾面前人所有的感受,只觉得让这个人越痛苦越好。
他才越舒坦。
“一个没有未来的废物,还是个私生子,母亲只是个贪财的小服务员,还有一个家底丰厚,风光满面。”他挑起了一个阴冷的笑容,一字一句道,“你觉得……我选哪个?”这人像是一只从地狱攀爬而上的恶鬼。
谢言怔在了原地,眸子里像是瞬间熄了所有光芒,惊讶之余就像是一阵狂风吹过,熄了所有的希望。
“给你钱是为了让你不再纠缠,反正你们母女俩都是一样的东西,至于你母亲,只是早晚的事。你只是一步棋。”韩父几句话就把谢言十几年的人生定了型。
带过了这些年来所有的荒唐,肮脏,他之前为了讨好韩家人所做的所有的一切都让自己变成了一只跳梁小丑,而自己卖弄着杂役,辛辛苦苦表演完,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掌声,是嫌弃的眼神,无底线的谩骂,和一桶冷水。
谢言甚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
他心脏疼的厉害,痛的他浑身都在颤抖,谢言如在海滩上搁浅的鱼,濒死时依旧在做着无用的挣扎,好像世界都颠倒了位置,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胸腔里像是换不过来气。
谢言知道韩父说的没有错,因为这一切的一切和他妈妈的所作所为还有时间线,全都对得上。
只是,谢言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从生下来就可以成为筹码。
真冷啊……全身都是僵的,骨头缝都往外冒着冷气,刺的他眼睛都发红了。
他看到陈燃把门踹开,门后是那穿着旗袍举止大方的女人,她满脸的冷笑,眼神里尽是幸灾乐祸,洋洋得意的样子即为扎眼。
谢言看到陈燃满脸匪气闯了进来,他揪着韩父的衣领把人“咚”的一声压在了书柜上,跟拎小鸡仔一样轻松,韩父一脸的慌乱,而那女人从悠然自得的样子也转为了脸色惨白,转过身慌乱的叫着保安。
随后他看到了许多人闯了上来,秦灿,韩老爷子,还有许多熟的,不熟的……
外界又吵又乱,跟一锅粥似的,但谢言只觉得浑身泛冷,好似被放置在了冰柜里,跟外界都隔了一层罩子,什么都看不清晰,什么都听不真切。
谢言下意识想去帮帮陈燃,而身子像是被冻僵了,他就好像是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无数的绝望如潮水向他席卷而来,谢言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冰冷还带着腥味儿的海水侵入肺腑,呼吸被掠夺了个干净,他被深色的冷水淹没,渐渐的沉入湖底。
直到一双干燥有力的大手覆盖住了他的整个手腕,滚烫的皮肤像是要将他烫伤,他听到了自己心脏缓慢的跳动,一下又一下,貌似敲在了鼓面上,每一次都又沉又重。
一片混乱中他像是失去了意识,自己一开始只是被扯着,后来那双有力的胳膊搂上了自己的腰身,可谢言还是觉得一片冰冷。
直到最后,他到了那个人的背上。
源源不断的檀香气息向自己扑面袭来,谢言被阳光刺的迷上了眼睛,只觉得眸前一面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