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红包
从被赶出来开始，谢言就感觉有一只来自于地狱焦黑的手拉扯着自己的心脏，看到陈燃出现，把自己护在身后，一路飙风，虽然很神经质，再到现在，所有的一切，谢言看着前面漆黑的巷子，心中也有了一丝放松，就像是要被拖下地狱时腰上被人系上了绳子，那绳子扯着自己。
“新年快乐。”谢言淡淡的笑容被收起，眼中映着面前人的身影，就像是冰锥上燃起的火焰，冰冷而又炙热，两股劲势均力敌。
那人的眉宇间添上了些无奈，深夜里的星空趁得那人不可靠近，可是谢言眼底早已没了丝毫胆怯，火花照亮那人的眸子，像是深海里已经发着光的星星，深不见底，却又带着丝丝光明，肖俊的侧脸再往下既勾勒出了那人突兀的喉结，他鼻梁高挺，睫毛浓密，像是雪山上的王者，无人可以靠近。
雪山之王似有所感般转过身，眉宇微皱，很快又舒展开，恰巧手中的焰火刚好熄灭，那人看似无奈的拍了拍手，动作迅速又利落，然后走到了谢言身边。
刚刚还拿着仙女棒的双手倏的从肩膀上穿了过去，谢言微微一愣，然后层层柔软与暖意从头顶和耳朵传来，同时视线变得一片漆黑，谢言一愣，随后意识到，那人不由分说的给他戴上了帽子。
而帽子太大，直接遮住了他的眼睛。
谢言下意识伸出手就要去抓陈燃。
而后那双小手又被一双炙热的大手捧住，想必是因为太冷了，掌心里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陈燃咽了口唾沫，然后蹲下身，就着多出来的帽檐腾出一只手隔着衣料捂在了谢言的眼睛上。
他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谢言身体的僵硬，却只有一瞬就过去了，陈燃没动，谢言也没有乱动，直到陈燃凑近，谢言只觉得一股气压涌来，貌似涌动的有些剧烈，他的呼吸也开始有些紊乱，却依旧没有挣脱。
耳边是伴着吵闹声的一句，“新年快乐，小汤圆儿。”他说的很清晰，纵使夹杂在烟火中也能让谢言很清楚的听到，嗓音深沉，进入耳廓时像是在里面打了一个旋儿，让耳朵有些发痒，随之而来的是发麻的半个身体。
这句话说得很轻柔，说句实在的，要不是满鼻腔都是陈燃的气息，谢言都怀疑这到底是不是陈燃所说出的话，深沉的嗓音，轻缓的语气，就像是挂在空中的贪杯的月亮，醉醺醺的伴着星光陨落，渐渐的在沉入海底，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
谢言的手狠狠一哆嗦，陈燃眼底的暗流越加汹涌，藏着想要把人吞噬的欲‖望，可除了眼神外，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冰水拥抱了焰火，平庸与独特相融，双方都不得已平静，却又被世界温柔的接纳。
——
谢言脑瓜子嗡的一声，他跟在陈燃身后走了回去，耳边一直萦绕着刚刚的话，那一句又酥又麻的汤圆儿像是直接让他的魂儿飞走了，一股电流直击进心脏，
在回过神来，那双白皙有力骨节分明的大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红包递到了面前。
眼前的人看似神色平淡，仔细一寻的话也能发现一些不自然。
“红包，小孩儿都有的。”那人的嗓音飘忽不定，像是裹着浓厚的云彩，带有清风。
谢言看着那红包出神，许久过后才道，“我不是小孩儿。”
“再说人现在都用微信支付宝。”谢言默默道。
陈燃看了他两眼，长密的睫毛盖住了眼中所想，“仪式感。”
那红包的确是有些厚了，看着没有两千也有一千五，谢言有些受宠若惊，并不想收。
以前那些记忆就像是水上的浮沫，不是撇掉就可以完全消失不见的，它零零散散的进入到谢言的脑子里，又汇聚成一团。
在韩家的时候，不是没有人给过他红包，而且都是上万上万的给，韩家注重礼仪，又是大家族，每次都是小辈们跪一排，长辈们一个一个走过，给一个，磕三次，从左到右。
偏偏每次谢言都是最右边的那个，跪的最久，得到的红包也附赠着许多不情愿。
那些记忆就像是一把锥子时时刻刻定在心里。
所以在陈燃拿出红包的时候，谢言下意识是全身抗拒的。
可以不要钱，但是真的不想跪了，因为每一次谢言跪下的时候感受都是于众小辈们不同的，所有看向他这里的目光，明明白白全是不屑于侮辱。
那种不加遮掩的视线把他身上的皮一寸一寸剥掉，让血肉全都在阳光下，像是罪恶的见证，又仿佛是某种处罚的仪式，难熬无比。
不能说不，不能拒绝，只能跪下，磕头，然后接受自己的命。
“用磕头吗？”在看到谢言眼底那一丝挣扎和痛苦后，陈燃也知道自己这个动作应该是触犯了谢言某段不开心的回忆。
但他万万想不到谢言问他这样一句话。
其实过年的时候很多地方都是有这类习俗的，过年的小辈要给长辈磕头，长辈才能笑呵呵的把红包发下去。
不过到了谢言这就变了意味。
他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然后无奈的轻声叹口气，掌心抚上了谢言的头顶，五指插进柔软的发丝里，格外吸引人。
“不用，这没这个规矩，我给你红包，拿着就行。”陈燃的语气放的很轻缓，自从对谢言上心以来，从前那个冰冷不近人情的煞星仿佛就成了历史。
而随时流露着丝毫温柔的陈燃成了他的第二人格。
只属于谢言的第二人格。
他好像被谢言掌控在了手心，而陈燃却在自己那颗常年没有温度的心里迷失了方向。
他不知道该怎么通往另一个人的右心房。
亦或者，他到底该不该继续走下去，又该护送到哪里。
谢言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眸子里的情绪让人有些琢磨不透，软弱中还掺杂着固执，惊慌中却有着勇敢，一切都那么矛盾，可在陈燃眼里，这一切都是那么吸引人。
“不要了，我不是小孩子。”谢言匆匆垂下眸子。
他不是不想要，只是太多了，陈燃平时给他做饭有时候他还会过来住，根本就没交过住宿费和伙食费，已经很麻烦陈燃了。
同时谢言心里又升起强烈的渴望，像是一把野火足以燎了他的整颗心脏。
要了吧要了吧要了吧。
陈燃的陈燃的陈燃的！！！
正在谢言犹豫不决时，那个不算轻的红包被扔在了谢言怀里，他抬起头时，只瞧见了陈燃一个比较不耐烦的背影。
谢言的手指不停的摩挲着略带有粗糙的红包，心里却止不住发甜。
在意的不是钱，其实就算是谢言打开后看到的是个十块钱的票子他都会非常开心。
只是因为那是陈燃给的，所以谢言才开心的不行。
他紧紧的握着那个红包，基本上快把表皮的红塑料都给搓下来了。
同时电视里的春节联欢玩会上主持人在倒数，“五！四！三！二！一！过年好!”沙发上的人视线募的投了过去，高大的身影端着一杯牛奶站到了沙发后，视线里是主持人带着灿烂笑容的倒计时和那个把自己缩成了一团的毛茸茸的头顶。
“新年快乐！”电视机里的激昂嗓音响起，他视线里的少年霸占了他现在的一切。
——
这一夜谢言并没有怎么睡着，脑子里就像是无数麻绳紧紧缠绕在一起，乱的他不知所措。
第二天谢言起的很晚，醒来的时候陈燃的饺子都快包完了，他迷迷糊糊的走去刷牙，然后双眼朦胧的坐到了陈燃身边。
“怎么不叫我帮忙？”谢言把双臂叠在桌子上，脑袋侧着趴了上去，懒散的没样子。
陈燃瞄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叫了，没人理我。”
谢言看过去，质疑的语气里还带了些自我怀疑，“真的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睡觉没有这么死的！”谢言又不甘心的补了一句。
陈燃这次连眼都没抬，面不改色道，“我没叫。”
谢言：“……”
“那你骗我干嘛？”谢言有些愠怒，脸色却有些发白。
陈燃把最后一个圆滚滚的饺子放到了案板上，这才瞧了他一眼，嫌弃丝毫不加掩饰道，“你去照照镜子，黑眼圈都快耷拉到鼻梁了，下一个吊死鬼就是你。”
这一番话说的谢言频频噘嘴，但是那人说的话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就像是只狮子再给你聊中午吃了什么，谢言不怎么害怕，但是如果陈燃不给他气到极致谢言还是没有勇气跳着脚反怼的。
更何况他的脑袋疼得厉害，现在更是泛着眩晕，丝毫没有力气，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吃完了这顿饭，谢言就继续回卧室躺尸了。
陈燃没言语，自顾自的收了碗筷洗碗，随后坐在了沙发上，闭上眼睛开始沉思。
谢言比陈燃想象的能睡，这一觉是直接睡到了下午五点才醒来的，打开了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饿了。”
陈燃发出了一声冷嗤，才从沙发上挪了窝，心想，合着是给饿醒了。
那人倒的确是睡饱了，睁着两个了无生气的眼睛往厨房一杵，赶都赶不走，陈燃倒是也没再说什么，随着谢言去了。
晚饭两个人没在多做，昨晚有很多东西都剩下了，陈燃随便热了热，摆上了桌，谢言没挑，依旧吃的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