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低血糖
得,这要不就骨折,轻了也得一片紫。
当时陈燃的脏字就快爆出来了,但他明知这不是碰瓷,小仓鼠胆小得很,尤其是对他。
众人中一片“嘘”声,显然本来对这场比赛充满了期待的人此时都泛起浓厚的失落,有的人甚至开始口吐芬芳。
“什么呀,这就被吓晕了?这胆子上来干嘛?!”一个男的说道,大多数所有人都在应和。
陈燃眼神暗了暗,心里好像有一股子压不住的烈焰在燃烧,并且逐渐的伸向了四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比赛没有打成的不爽。
裁判赶紧叫着今天来帮忙的隔壁简陋小医疗所的人,那人优雅的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然后对着陈燃道,“把他扶下来。”
陈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顺着良心皱着眉一脸不情愿的把不省人事的谢言扛到了肩上,顿时心里惊呼了一声,真他妈轻啊,他一只手都抱得过来,搁在肩膀上都硌得慌,那人身上竟是满满的骨头,典型的营养不良。
陈燃迈过人堆,不理会身旁冲自己投来的各种目光,随后一路奔逸绝尘的走在前,那小诊所的医生也不急,一看自己跟不上陈燃,就在后面晃晃悠悠的溜达着。
外面的雪在停过两三个小时后再次落了下来,伴着寒风放肆的撒在了各处,然后再结成冰。
陈燃一手固定着肩上的谢言,一手单拎起了长凳,把两个凳子拼到了一起,把人也搁置了下来。
仔细看过去时,他的眼睫毛还在发颤,陈燃在心里冷斥了一声,吓晕过去还不算,昏完了在梦里还得继续害怕,也不知道是谁发明出了这么个反人类的物种。
谢言的鼻尖此时已经被砸红了,挺立的鼻梁和白色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人的头帘软踏踏的贴在脑门上,陈燃身子不动,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底却已经淡了那些最初的不屑与轻蔑,谢言第一次与自己见面的场景也渐渐的在脑海里形成了一个漩涡,他好像对什么都害怕,陈燃有些讽刺的想。
不过真的是乖得过分了,此时这里寂静,只不过偶尔有狂风呼啸而过,陈燃耳边只剩下那一道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看来睡得也并不安稳,应该是受到了极大惊吓。
谢言睡着时也非常静,手和脚都不乱动,规规矩矩的,只是眉毛会时不时皱起,又时不时展开,仿佛是在挣扎着什么。
陈燃凑近了些,再次进入耳朵的声音是极软极弱的梦中呓语,轻的不行,倘若外面再热闹些,他也许就听不到了。
可此时伴着清隽的雪花,那委屈到想哭的声音竟然也无意间闯了进来,所以陈燃的确也是清清楚楚听到了他无辜难过的抱怨。
谢言把那张无害又纯良的脸皱成了一团,低低呢喃,“我不想一个人。”伴着哽咽,还未等陈燃回过神,那软糯的让人心疼的话语又响了起来,“我想回家。”
这句话让陈燃一瞬间僵在了原地,那些让他为之逃避的回忆也不受控制的回笼,自己一直不想面对的画面在少年的梦话中一点一点被迫按回了时间转盘那本该属于它的位置上。
因为曾经也有一个小孩儿,看着无边无际被黑夜笼罩着的大地,表情麻木,眼神呆滞,然后一字一句的说出了他的乞求,“能不能,别让我一个人。”十五岁的男生对着连月光都透不出来的黑色长夜压抑道,仿佛脖颈被人制住,呼吸都觉得困难,只觉得这漫漫长夜,在这一眼就能望到边缘的小城里永远到不了头,而等待他的未来,也不知荆棘满地中会有何猛兽。
正当陈燃想的出神,门口才响起了那个不着调的医生的话语,嘴边还不满意的嘟囔着,“怎么跑这么快?”
那医生慢慢悠悠的走过来,陈燃背对着他,眨了眨眼睛,里面貌似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像是黑色漩涡里的一道不引人注意的裂缝,里面是带着伤口的血肉。
“那我是谁?”陈燃的声音比谢言刚刚呢喃的声音还要低,那医生听到他嘟囔了一声大大咧咧的问道,“你说什么?”
陈燃不予理会,视线紧盯着谢言惨白的脸,小尖下巴把这个人显得越发瘦弱。你一个人,那我是谁?陈燃在心里想。
那医生瞧着陈燃生人勿进的高冷样,在心底默默的骂了一句,然后自顾自蹲下身检查谢言。
他的手法还算是娴熟,先是扒开了谢言的眼皮看看,然后又对着手腕把脉,最后看着还在源源不断出着冷汗的脸叹了口气道,“怎么这么瘦啊,营养不良,平时都吃的啥?这低血糖了。”
那医生摸了摸兜,随后视线再度转到了陈燃身上,咧着嘴问,“你有糖吗?饮料也行,甜的就可以。”
陈燃惊了一瞬,然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让人讶意的结果,随后平静的摇了摇头,像是想起什么道,“休息区有备,我去拿。”他转过身,大步流星离开了这里。
平时他兜里是备着些碎糖的,因为自己也有这毛病,然后一买一大把,很多都过了期,但他却没这么多事儿。
再一看谢言惨白着脸的样子,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能一命呜呼,陈燃就打算给他拿些公共区域备着的。
那医生又去看谢言已经高高肿起的脚腕,然后啧了两声,自言自语道,“这玩意,没个半个月好不了喽。”
陈燃脚步匆忙的从门口走了进来,他把袋装糖撕开拿到了谢言嘴边,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弄碎,不然容易卡在嗓子眼,他现在还晕着呢。”那医生淡定道。
陈燃听闻,有点嫌麻烦般的皱起了眉头,然后看着手中的糖,貌似在脑子里想着将它弄碎的方法。
三秒钟后,陈燃淡定的看了谢言一眼,随后把手中的糖摔在了地上,在医生来不及的阻止声中,当当几脚就踩了上去。
医生:???
随后陈燃面不改色的把碎成沫沫的硬糖嫌弃的捡了起来,又去自己柜子里找了湿纸巾擦了擦包装袋,才撕开包装,粗暴的掰开了谢言的嘴,把一袋子的糖沫沫灌了下去。
喂完了糖渣,那不着调的医生才再度开口,“他的脚腕崴的比较厉害,但摸着骨头事儿不大,如果不放心可以再去大医院查查,现在最好需要用到一些喷雾,得去药店开,麝香祛痛搽剂,得一直坚持喷,今晚冷敷,好了之后用绷带在捆两周,勒紧点固定。”
“嗯,不放心,让他去医院。”陈燃道。
医生渐渐垮下脸:……就算是不相信他的技术,是不是也得给他留点脸。
“喷雾您这里没有吗?”陈燃冷着脸问。
那医生愤恨的摇了摇头,“我们这只看病,有棉签碘酒类,别的不管。”
陈燃脸上看不出喜怒,随后点了点头,那医生完成了任务,又慢慢悠悠的走了出去,算着自己一会儿去跟馆主要的医药费能不能搭上自己这一肚子气。偌大的换衣间里又剩下了陈燃一人,还有个不省人事的,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着一身衣服,皱着眉,随后掏出了手机。
“喂,去给我跑趟药店。”陈燃冷冷开口。
那边的电话里乱的不成样子,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嘶”的一声,承望才幽幽开口,“长点良心吧陈燃,我腿儿刚被烫,都他妈快熟了,跑不了。”
陈燃眉头皱得更甚,“废物死你,又怎么作的?”
那边一阵唾弃,然后话音倏的变远,声音也随之妩媚了下来,“哎呦,小姐姐,您可给我轻点,看你这人美心善的样子……啊啊啊!!!轻……嘶,轻!”那边嚷的陈燃耳朵一痛,跟一副杀猪的样子似的,陈燃用力的拿下了电话挂断了。
他瞧了谢言一眼,脑瓜子嗡嗡的疼。
隔了一会儿,陈燃才认命的脱下了外套,甩到了谢言身上,那人好像终于好了一些,鼻翼小幅度煽动着,整个人安静的不行,呼吸也极轻,仿佛怕吵到谁一般。
陈燃忍着火儿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摔成一团的衣服摊开,盖在了小仓鼠身上,他的衣服盖在谢言身上就大了不少,从脖子往下,遮到了大腿根处,显得他更加瘦弱娇小。
看着莫名的魅惑,像是一场视觉盛宴。
陈燃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后套上羽绒服,穿着比赛时的薄裤,扭头奔药店走了出去。
对比起其他人来说,谢言算是在这里比较特别的了,陈燃是开酒吧的,见惯了许多个丑恶的心思,酒吧,是一个显露出所有人性黑暗的地方,而陈燃开酒吧的这五年里,简直对这些见怪不怪。
看过贪钱爱权的,见过各种肮脏的算计和交易的,瞧过见色起意不惜代价把人带上床的,从自己有记忆以来,陈燃见到的一切皆为阴暗面,但他早就习惯了这种黑暗。
而他畅游在黑色漩涡里泰然自若。
直到一次又一次的看见谢言,哭着说自己没钱的样子;被人挟持却依旧忍着不肯落泪的倔强;在餐馆里下意识答应自己乳名时的羞涩;不管手腕的伤势依旧傻傻的往沙袋上打的傻劲,和刚刚明明已经害怕的哆嗦却依旧不肯放弃的坚定;最后是委屈巴巴的说着只剩下自己的颓废可怜样。
许多次的相遇,次次出乎陈燃的预料,所以他把昏迷的谢言带到了更衣室里休息,虽然不耐烦,但是他把能做的都做了。
所以就算是现在陈燃极其不耐烦,他也徒步走去药店,把那人说的药买了回来。
也因为,自己能从谢言的身上,看到从前的自己。那股子不分东南西北的迷茫,是藏在重重浓雾下的致命点,仿佛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不知所措,一度成为陈燃最难忘的回忆,甚至于他现在想逃避却总被强制面对的依旧是那时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