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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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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美景,如此广袤无垠的天地,深沉的靛青涌动着去亲吻云霞,清冽又温和地唱着唱着久远的传说,诉说着千万年前的某一天。

    跌宕起伏的波浪载着我们前行,绿纹剥开了船下的翡翠,青绿的竹竿撑起了另一片天空,通往另一个世界。

    船路从开阔的镜湖方向一转,拐进了旁边狭小的山间。

    我微微皱眉,这里左右都是顽固在此万年的岩石高山,抬头见不到顶,低头见不到岸,船身和两壁也不过是半壁的距离罢了。狭小的空间被船只充满,地下无言沉默的水没有了光,变得黑而深邃,灰暗的某处似乎有双潜伏的眼睛,暗暗游动,船上人却浑然不觉。

    两边的岩壁簌簌萧瑟,有时会从上面抖落几颗沙砾碎石,扑通落水,被水面张开的嘴吃进了肚子。

    很多裂缝上还伸出了些绿色的小苗,不知是从何处吹来的种子,要在峭壁上生长,苟延残喘,无人问津。

    我盯着其中有颗长成的七歪八扭枝干,嫩叶覆盖灰杆,松软青翠欲滴,不过小指粗细,半臂长短,不过在清冷峭壁上已是十分罕见且不易了。

    正当我心中感慨,却看见那灰色的树干搭上一双手,那手白净修长,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咔擦一声被折断下来。那断口露出了白色的芯子,树皮耷拉着头,似乎还想要挽留,却并没有办法阻止。

    我收回目光,只见那白面书生手里拿着那半截树枝,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拿着它在手里把玩着,也并不看我。

    这人是什么意思?

    不过我很快感受到了他的不善。

    树枝在他的手里慢慢地被拔掉了树叶,青色顺着船尾的水流随波漂流离去。当它变成灰秃丑陋的光杆后,那人又开始用自己白净整洁的指甲去褪它的树皮,乌黑细潮湿的细碎滑进指甲里,黏在指缝间,抖落了半身的衣服,密密麻麻像是蚂蚁。

    我看得头皮发麻,便扭过头去佯装不觉,可是耳朵不由自主地顺过去。不知是真的听见还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指甲刮磨树干的嘈杂刺声音竟然比山间的风还要响。

    我感觉两边的山下一刻就要倒下来——如果他不停止弄出刺耳尖锐噪音的话。

    边城的人离皇权太远,离皇城也太远,他们不太能感受不到朝廷对他们的管制,又加上对自己历史悠久素有的骄傲,自然是有种优越感和叛逆。

    况且他们方才造灾,心中有怨。

    我又深深看了眼人,心道他决计不会是什么白面书生了,一根树枝在他的作弄下变得通体雪白,被扒下外皮的树枝露出柔软的肉来。他的手沾满了干黏的树汁。

    那人从头至尾都没有看我,侧过身去,将手送入水里,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遍,又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残渣,竟又变回干净的翩翩公子。

    我懵了半晌,忽闻身后一阵踢踏的乱步以及船拍击水面的声音,回头正好看见柏永晞后面一条船人仰马翻。

    那船上坐着周明世和一个随从,却见船尾撞到岩石上,船头也顺势撞到对面的山上,嘭嘭两下周围全是白色的泡沫。

    船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那船夫还是站得稳稳当当,只是周明世和那随从东倒西歪。我定睛看,正看见一条蛇在船板上游动着,黏糊糊反光的肥蛇身挤在一起,扭动着匍匐向前。

    那灰蛇黏糊糊滑腻腻,隔着两船都能感觉到那肥硕的身子还有它嘴里忽然吐出的红信子。

    这庞然大物不知从何处蹿出来,还专门盯上个文官的船,定然是早早安排好的。

    蛇蠕动着,扭摆着,滑向周明世。

    周明世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不怕是不可能的,但他只是慢慢后退,并没有和旁边那随从一样,看样子想要跳船却又怕水底也有蛇,只能连滚带爬地在小船上打转闪避。

    那蛇压着头,蓄势待发,眼看着就要弹咬出去,忽然被一双糙手掐住了七寸,原来正是那划船的汉子。

    说来也真是惊心动魄,他却完全无所谓似的,丢下手里的竹竿,像是揪兔子一样揪起群魔乱舞的蛇,然后还传来哈哈大笑声,用听不懂的放言同旁边的人指指点点,然后将那蛇甩进水里,扑通溅起水花,打了脸色难看的周明世和那随从满脸。

    行船很慢,水也不深,它还在船周围游荡了一会儿,方才钻入水中消失不见。

    “殿下可是吓着了?”对面那人手里拿着好不容易剥干净的树枝,忽然笑眯眯地开口,“我们这里是边疆破烂地方,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比不得皇城金璧辉煌的,面面俱到……那位大人怕是也给吓着了,真是好生抱歉。”

    我瞧他这样子可是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

    “皇城乃国之心,可国盛还须四脏六腑齐心而为,总角小儿都知道的事情,大人真是心口不一了。”我这样答,还没有等他反应,眼前一阵光过来,便终于出了这狭隘的谷底。

    我手里忽然被塞了一样东西。我低头一看,正是那根被剥干的树枝。

    “殿下可坐稳了,这东西给大人留着防蛇,说不准还能做拐棍,否则等会儿做不准站不住,跌下去我们这些船夫可不愿意湿身。”他道,然后佯装后知后觉,摇头做揖,“殿下千万恕罪,是卑职失言了。”

    我自知在此费口舌之争并非好的选择,原本他就肯定准备好了说辞和刁难,而且就算我辩过他,对我也是有害而无益,只能让皇室在这些人心目中本来就崩塌的形象,再被踩上一脚而已。

    其实也没有多大差别。

    善恶自在人心,可若要是真的他认定了恶,我难不成还能把他的心挖出来?

    我转过头去看风光,没想到却是呼吸一窒。

    这里的景象和刚刚进来的地方是截然不同了。方才那一片静丽的地方,岁月静好,灵山秀水,可以说无处不是景,无处不当妍,可是这里就是全然不同的一番天地了。

    外面是美景天城,里面原来是真正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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