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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逆其根,则伐其本,坏其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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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川悠悠,行止岁月,坦荡通天大路渺茫。

    我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这荒山野岭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的地方哪里找得到药材铺,幸亏礼部周到,带了随行女医和太医,还有些应急的药材,总之是凑合着可以用了。

    后来我问了问柏永晞姜州牧和他的妻儿如何了,得到的是顾左右而言他,便心知晓是一个也没活下来了。

    我也不去追问,这些事情应该都被安排好了,找个地方埋了也落得个清静。若要是还活着,被解押入都城,单因得他临时起意潜逃,皇帝也定要扣个大逆不道的罪名过去,砸得永世不得翻身。

    这样的事情还是罢了。

    黄锃没有来见我,他一介武夫或许根本不晓得他做了什么。他认为自己暴雨斩乱徒,事实是与其说是忠义之士不如说是被人当了枪使。

    他应当是父皇派来我身边的眼线,或许父皇还和他灌输了些自己慈父的形象,只是让他随行护送,可是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将我的一举一动都传回了都城?他自当那是父亲对游子放心的安慰,谁知那是要命的利剑。

    黄锃告诉皇帝我不出所料待在了粱洲,也告诉皇帝我发现了姜州牧有问题。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使得他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一点差错也没有。

    也是因为这样,黄锃一心以为自己做着忠义之事,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对弈人当成了棋子,听见那弓箭手吐露实情,还认为他胡言乱语,护主心切将他斩杀。

    这样看来,周明世的缄口不言似乎也变得可疑起来。

    账本是他和黄锃一同拿来的,什么事情都是他们一起做的,黄锃负责给皇帝传达消息,他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人被皇帝安插在我的身边,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在雨夜后出现在我的面前,或许是也受了伤,也或许是在商议对策。

    柏永晞倒是来得很勤快。

    得益于他的好弓法,在那场雨夜当中,这么凶险的情况下都几乎没有受什么伤。相比周大人和黄大人,柏永晞作为太子幕僚,是相对可信些。

    经过一段时日的观察,我并不觉得太子和皇帝会狼狈为奸来害我,尤其是柏永晞还过来替我解围。虽然不能够完全信任,但是我还是勉强接受了他的探望。

    他整日的插科打诨,也并没有谈正事的意思,我也就顺着他来。

    出行这些日子来,小暴动不少,但是真正威胁到我的已经有了两次,一次查明了是江湖方面的势力跑来夺舆图,一次是父皇派人来“提点”,也不知道后头还有什么凶险。

    如若不是柏永晞被太子派来,我怕是不止受这些伤。按照皇帝那个狠心肠,估计是要折腾到我半死不活,永生永世难忘怀才会善罢甘休。

    太子……我还要多谢他。

    “柏永晞,这些天我们已在此地逗留数日,不可再耽搁了,你且去传令,午时膳后起程往许州。”我半直起身子,扶着桌沿道。

    如若许州那里人望眼欲穿,八成又要迎来暴动,前些时候那晚暴雨,估计又是浇灭了刚刚拾起的希望。好在这几日还是晴空万里,否则百姓望不到皇城中人来,冷雨打面,真是要顶雷起义了。

    虽说我猜到许州情况定然很糟,必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可是这个时候我箭伤未愈,也是走投无路,只能硬着头皮上。

    “你可是疯魔了?”柏永晞挑起眉头,半点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两处箭伤,多处擦伤,如此怎能去许州应付官员和那些恨朝廷入骨的民?”

    我不语,闭上眼睛等他叫嚷完了出去给我传令。

    他见我两眼一抹黑根本不听话,气得跳起来:“汝逆其根,则伐其本,坏其真矣!”

    “所谓道者,圣人行之,愚者佩之。从阴阳则生,逆之则死。”我睁开眼睛,看着他抓耳挠腮不禁笑出声来,转而换了副面孔,“我欲求死,你奈我何?”

    “疯了,真是疯了。”他喃喃望着我,怒不可遏,“你若求死,我当夜救你做甚?当真是个疯子!”

    我再次失笑,只是笑起来腹部和背上的伤还是疼得厉害,故此扭着脸咬唇将笑意压回去:“我本愚人,若要治之,有一妙方。”

    他瞪过来:“有何妙方?”

    “从之则治,逆之则乱。”

    总之无论如何,拌嘴归拌嘴,他最后还是被我堵了回去,乖乖地出去传令,临走前还说自己拙嘴笨舌说不过我,下次一定叫太子找个能吵的先生来同我大辩五百场。

    我心情愉悦,阴霾被一扫而空,平心而论这几日见柏永晞还是挺让人期待的事情。

    待他走了,我用了午膳出门准备赶路。现下抬头望去,清风徐来,明朗天地,竟是看不出半分雨夜血战的模样了。

    红穗侍奉在我的身边,见我停在轿前,乖觉地从后头拿出我先前吩咐好的酒,为我斟满了杯爵。

    我接过来,双手尽量将它端得稳当,慢慢地将它举过头顶。清酒映着乾坤,收揽了云彩,最后沉重得我都有些难以抬手。

    立定片刻,我扶袖将酒倒入土中,赠予那些有名有姓的亡魂。

    酒入愁土,坑洼变成了深褐色,我将杯爵放在旁边人的托盘上,又长揖一礼,方才登车离开。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后,会有人在这片葱郁的林子里寻找到半支残箭,会揣摩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或许不会想到,这偌大一个局,只是为了让一条狗听从王的命令,并且为了这个局,死了那么多在王眼中的蝼蚁。

    窗外的光透进来问候我的思绪,试图在我心中攻下一席之地,却被万分无情地拒绝在外。

    我有些难过,感觉眼睛里有点热,眨了眨眼,便有东西掉了下来。我用手去接,低头仔细端详,原来是颗湿漉漉的珠子。

    我将它擦在衣摆,它就碎了。

    碎得再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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