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加添雪兴凭毡帐,消杀春愁付酒杯
柏永晞这边已经将这位姜州牧的生平一一细数了过来,我却没有心思往下听了。
他这边在说,我这边想的却还是那个老仆,耳边回响的却还是那个老仆的话。
直觉告诉我,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并且我在没有见到并且调查到更多人的时候,是绝无可能自己明白的。
或许我可以问问姜州牧,把那个仆人叫回来问问?
这恐怕会比我们一行人瞎想瞎查来得更直接。
用完午膳休整片刻,我留下了黄周两位大人,柏永晞和姜州牧。
既然我们突然来访,什么目的也没有,就是来蹭吃蹭喝肯定是不可能的,对此姜州牧也心知肚明。我后来想了想,其实将此行的目的直接告诉他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反正人已经在这里了,要藏赃也早就藏了,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顺带看看他的反应。
结果却是十分出乎意料。
当我们将来意告诉姜大人,询问他有无见到朝廷的拨款时,他十分理所当然地大方承认了。
“下官确实有看见朝廷的拨款,当日还是王将军护送的银两。”
我将目光放在周明世身上,看见他轻轻点头,示意确实是那位将军负责此事。
只可惜这位将军远在都城,我们是很难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消息了,就算是飞鸽打个来回也要好些日子。而我们在粱州又逗留不能过久,因为是秘诏调查,回去晚了太多肯定是要遭人非议的。
时间紧迫,又毫无头绪,现在是真的快要走投无路,盼着念着的柳暗花明迟迟没有出现。
“然后呢?”黄大人抢着问。
姜州牧看起来是知无不言,死心塌地说实话的忠义之人,此时却有些顿,有些感慨:“然后银钱就没有了。”
大厅里陷入长久而尴尬的沉默。
我目瞪口呆,不知所谓。
“什么?怎么没有的?”柏永晞的脸有些发僵,开口打破了奇怪的气氛。
姜州牧将目光放在了柏永晞身上,又严肃起来:“当日许州刺史派人来传话,说是那边急需银钱,事发突然朝廷刚刚批下来,还拿了圣旨来,下官就将银两送去了。”
我的视线仔细盯着他的脸瞧了一会儿,试图看出几丝心虚破绽,最后无功而返。
送去许州了?
许州正是受灾最为严重的州城,许州刺史也是一直驻守在许州的官员,做事情也是稳稳当当,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可是既然皇帝下了密诏,说明了银两是在粱州丢的,那么就不会有错,所谓圣旨又是从何而来呢?
密诏里说,皇帝是收到下面的秘折以及查访了从粱州来的难民得知的银两缺失,但是如果按照姜州牧说的,如果下过什么诏,这事情压根就不会存在。
老皇帝年纪大了,是不是忘记自己下过圣旨?
整整三万两雪花银,如果有调动肯定会记录在册的,皇帝肯定也很上心,无论如何也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才是。
难道是皇帝另有目的不成?
我现在其实并不是全然信任这位所谓的父皇,先前还要设局杀我,现在又来了这样一出戏,所有的线索归整在一起,我却没有办法从里面找到半分头绪,完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样做我什么都查不出来,而且一头雾水耽搁了这么多天,对他有什么好处?
青天昭朗,再抬头云高地阔,茫茫长江湖,深深诡庙堂。我置身其中,香炉烟雾缭绕周身,棋局交织纵横天下,条条是路,子子是局,格格是战场。
我本是小卒,每一步都谨小慎微,时刻抬头,时刻注意,等着大手捏住我的刹那,伸手扣住他的命门,将他砸入这场生杀场。届时等待着,满局皆震。
可是我现在还在等待,还在静候,走着自己的路,行着自己的事,躲藏在交叉路口,望着四方通达。
该往何处走?皇帝在某处看着我,我逃不过他的眼睛。
“姜大人,你说的可是句句属实?”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试图挣扎着寻求一点点不可能。
姜州牧似乎也感觉到我们几人的情绪变得不对,开始意识到其中有什么内情了,短暂犹豫后郑重起身,拱手躬身:“下官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分虚假,就叫洪水冲散我的州牧府罢!”
我摆摆手,感觉连站起来回礼的力气都没有了,撑着桌子摇头:“姜大人不必发毒誓,本宫自然不疑。”
那怎么办,就此离开,去许州再一探究竟么?
“姜大人,本宫想找一人。”我望着窗外的阳光逐渐在地上缓慢移动,忽然开口,“请姜大人将中午来收拾残羹的老仆找来。”
姜州牧明显一愣,嘴唇抖了抖,露出疑惑的神情来,支吾了好一会儿:“这……”
“此事下官着实不知,还容下官前去询问今日究竟是谁收的东西。”
我仔细一想也对,他堂堂州牧肯定是不知这些繁琐小事的。
“那就劳烦姜州牧了。”我扯出个笑容。
姜大人告退后,几人不由对我送来了探究的目光,我也并不想把话挑明,因为按照姜州牧的话来说,那个老仆的话也合乎情理,再叫来只是想要再确认一遍。
他求我为粱洲要拨款,因为他们的拨款被朝廷改拨去了许州,着实无误。
我略过这个话头,敲着桌子问:“诸位对于此事有何看法?”
出乎意料的,周黄大人面面相觑,并没有回答我的话,都是十分迟疑的模样。
最后开口的却是柏永晞,只见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翘起腿来,全然是副随心判定的样子:“要我说,这姜州牧就是个老狐狸,自己贪了银子还要推给隔壁,还道貌岸然,谦谦君子,内里不晓得有多黑心。”
我紧绷着嘴唇,把涌到喉咙口的骂话锁下去。
这种话可是儿戏?这种话岂能乱说?
对面的周大人黄大人几日相处下来,显然也是明白这柏永晞的性子了,此时也见怪不怪。
我只恨自己怎么不能再聪慧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条条线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