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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算年年、落尽刺桐花,寒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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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祀所要准备的事宜颇多,不过国难当头,可以支出的银子已经不多了。一切从简却又不得不对上天表示诚心,实在是个焦头烂额的活儿。

    礼部那边又是手忙脚乱自是不说,宫里人翘首企盼了祭祀许久,有些是因为自家有家人收难,而有些则是因为祭祀之前,全宫素斋,早就捱不下去了。

    祭祀年年有,只是今年来得迫切,所以很多人早有准备,私厨做些小肉,总管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虽说宫里的御厨手艺无论如何都不会差,可南篁人天性爱酒爱肉,天天吃菜哪里受得了,就算是偷偷摸摸也要尝几口鲜才能吃下饭。

    我宫里私底下小厨也请示过是否开些荤,我犹豫再三拒绝了。

    如若吃素当真能使南篁子民免于受苦受难,不妨一试罢了。

    柏永晞为我请脉的时候还特意笑话我迂腐,墨守陈规像个头发花白的老大人。

    或许是有些可笑,虽说礼制四国大致相通,而南篁怎么看都是最出格的哪一个。别人都不去信的东西我自然也无感。但如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能免于万人免受痛苦,于情于理,我都没有理由不做这举手之劳。

    宫里有不少仆婢都是清苦人家出身,家里人遭了灾的也不在少数,这几日我已赏下去许多银钱,内里都有些不实了。

    我摸摸自己的鼻子,叹了口气。

    等灾祸去了,还是要寻个法子弄钱才是。

    柏永晞坐在我对面写着方子,外头又有个宫人领了银钱,隔着屏风真是如同上了刑场的犯人被赦无罪一样感激涕零,恨不得把头砸在地上,不傻不休的架势。

    我挥挥手,后头立刻来人把她扶下去。

    “这些不过小恩小惠,可惜我也不过是靠着父皇的赏赐和俸禄过日子,积少成多,真是快要一穷二白了。”待到外头那感激涕零的人离去,我拨弄着墙上的卷轴,发现画边角有些脱线,只觉无数愁苦涌上眉头。

    虽然我自小也没过几天好日子,可也从未真的要我想过法子弄钱,此时更是陡然觉得力不从心。

    柏永晞也早已同我混熟,手中笔未停,墨行纸上云雨穿山,倒不像在写方子,更像在作书法,眉目苍老——今日似乎又套了个新假头,扮作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医:“这是走了八辈子运才能做成殿下的宫人,别家的主子可没有这么好心。”

    我托着头,凑过去看他写的方子,却发现龙飞凤舞难以理解,尴尬地扯扯嘴角:“不过是能帮一个是一个罢了。”

    “人在天涯中,生不由己。这些宫人虽无法同老母家翁见面,但薄薄宫墙,又如何阻断牵挂呢。”我继续道,面前人也收了尾,把笔搁在架上,四目相对,“有个念想,总比一无所有要好。”

    柏永晞似乎也被我的话触动,不过顶着张老皮耷拉着脖子伤感,仔细看连那老斑因为松垮的皮都皱在一起,莫名叫我毛骨悚然。

    一来为了隐瞒身份,二来孤男寡女无论如何都不大妥当,他后来还是以老朽的模样来请平安脉抓药,次次都满脸沧桑老皮老脸,还背着个巨大的药箱子,易容太过高超,看得我都于心不忍。

    对着这张老脸,我也是打不起趣儿来,倒是他放得开,全屋叽叽喳喳都是他的声音,搅得鸡飞狗跳,要是我没有摒退服饰宫女,那些下人八成是要以为自己见了鬼。

    他此次开口倒是出乎意料地安静,也没有揶揄嘲讽:“你有父皇皇弟,宫人有家父家母,学子有兄弟姐妹,世人团团圆圆,真是羡煞我也。”

    “哦?”我本想来句此家非家,再来句帝王家无情无义,幸好想起他也是太子的人,及时忍住这大逆不道的话,又听他言语之间颇有散落飞霜无所皈依之感,顿时来了兴趣,“怎么?”

    柏永晞在老皮下翻了个白眼,丑得我险些背过气去:“诺,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浪迹天下,无父无母,有个师门也树倒猢狲散了。”

    他无奈地摊摊手,我一阵唏嘘,最后故作无奈地摇摇头,作势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罢了罢了,没想到你亦是个可怜之人!”

    柏永晞往后靠靠,又翻了个白眼对我表示不屑,从药箱里翻出几包药,丢在我面前。

    然后这身手敏捷的老人就背着手,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午后素斋素饭,便是杀千刀的礼仪嬷嬷。因而我是头回参加南篁祭祀,却不能出纰漏,所以这几日我已经同这老妖婆周旋了千千万万回。

    又是斗法的一日。

    “殿下乃公主,因后宫无主,必先当表率,敦仁励翼,惟贤是与,行己端庄,济济漆漆然……”那嬷嬷道,脸上颇有些疲惫,遇上我这样不好教又不好惹的人,真是有够头疼的了。要是会看脸色的嬷嬷或许就不教了,放任我浑水摸鱼,可偏得这位又是个一丝不苟的,“那么请殿下穿着祭服再走一遍。”

    走一遍还好,谁料还要穿祭服,不要说那满身华而不实的装饰,单单是头饰就要压得我抬不起头来。

    虽然今日是不可多得的晴天,但这遭下来怕是腰不断也得残。

    “仲尼尝奉荐而进其亲也悫,其行趋趋以数。”我苦着脸,只希望摆脱放在面前一群仆婢手里的托盘,“济济者,容也远也;漆漆者,容也自反也。容以远,若容以自反也,夫何神明之及交,夫何济济漆漆之有乎?”

    “此言差矣,礼百官从。子亦曰‘反馈,乐成,荐其荐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君子致其济济漆漆,夫何慌惚之有乎?夫言,岂一端而已?夫各有所当也。’”她立刻接,我大感后悔,我如何能同个早把各种礼书都背全了的嬷嬷讲道理?

    长长的婢女望不到头,托盘上有玉有绸有裙有簪。想到下一刻就要全部堆在我身上了,我只觉头昏脑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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