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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晚云都变露,新月初学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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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下床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周以后了。虽然走路膝盖还在刺痛,但是我知道今日必须出席。

    戏还没有唱完。

    一旦入戏,想要脱身就难了。

    双腿的无力和胸前几乎要炸开的闷几乎要把我压垮,头痛欲裂还是要唤来宫女为我梳洗整容。

    金钏铃互相锤击叮咚作响,连环相扣在刻意掩饰憔悴的浓妆艳抹当中,绵延出一片朦胧和发黑的红。

    “不是说了吗!你需要休养,休养!”

    我看着铜镜里模糊的倒影,旁边药物熏香是为了安睡,先前没有什么用,现在倒好,一劲儿催命一样地疯狂发挥药效,若是之前有这般的劲儿,那也不必受苦了。

    “把这些香都撤下去罢,没得看着碍眼。”我挥挥手,宫人无言上前,收走价值连城的香料,重新安上未点燃的灯,用金玉的毛笔刷点着灺灰和凹槽旮旯里的细灰。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还有,这件衣裳本宫穿着不合身,换了那件来。”

    “南潇湘——”

    “本宫养你们是吃闲饭的么?收拾个东西还磨磨蹭蹭的——绾发的给本宫滚过来。”

    “喂!”

    我撇了眼身边,被我无视良久,攥紧拳头近乎抓狂的御医打扮男子,轻笑了一声:“这位太医可是有话要说?”

    他虽是副御医打扮,却是翻了新,宽大膀袖为了方便改小了一圈儿,说好听些是特别,说难听些就是不伦不类,金条银丝穿插在衣襟云裾,又束手束脚又飘飘荡荡没个样子。

    “南潇湘,若不是溯哥央求我过来,我可不管你是死是活,穿这老匹夫的大褂子!”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站起身来,到了嘴边的话一噎,恨恨转过头,嘴里絮絮叨叨。

    “哦?你说什么?”我噙着笑意问道,对两边一扫,侍婢便会意鱼贯退下。

    “我说!”柏永晞眨眨眼睛往前踏了一步,拍着檀木桌子指着我的脸,“你为何要如此执着于去这有的没的筵席?你这样出去,还打扮成这副模样,你晓得他们会如何说!”

    “如何说?”我拈起瓷瓶里的一朵芷兰,随手掐断了根茎,耷拉脑袋的花瓣在指尖清水未褪,依旧是有些微凉。

    还会如何说?

    洁身自好会被说,嚣张跋扈会被说,哪个模样不会被人指指点点?

    一句也是传,两句也是传,多一句又何妨?

    “孙寿折腰!”柏永晞似乎有些气恼,却也不晓得应该如何表达,最后一股气说了出来,“色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你自己看看你哪一点没占!”

    我一点一点用修长光滑的指甲剥去兰花茎头的绿皮,摘捏掉水嫩的瓣儿,最后随手把这不成形状的花枝丢在了地上。

    “梁冀伯卓妻?”我听罢嗤笑一声,“那可倒好,这群匹夫还搬出老古的书典来抬举我了。孙寿再世又如何,这些老东西也不过是嘴里说说,眼睛老不老实还是两说。”

    我说罢也不再看面前的人一眼,挑了帘子离开,走了三两步方才看见外面的人候着。

    倒是懂规矩的。

    晓得什么时候该听什么时候不该听,难得可贵。

    说来这位柏永晞也是个奇人,当初还来过楚睢寻我,一口一个溯哥,一口一个南潇湘,一口一个若不是溯哥吩咐无论如何也不会来找我,现在前前后后联系联系,也能够猜想到他口中的溯哥就是太子。

    南蔺溯,溯哥,这亲近的关系听起来的确不一般。

    其实没有搞懂这位做事唯唯诺诺弱不禁风的太子殿下是怎样交到这样会易容术还医术滔天朋友的,当时豪气地把假面随意丢弃,让我目瞪口呆的模样依旧记忆犹新。

    那几乎天衣无缝的易容术,是连着假头皮一起撕扯下来,像是垃圾一样随意丢弃在桌上的。

    易容之术,寻常人皮面具少则两年多则无上限,所以是千金难买的宝贝,其材料包括树脂,胶瓦,蜂蜜等等,烧,拉,捏,擀,吹,揉,稍稍不慎就前功尽弃,莫说材料难以找齐,光是这些技巧就得学个大半辈子。

    江湖杀人劫财,谁都不想自己被看到面孔,这样的宝贝又稀缺到了极致,要是有一张,便是了不得。

    他毫不在意,随手丢弃。

    不过想来也是正常,毕竟也是一个太子,就算不受天下人待见,但是在皇室怎么说也是独苗,怎么样圣眷宠爱也流不到旁人那里去。我想,放眼朝堂,大臣都是老狐狸当中的精狐狸,胡子一吹眼睛一瞪装糊涂,背地里比谁都精明。

    鸡就一只,谁都要抢,不耍点计谋怎么活。

    这样的人精,估摸着也不大会有什么和太子的正面冲突,顶多是暗中动动手脚,剪剪鸡毛。

    而我对于这个便宜弟弟也没有深交,也没有打算去深交,还是那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多加防范就是了。

    刚刚开始我看见柏永晞时,还是处在理智和痛苦的挣扎当中,依稀还在想,依稀还有些惶恐,怕他把我的身份暴露出去。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他是太子的人,要暴露那太子早就说出去了,哪里还要兢兢业业装孙子赔笑脸了三个月。

    让我奇怪的是,按照先前柏永晞的话,这个太子已经找了我好多年。按照道理来说,就算是再亲近——同为皇室太多的身不由己我也是感同身受——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找自己基本凉透的姐姐那么多年,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

    或许我多想了,或许真的只是单纯关系不错而已。

    不晓得是窗没有关好,夜间的风太凉还是别的什么,我突然感觉到一丝难以察觉的寒意?云层疏密,难分难解的雾气纠缠不清,动作细微到难以察觉的冷意趁我不注意,钻进了宽大的衣袖。

    如果——如果真的是关系极好的姐弟,那岂不是早就已经露馅。

    这太子又究竟是报了什么样的心态才没有揭发,到底是不确定还是故意为之?之前的故意接近难道也是有预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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