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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愁心如屋漏,点点不移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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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那个渐渐离去的背影,形单影只的背影,刹那间背后的力道消失了,天地消失了,万物失色了,只剩下了那个人和我。

    我无措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影子一点一点走远,一点一点离去,甚至没有回头,没有半点眷恋的果决。

    我记得。

    他在笑,笑着向我走来。

    他走的很慢很慢,甚至有些摇晃,就像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光晕把本来就苍白的皮肤衬的更是没有半点健康人应该有的颜色。

    但是他嘴角的微笑,在那个瞬间,消融了所有的霜雪,所有的苦难,所有的伤痛,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嘴角滑动的弧度当中消失了。

    他在逆光中走来,突然间我好希望他一直这样走下去,缓缓的,就这样走着。

    可是。

    他就这样离开了,就这样留给我一个背影,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

    他明白么?

    他有没有误解什么?

    在唯一对他好的祖母逝去的时候,全皇宫的人都在这里尽孝,却没有人来叫醒熟睡的他,在丧钟敲响的那刻他才大梦初醒,跌跌撞撞的跑到这里的时候只剩下万千惆怅和万人悲哭。

    只剩下国丧,再也没有那个活生生的祖母。

    再也没有了。

    全天下都知道了这个噩耗,只有他不知道,只有他不知道,只有他。

    然后……然后他看见我和陌生男子在一起,手拉着手依偎在一起,躲在祖母寝宫的阴暗处。

    他肯定是误解了。

    祖母走了,潇湘也走了,他还剩下什么?把满地斑斑驳驳的痛苦聚拢在一起,一起放在他的心里,用刀凌迟着,用血液祭奠着,用泪水滋润着。

    换作任何人看到这个景象都会误解,不管他是不是傻,不管他是不是心智残缺。

    我不敢再想下去,对着那个背影,拼命的在心里,呼唤着影子主人的名字,呐喊着,撕裂着喉咙,挣扎着,扭曲着。

    景烨……

    景烨!!!

    你回来……你回来听我解释好不好……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不是的。

    景烨……景烨!

    我拼命的不想要你牵扯进来,甚至给自己准备了最后一条路,可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

    如果死能够澄清,那就让我死掉吧,我想着。

    可我只是颤抖着,也只能无助地颤抖着,满脑子都是景烨最后面对我的那个神情,心痛得仿佛又回到了娘死去的那个夜晚,暴风雨打得我睁不开眼睛,浑浑噩噩,继续被邬炀牵引着往前,往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做何事,行何路。

    景烨,等我回去。

    我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的。

    景烨……拜托了。

    纵然如此,我依旧是心里空落落的发紧,有种预感告诉我,再也没有机会解释,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和景烨解释的预感。

    可是依旧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时候的我甚至还没有平息下来心情,还没有来的及看一眼国库的大门,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败露了。

    我早就说过了,今天不行。

    可是……他不听呀。

    人算不如天算,明明万无一失终究是百密一疏,今天晚上因为不同寻常,本应该在开始就被掐灭,却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怨谁?

    长恨漫漫当歌否?

    湔裙梦断。

    寒光凛冽的刀锋依旧在眼前闪烁着,凄厉的喊叫依旧在夜空当中回荡,那天晚上恐怖的记忆永远的定格在了过去。

    我和邬炀离开阴影当中的时候,还未曾看见国库顶上闪耀的夜明珠,还未曾目睹那同日月争辉的奇妙宝贝,就被一声厉喝拉回了现实。

    “你们是干什么的——”一声长长的疑惑声突然响了起来。

    我和邬炀都停住了,火把照亮了我的面孔,如果面前有面铜镜,我想我的脸色一定是蜡黄蜡黄的。

    事情发生的太快,快到我都来不及回过头去,来不及转过身去,来不及遮住自己的面容。

    面前还是黑暗,似乎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火光恢复过来,眼前脑海当中最后闪过的,是景烨的眸穿越整个林子,穿越整个皇宫,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直到黑暗的外壳开始破碎,碎裂,剥离,最后才显露面前人本来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颤。

    或许还有些侥幸的心理,黄泥覆面的每天每天,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谁。

    在短暂黑暗和迷糊虚晃而过的之后,我再次定了定神,那张已经在记忆当中缓缓模糊的面孔,突然又清晰起来。

    那个侍卫好像也在发愣,随即慢慢扭曲出个笑容,拔出了腰间的刀刃,眼睛死死的盯住我,甚至都没有去看我身后的邬炀。

    我读懂了那个神情,是狂喜。

    他张开嘴,高声大喊,诉说出了我一生的噩梦,诉说出了我一生悲剧的开始,嘴角的恶毒笑容和眸子里的肆意快活和依旧黑漆漆的口腔让我战栗,让我惊悚,让我不堪回首。

    那嘴巴一张一合,比夜空还要深,还要无穷——那是吞没所有欢愉的漩涡。

    恍惚之间又回到了宫宴那天的模样,一群嚼舌根的宫女太监,编排着主子,散播着流言,说着谎言真语,大家都在笑,都在张嘴,都在吐着罪恶的字眼,一张一合,一张一合,蠕动的干裂嘴唇在阳光的暴晒下,也在黑夜的笼罩下。

    “太后驾崩,有人偷窃——”

    “太后驾崩,有人偷窃——”

    “贼人趁虚而入——”

    洪亮的嗓音撕裂我的耳膜,像是根长针般从耳朵一贯到底。

    这张面孔我记得,我记得。

    上次我帮景烨去偷药的时候,并没有用黄泥覆面,他见过我的样子。

    他见过!

    我不断的颤抖着,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作出什么反应,应该逃么?应该原地不动么?应该束手就擒么?

    燃烧的蜡烛兜兜转转,在风中熄灭了一瞬。

    我满耳朵依旧是疯狂撞击着太阳穴的血液,剥削压榨着我的理智,浑身上下所有的器官都在告诉我无法辩驳,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就是那个在我偷药是发现我的侍卫头领,那个让我恶寒的黑心头领,那个视女人为玩物的公子侍卫,就算他不知道我是三皇子妃,但是他绝对不会忘记我这张面孔。

    他不会忘记,就意味着,只要我在皇宫,总有我被发现的一天。

    一旦我被发现,景烨也要跟着遭殃。

    一旦,一旦……

    不,不可以。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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