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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凤帐鸳被徒熏,寂寞花琐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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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瞬间,我整个人贴在了景烨的后背上,随着他轻微的呼吸闭上了眸子,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娘,湘儿觉得,来到这里,来和亲,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

    我的夫君叫景烨,襄,景,烨。

    “有句话,你和我说过,但是我想要在现在答复你。”我轻声说道,手轻轻的抚过身下人热绛淋漓的肩膀,那里有道很深很深的鞭痕,凹凸不平的触感让我不敢用力,深红的痕迹已经染到看不出有没有在渗,还是已经凝固了。

    身后突然一阵剧痛,伴随着裂空的鞭响,我猛地颤抖,背后像是有人用刀劈了下来,刹那间骨肉分离,疼痛随着中间往两边疯狂扩散开来,血气翻滚到了嗓子边颤抖上,眼前突然发黑,手上却依旧支撑住身体,努力保持清醒,不让整个人的重量压在景烨的身上。

    我咬紧了牙齿,背脊像是被火灼烧了般,麻木和疼痛矛盾的席卷了我的神经,所有的声音都在告诉我这短短的一鞭有多么痛,痛到好像五脏六腑都要炸裂,身体都要爆开。

    这其实只是短暂的刹那,鞭子再次在我的耳边扇过风去,再次招呼上了我的身体,手一松,往下压了压,眼前已经完全模糊,思绪开始断线,不知道是黑暗席卷过来,还是真的痛到神经错乱,恍惚当中,感觉嘴唇贴到了景烨的耳垂,迷离中的唯一清晰意识,就是松开了紧咬的牙齿,一字一句,用不容反驳的口吻告诉他,那句我没有说完的话。

    “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子。”

    “自从我来襄渠的那天开始,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你上次说,你喜欢我。”

    “我今天要告诉你,我……”

    “我也喜欢你。”

    “我喜欢你。”

    终于说出这句话,我突然感觉如释重负,整个身子突然软了下来,只是要压到景烨了。

    我从来不知道,鞭子也可以这样痛,短短几鞭就可以让我意识淡去,缓缓抽离,越来越想要融入虚无,越来越想要沉陷进黑暗。

    当初……阿娘也这般疼吗?脑海当中无端想起了那个清冷俏丽的影子,在生命垂危的最后,竟然不再逃避这不堪的回忆。

    可能是往死里打的缘故,和普通的刑法还是不一样的。

    第三鞭的时候,我已经基本没有了痛感,脑子里也七荤八素,完全没有经历去思考。

    我在浑浑噩噩当中,黑暗的视线阻断了对于外界所有的感知,解脱近在咫尺,嘴里一甜,还没有来的及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味道,血就涌了出来,然后是止也止不住的疯狂洽出,那个时候的我,由于断片的思绪,竟然还在想,想刚刚的甜有些腥,原来是血。

    在我等待第四鞭完全结束我的生命之时,却没有等到。

    红彤彤的太阳或许就是在昭示着我的命不该绝,也有可能是在暗示着什么别的东西,波澜不惊的阳光安静的铺洒在岁月的道路上,纵使走过的人形形色色,或喜怒哀乐,或悲喜交加,它都未曾变过,安静的闪耀着,纵使我们都认为它变了。

    “打!打啊!谁让你们停的……继续……继续啊!”霞贵妃在一片嘈杂当中,好像走上前来,开始抢太监手上的鞭子,一时之间脚步声杂乱。

    不对……不对。

    怎么这么多脚步,这么响,这么多。

    我在混沌当中飘忽的想。

    之后,那是声更加高亢的尖利声音,大到掩盖了霞贵妃歇斯底里的嘶吼,大到超过了剜心的鞭响,大到让我猛然找回失落的意识,从黑暗中惊醒过来。

    “皇上驾到————”

    我张了张嘴,想要移动下身体,不曾想刚刚往左边动弹,胃里翻江倒海恶心之后又开始呕出无尽的铁锈味道,就像是双无形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勒住了我的腰腹,一下一下缩紧,迫使我将淤积嗓子口的温热疯狂的倾泻出来,眼前又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我突然感觉到手被紧紧的攥住,那是在难以抑制下来的腥甜海洋当中,唯一感觉到的东西。

    那握住我的手仿佛在传递给我什么信息,我模糊当中听见了个声音,很平静,很轻,像是严酷的冬天,为了获取温暖从嘴里呼出的雾气,刹那扫尽了面前的阴霾,扫尽了心底的痛,扫尽了泪,扫尽了苦。

    那刻,我突然想起了,娘亲以前就是这样,到了冬天,家里本来就没有柴火,原本就是手脚冰冷,在外面冰天雪地的时候,她还要教我出门练习拳脚。

    我哭着闹着不想要去,任性的泪水湿润了眼眶,只记得娘亲严厉的出奇,还是拖着我出去,单薄的衣服不足矣抵御严寒,站在外面瑟瑟发抖,蹲在地上,麻木的没有知觉,狂风像是刀割般划过面孔,泪水成为了我唯一的温度来源。

    “好了……好了,没事。”娘说。

    她也在我的面前蹲下身子,我便晓得她也是心疼我的。

    娘拉过我的手,呼出的热气在我的面前变成雾气蒙蒙,视线被氤氲遮蔽,让我停止了哭泣。

    我呆呆的看着娘的面孔,那是漫天大雪。

    后来在宫里,我只能独自一个人,一个人在角落里看着无数人的悲欢离合,无数人开心的走过,悲伤的走过,落魄的走过,还有冰冷的尸体被抬过。

    那天,是个曾经施舍过我酥饼的年轻宫女,因为帮某个妃子缝制礼服的时候,沐浴焚香以毕,却忘记先把手上的礼香洗干净,所以被杖毙。

    那躯体在我面前被抬过,我慌忙躲到旁边的角落里,偷偷看着,她被蒙上了层粗制滥造的麻布,看起来残破且廉价,可是不论如何,我就是知道,那就是她。

    一路抬,血一路流,在黑暗当中本来应该看不见,却是在我的眼睛里分外清晰。

    一滴,两滴,三滴,四五滴。

    我只能自己呼出口暖气,搓着手取暖,却从来没有像之前那样暖和过,一直是冰冷,冰冷,更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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