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只叹缘浅
冯府主屋里,冯知府,冯夫人,还有冯邕三人沉默的坐着,屋里一个侍候的丫鬟小厮都没有。
此刻冯知府脸上神色复杂,有懊悔,有愧疚,还有一丝无可奈何。
冯夫人则是愤愤的,背对着冯知府,眼圈微红。
冯邕算是最平静的人了,骨节分明的手,细细的剥着碟子里的坚果,把每粒果肉都完好的剥出来,也不吃,就在一边放着。
许是不愿气氛这么沉静下去,冯知府语气小心翼翼开口,和冯夫人商量着儿子大婚之日的安排。
“夫人,咱们就这么一个儿子,无论你再不愿,也不能委屈了亦文。三日的流水席不摆可以,可若是只准备二十桌酒席是否太过寒酸了些?无论怎么样,咱家在边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样简陋的喜事,不免太过不体面!”
不提儿子的婚事还好,冯知府一提,冯夫人直接炸了。
“体面?你还敢提体面!若不是你那惹是生非的弟弟,在京城不好好低调做人,非去惹那不该惹的人,我们又怎么会为了给你弟弟擦屁股,把亦文的终身都搭进去!本来你官迷心窍,想借着蔡家和王家的姻亲关系帮你调回京城,让亦文娶那病歪歪的蔡家女儿我就不太愿意,可是你坚持。我想着毕竟你是一家之主,而且自己亲生儿子的人生大事你不会不上心,蔡家姑娘身子也无妨,多吃些补药养着就是,我也就同意了。可是后来明明都知道王家这边有可能涉及皇子之事,这样的人家,谁不躲得远远的!你那好弟弟可倒好,这个时候惹了事,却要用我的儿子,甚至咱家的命运来填,你让我怎么有心情来操办这明知不可行的事!”
冯夫人语气高亢,平日端庄持重的姿态全都不见了,头发因为动作太大散落了两绺碎发都没有拢起来,任由头发散着,胸口因为生气剧烈的起伏着。
冯知府和冯夫人二十多年的夫妻,这还是第一次意见相佐,吵红了脸。
冯知府理亏,不敢说什么,表情悻悻的,想替自己弟弟辩解几句。
“子渊他也不是有意的,你也知道的,子渊性子直,喝了点酒,晕了头才做出这种事。平日里他还是个乖巧的孩子!”
“而立之年还是什么孩子!你心里只有你弟弟,那你儿子怎么办?”
冯知府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更让冯夫人愤怒。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和亦文是我最亲的家人,我怎么不在意。木已成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我们不如给儿子办个体体面面的婚礼,等成亲之后,亦文有喜欢的女子尽管抬回府里,我们绝对不干涉你!”
“别想那馊主意,好人家的女儿,不是遇上大灾大难了,谁会平白做人小的!这门亲事本来也非我们所愿,不必大操大办了!”
冯夫人缓和会,喝口早已冷掉的茶,让自己清醒一下。
“可是……”
冯知府还想说什么,冯邕开口打断了冯知府想说的话。
“父亲,我同意母亲的意思。我的婚事一切从简吧!如今四处在打仗,军饷吃紧,国库紧张,圣上带头削减日常吃穿用度,规定宫里自他起,每顿膳食不得超过六个菜。我们也应当响应才是,大肆操办太过招眼了,传到圣上那里,这藐视圣上的罪名我们可承担不起。”
冯知府觉得冯邕所言极是,儿子不被外界影响而失去大局观,冯知府很欣慰,可惜儿子不愿进入官场,要不然定是自己得力助手,还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就这么定吧!酒席规格也不必铺张,八荤八素两道汤就行,晚上我请了庆福戏班子来府上唱戏,其他一律都免了。好了,不必再说了!亦文,喜服送过来了,你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让绣娘修改一下。”
冯夫人不想再多说,把儿子支出去。
冯邕知道母亲有话想和父亲单独说,出去前把刚刚剥好的果仁,用手帕包好,放在了冯夫人眼前的桌上。
“早知道儿子的亲事这样,不如当初就和柳将军做亲家了,也好过如今有了那样烫手山芋的亲家!”
等冯邕出门,冯夫人和冯知府叹息。
“世事哪有那么多如果!夫人后悔也晚了。不过等蔡家姑娘入了府,我们也不能因为这事薄待人家,成了亲就是一家人了,虐待儿媳的事咱们可不能做。但是得看紧些,让她少与蔡家人接触,安稳的做好冯府儿媳就好。”
“还用你说,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小气又短视的恶毒婆婆嘛!”
冯夫人本来气就不顺,此刻听了冯知府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上儿子给的果仁,转身出了房间,重重的摔上了房门。
冯知府在屋里一脸懊悔,得,又说错话了,自己还是去衙门处理公事吧。
冯邕大婚之日前三天的晚上,安安和沈修齐,带着夏日和李九在关城门前进了边城。
安安这次进城并没有去佟楼,而是去了胡老三家。
因为胡汉卿也和他们在一起,得送他回家。
胡汉卿是在张青和苏铮大喜之日前两天过来的,又给张家和谷雨带了很多礼物。
谷雨和胡汉卿两人相处的很不错,不过谷雨并不想这么快就成亲。酒坊刚步入正轨,自己要做的事很多,不能因为成家分了心。胡汉卿知道谷雨的想法后表示了支持,劝阻了想要来张家提亲的父母。就这样,自己隔一段时间就到张家住一段,帮酒坊做饭的几个大娘做点好吃的菜,也相当于给谷雨做好吃的,日子也很有意义。
把胡汉卿送回胡家,白灿一定要留安安几人在家里吃饭,两家虽然还没正式提亲,关系却也亲近,安安也不客气,直接留了下来。
晚饭是白灿自己做的几道家常菜,新鲜春笋和自家腌制的咸肉加上千张结炖的腌笃鲜,让人喝上一口直接鲜掉眉毛。
还有自己做的年糕,排骨煲,洋葱炒羊肉,小葱炒鸡蛋,豆腐煲,莴苣拌黄瓜丝,加上安安带来的番茄,直接切片拌白糖,在这清爽的夏天来一口酸酸甜甜的糖拌番茄,是肉都不换的美味。
人不多,也不用分桌,一个桌子就可以。
胡老三和白灿夫妻看着安安旁边的年轻人殷勤的给安安夹菜递手帕,动作熟捻的一看就是做惯了。两人若有所思,估计和安安是无缘亲上加亲了。
沈修齐不在意两人对自己的打量,等安安吃饱后,把晾在一边,温度刚好的茶水拿给安安,让安安清口。
胡老三和白灿都是聪明人,并没有问什么,吃完饭又休息了一会,给安安拿了几块饭桌上安安夸的不停的说好吃的年糕,让安安回家自己切片炒炒就行。
安安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这次不用胡汉卿送,胡家人给几人送到门口就回来了。
安安和沈修齐慢慢的走在回张家宅子的路上,路灯给两人的身影照的影影绰绰,倾斜的灯线让两个人的影子交织缠绕在一起,仿佛亲密的恋人,不分不离。
进了张家的宅子,沈修齐细细打量,院子里有两颗樱桃树,果实应该已经熟了,光线虽然不好,看不到树叶中的樱桃的颜色,但是空气中阵阵的清甜果香,足以说明樱桃已经成熟了。
路过樱桃树在往前走,是一口用青石垒起来的井口,旁边还放着一个木桶。
“这个院子比较小,是外公为了方便我来边城有个落脚的地方买的,小是小了些,但是院落也算精巧。我们不常过来,请了人经常过来替我们打扫屋子,临时过来住也不脏。”
安安见沈修齐四处观望,和沈修齐介绍了一下。
“门口那两颗樱桃树是上一个房主给自己孩子种的,都十几年了,结的樱桃虽然不如苏州府那边的大,味道却一点不输。明天我摘点给你尝尝,其余的咱们都带回家,给你做成樱桃果酱和樱桃酒,这样你想吃樱桃就随时能吃到了!”
“好!”
见安安还记得自己的喜好,沈修齐嘴角上翘,心情雀跃。
“今晚你和夏日就住西边的那个房间,房间里有床榻,柜子里有干净的被子,你们自己收拾一下,我先去厨房烧水洗漱,一会水烧好了我叫你!”
安安给沈修齐指了指给他们准备的房间,自己就要去厨房烧水。
沈修齐直接向前跨出一步,拦住了安安。
“我去烧水就行,你和李九回房等着吧!那边是厨房吧?”
也不等安安拒绝,沈修齐直接去了厨房。
安安只好先回房,换衣服和被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沈修齐敲门的声音响起。
“进来吧!”
沈修齐提着两个装满了水的桶。
“这桶是冷水,这桶是热水,可以调温度。我在厨房没找到有洗脸盆和洗脚桶,想着应是你房间有,就提着桶来了。”
“确实在屋里,你快放下吧,一会让阿九帮我就行,你也回去洗漱休息吧,明天我们去找阿怡姐姐。”
“好,早点休息。”
沈修齐把两桶水放下,转身出了房间,把房门轻轻合上。
“记得锁门,不要仗着身边有阿九就放松警惕!”
沈修齐在门外叮嘱。
“知道啦!”
两天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冯邕大婚的日子。
安安和沈修齐带着给冯邕的贺礼,等柳韵怡过来张家的宅子来接。
还未到午时,柳家的马车就到了。
阿娥上前敲门,不一会,夏日就过来开门。
“柳小姐,请进!”
柳韵怡和夏日点了一下头,带着阿娥进了院里。
“安安,你家这两颗樱桃树樱桃结的真好,快给我摘些!”
两人熟捻之后,柳韵怡再也维持不住自己高冷女神的形象了,在安安面前很是随意自在。
“姐姐想吃,我怎能小气,姐姐等我会,我去拿盘子。”
安安起身去厨房拿盘子,没注意到沈修齐微微蹙起的眉毛。
明明说都留给自己的,转眼就分给了别人,要不是知道柳韵怡和安安关系确实好,沈修齐都想起身阻止了。
不过柳韵怡是安安的好朋友,樱桃也是安安的,沈修齐不干涉安安自己的事情,她有对自己的一切事务的选择的权利。
“怎么只有你们四个来,苏铮、谷雨还有阿泽怎么没来?”
“哥哥已经去玉门关了,苏铮和谷雨在忙酒坊的事!”
“哦!”
柳韵怡随意的问了一下,在张家住的日子里,她尝试了各种方法接近阿泽,发现对方根本察觉不到自己的意思,对自己也是绅士体贴,和对待苏铮与谷雨没什么两样,甚至更自在些。
原以为是自己表现的不明显,回城后又写了信给阿泽表明心迹。
毫不意外的被拒绝了,阿泽说自己心里目前并没有儿女私情之事,而且自己在战场上,朝不保夕,不愿耽误别人,自己对柳韵怡也并没有超出朋友的感情。又专门写了好几张信纸,阐述柳韵怡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姑娘,自己很感激能得到柳韵怡的青睐。相信柳韵怡一定会找到那个爱自己的人。阿泽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页夸赞柳韵怡的话,字里行间透漏的皆是真诚,即使被拒绝了心意,柳韵怡也无法讨厌这么好的人。
虽然被拒绝了,柳韵怡伤心了几天,想通后也就释怀了。
自己无论家世,样貌还是才华和金钱,样样不说拔尖,也是个中楚翘。阿泽也是文采样貌还有性子都一等一的好,但感情这回事,并不是足够优秀就一定能事事顺意,强求不来,不是自己不优秀,也不是阿泽人不好,没有谁配不上谁,只是没有缘分罢了。
柳韵怡经此之事对感情反而更豁达了些。
而阿泽,在这次去玉门关收拾行李时,把柳韵怡写的信,小心翼翼的包在油纸里,妥帖的收进怀中。
说不心动是假的,每次碰到柳韵怡巧笑嫣然的和自己打招呼,阿泽自己的心都会不受控制的跳起来,紧张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赶紧逃离让自己不受控制的地方。
接到柳韵怡的信的那天,阿泽激动的一夜未睡,却在天亮的第一时间写了这封拒绝的信。
自己还有事要做,而自己要做的事充满了不确定和危险性,他不想让这么好的姑娘承担任何风险。虽然他相信,以柳韵怡的性子,知道自己的担忧后一定会笑吟吟的说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不过自己不想自私,就让这一切在未开始前就止住吧!那个自由洒脱又肆意明媚的姑娘,不该困在儿女情长里,她会有更多更美的精彩的生活等着她去享受,去探索新奇的事物,一定会过得多姿多彩。
他坚信着,也祝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