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送君千里 终须一别
来者是客，安安和阿泽亲自出来迎接。
没想到呼延赞不单人来了，还带了礼物，是一匹纯黑色的大马和一匹枣红色小马驹。
张老爷子从阿泽要从军后就请胡老三帮着联系他弟弟买马，因为当时路不好，交通不便，所以才把信带给胡老三没多久，没想到这么快就把马匹物色好了，张老爷子觉得胡老三真是个可靠的人。
不过这次的马，和胡老三关系还真不大，他收到消息后，还没来得及告诉弟弟。是前天收到张家邀请，自己想着正好先去看看弟弟在赴张家的宴请，见到弟弟提了一嘴张家想买马的事，本来临时提要求，胡老三也没抱太大希望能有好马，谁知道呼延赞还真就拿出了一匹好马，还附赠了一匹小马驹。
草原部落牛羊马匹都多，但是多不代表就不珍贵，特别是好的马匹，更是百里挑一，属于绝佳战略资源。
而这次呼延赞带来的两匹马，都是顶级马匹，特别是那只枣红色小马驹，和呼延赞的马是同一匹马的后代。而这匹马，陪两人的父亲东征西战一辈子，甚至曾经还把他们的父亲从死人堆里救出回家，是他家最珍贵的朋友，等他们父亲去世后，这匹马年纪也很大了，战马一直征战，统共只有呼延赞的座驾一个后代，呼延赞很宝贝这匹马。至于现在这匹小马驹，是前几个月意外生的，如今老马已经老去了，小马驹是老马的最后一个孩子。
胡老三没问弟弟怎么带了这匹马出来，孩子大了，总有自己想法。
安安看到呼延赞除了自己骑的马，还额外领了两匹马，猜到是准备给哥哥的，眉眼弯弯的过来接马。
谁知呼延赞却红了脸。
“胡大哥，呼延兄，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快请进！”安安大方的招呼着。
“哦，好，好的。”草原上的少年，纯情而害羞的应着。
胡老三笑而不语，拍拍弟弟的肩膀，把人一起带进了院里。
张家人正在院里，为晚上的活动准备着。
张家人少，举办不了可以载歌载舞的大型仪式，不过自家搞个小篝火，唱歌跳舞助兴还是可以的。
为了晚上院内灯光好些，李壮和张青准备了很多柴火和桐油灯，柴火堆在院子中间，桐油灯用灯支座高高支起，分布在院子周边。
既然晚上要准备柴火，烤全羊自然必不可少，还有草原上的马奶酒。
安安为了晚上送别哥哥，特意买了一套舞衣，准备为哥哥跳一曲昭君出塞。
现在呼延赞突然过来，安安还有点纠结，再继续跳这个舞是否合适。
其他人杀鸡宰羊的准备着，安安和阿泽负责招待客人。
虽然已经是春天，乍暖还寒，一直在外边待着也是有点冷，安安把几人邀请进屋里，摆出炸薯条和糖拌番茄以及其他干果点心招待两人。
“安安妹妹，这是什么，我之前从未见过？”胡老三已经改了对安安的称呼。
不过安安没注意这个细节，一一给胡老三解释：“这是糖拌番茄，番茄是我自己种的，原本是外邦的种子，无意得到的。番茄可以生吃，可以炒菜，炖汤都可以。这个呢是炸土豆条，土豆也是番邦作物，土豆切条，用油炸到金黄，外酥里嫩，蘸着番茄酱或是辣酱吃都别有风味。”
安安介绍完，直接拿起炸土豆条吃了起来。
这还是今年的第一批收货呢，去年一家都在逃亡的路上，耽搁了一季收成，说来土豆可真是好东西，怎么做都好吃。
看安安吃的满足，胡老三和呼延赞也一起拿着筷子去夹土豆条吃。
呼延赞第一次吃这种食物，先是没沾任何酱料，直接尝了一口土豆条，土豆皮经油炸形成的脆皮，上下牙一咬，直接蹦开，漏出里边软糯香甜的芯，口感分明，香脆好吃。
在尝试蘸番茄酱的，番茄酱酸酸甜甜，中和了油炸食品的油腻，让人吃了一根还想在吃下一根。
至于蘸辣椒酱的，香香辣辣的食物，没有人不爱吃。
安安和阿泽之前都吃过，这次吃的比较少，胡老三和呼延赞一口一个，吃的不亦乐乎。
“安安妹妹，这个炸土豆条确实是好东西，不知还有没有多余的土豆卖我两个，我回去给你侄子也做着吃啊？”
胡老三吃到好东西就不忘给自己的儿子也要一份。
“咱们之间还说什么买不买的，直接拿去就是，不过土豆数量现在不多，胡大哥别嫌少！”安安爽快答应。
“有两个给我儿子尝尝鲜就很好啦，太谢谢妹妹啦！”胡老三目的达成，继续喜滋滋的吃炸土豆条。
呼延赞只是在一旁安静的吃着，安安怕他吃的口渴，倒了一杯蜂蜜水：“喝点水，土豆条比较干！”
“谢，谢谢！”呼延赞觉得自己呼吸都快了几分。
“呼延兄，你带来的两匹马是准备卖给我们的嘛？”
“不是，是送给你们的！”呼延赞见安安和自己说话，放下手中的筷子，挺直了身板。
“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们是万万不敢要的！”安安最怕免费的东西，世上免费的东西最贵。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听哥哥说你们想买一匹马，可是因为你兄长要从军了？”
安安点点头。
“我们部落有规定，我们的马匹，是不可以卖给其他族的人作为战马的！”
“啊，那我们之前不清楚，不好意思冒犯了，那我们另想他法也行！”安安不愿意为难别人。
“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这匹马送给你们，不是卖，就不算破了规矩，若你觉得收下不好意思，可以送我点土豆交换嘛？我知道这一定是很珍贵的东西！”
呼延赞态度真诚，他是真的想送安安马，也是真的觉得土豆很珍贵。
安安沉思了一会，自己手里的土豆也不多，还要留一部分作为今年播种的种子。除了种子，剩的并不多，完全不够回馈呼延赞的马匹的量，虽然土豆价值很高，现在也稀缺，但是现在人们并不知道，反而一匹好的战马千金难买人尽皆知。
“这样吧，呼延兄，我也不想占你便宜，我手里能分给你的土豆不多，而且土豆直接吃了也可惜。这样，若是呼延兄信得过我，我留一部分土豆作为呼延兄的种子，今年我一起种上，等收货时，我在这些土豆的收成再送给呼延兄如何？”
“当然可以，我是信得过你的！”呼延赞立马同意。
安安觉得呼延赞也太容易相信人了，天真诚恳的不像一个部落的首领，完全就是一个单纯的邻家大男孩。
“不过怎么还有一匹小马？”谈完大马，安安想起一起的，还有一匹小马驹。
“这是送给你的！也不是我送的，是踏浪送的！你上次去我那里，和踏浪玩耍，它很喜欢你，这是踏浪的弟弟，它们的母亲已经离开了，这次我过来，踏浪说想要你照顾它弟弟！”
胡老三听的无语，一匹马怎么表达的想让谁照顾的想法的，托梦嘛？不过他从来不拆弟弟的台，沉默不语。
阿泽刚才出去帮李壮挂灯笼了，所以屋里只有安安和谷雨两人。
谷雨听完呼延赞说话，没忍住，直接就笑出了声：“呼延大人，踏浪怎么告诉的您它想让我们小小姐照顾它弟弟的呢！”
“谷雨，不许取笑呼延兄！”安安见呼延赞不好意思，试图阻拦谷雨取笑呼延赞。
“真的！不信你可以问哥哥，踏浪打从生下来起，就和我有心灵感应！它想什么我都知道！”呼延赞向胡老三求助。
“没错，安安妹妹，既然阿赞诚心想送你，你就收下吧！你看小马驹本来见不得生人的，如今在你家待这么久了，都没表示不满，可见对你也是很喜欢的，你不是也想买一匹小马驹嘛？这正好了，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上次苏掌柜的送你的酒，晚上拿出来分我们尝尝！”
“胡大哥想喝酒自然有，谷雨，让春生哥帮我把上次存在库房的酒拿出来，今晚胡大哥就请喝个够！呼延兄也是，我这姐姐，酒酿的极其好，也请你尝尝看看是你们的马奶酒烈，还是我莫愁姐姐的酒醇香！”
“嗯，好！”
刚刚话说到这个份上，在拒绝就不礼貌了，安安准备稍晚到自己的百宝箱里，翻出个价值相当的物件送给呼延赞，有来有回的交往，才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维系之根本。
阿泽不多时就回来了，和呼延赞聊天。
呼延赞虽是草原人，但是因为家族原因，对汉族文化很熟悉，了解的知识也很多，让阿泽很震惊呼延赞的知识储备量和对一些历史事件的见解。而且言谈间也能感受的到，呼延赞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怪不得是一个部落的首领。
夜幕降临，星星闪耀。
院里的烤全羊快熟了。
安安领着胡老三和呼延赞来到院子里，大家围着火堆落座。
虽然夜还是有些冷，但是大家都穿着厚外套，又烤着火，丝毫感受不到一点冷意。
火堆旁还烫了一壶马奶酒，还有胡老三点名要的苏铮送给安安的酒。
除了烤全羊，莫嬷嬷还另外准备了烤鸡和清炒菠菜。
火光把人影印在地上，影影绰绰。
烤全羊要一边烤一边吃才香，每个人手里都拿有一把小刀和一个叉子，看上哪块肉，直接切下来，不用蘸料，直接吃就很有滋味，莫嬷嬷已经给羊腌制的很入味了。
安安一个手不方便，阿泽坐在安安旁边帮安安剔肉。
等酒肉一轮过去后，安安起身回房间换衣服，准备给哥哥跳舞。
思索了一下午，安安觉得还是可以跳昭君出塞的，这也是一个汉匈一家亲的故事。
阿泽用羌笛和古筝给安安伴奏。
羌笛声起，安安身着红色汉服而出，先唱念一首杜甫的咏怀古迹（其三）。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诗毕，羌笛声止，清扬的古筝乐起。
安安开始跳舞。
一个天真浪漫的少女，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汉宫，不愿与浑浊同流合污，而被画师丑化，失去陪伴君王的资格，却丝毫不影响少女春季采风，夏季赏荷，冬季玩雪的快乐。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古筝声转而变得哀怨。
一天，塞外的匈奴单于向汉帝称婿，请求赐婚。
无依无靠又生性善良的少女，被汉帝选中，从此背负了两族和平的使命。
大漠孤烟起，潇潇从此生。
古筝声突然急转激昂。
此时满头银发的少女，带着匈奴人，栽树种地，养蚕织麻，原本荒芜的土地，因为少女，变得不再贫瘠。
古筝声又转为悠扬。
少女站在苍茫的草原上，遥望汉城。
而城中老迈的皇帝，也为自己错失一绝色少女而悔恨交加。
舞终，曲毕。
观舞的众人从安安描绘的画面中回到现实，给与安安热烈的掌声。
灯下看美人，美人更愈美。
虽然安安的舞蹈中所述的匈奴，是呼延赞和胡老三的祖宗，舞中有对匈奴人蛮夷的轻视的前段，不过呼延赞和胡老三两人完全没觉得被冒犯，昭君出塞的故事他们也有流传下来的赞歌，赞歌中流传是昭君带给了匈奴人更好的生活和先进的汉族文明，匈奴人都视其为神女，日日盼着还有下一个神女来带部族走向更好的生活。
兴致起来，呼延赞也起来跳了一支胡舞助兴。
比起安安舞蹈的优雅与灵动，呼延赞的舞更具力量，鼓舞人心。
此时气氛达到高潮，胡老三起身带大家一起加入舞蹈，大家一起跳着简单的舞步，绕着篝火唱歌打圈。
夜已经很深了，大家今晚基本都喝了酒，安安和阿泽两人对饮了许多葡萄酒，此刻都有些头晕，汐娘和李壮能理解两个孩子分别前的不舍，并没有阻止二人，只是等两人支撑不住了，让两人都先喝一碗莫嬷嬷煮的醒酒汤，然后就扶回房间休息。
呼延赞和胡老三都是草原人，酒量极好，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李壮带两位客人去了客房休息。
欢声笑语散去，月亮悄悄爬上了高墙。
太阳升起的悄无声息，张家院外，已经站满了送别阿泽的人。
就连还没醒酒的安安，也顶着鸡窝头，来给哥哥送行。
汐娘和张老太太在一边检查着阿泽带的东西和衣着是否合身，殷切的叮嘱着在外要注意的事。
李壮默默的把马鞍套好，又给马儿喂饱，让儿子接下来的路可以少为坐骑操心。
张老爷子站在一慈爱的看着已经成长为男子汉的阿泽。
其他人也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阿泽的不舍和满满爱。
就连大黑，今天都放弃了傲娇形象，摇着尾巴蹭阿泽的大腿。
时间不早了，必须得出发了，阿泽带着装满家人的爱的行李，翻身上马，扬鞭起航。
阿泽的马已经跑出了很远，快达到人视力的极限距离，阿泽突然停住了马，回头望着大家，大家还站在原地看着他，阿泽知道，这是爱他的家人，这里是他的家，他现在要为保护这个家做出成绩。
安安举起胳膊挥了挥手，其他人也都在挥手，阿泽忍住眼泪，也挥胳膊告别。
腿上使劲蹬马鞍，马儿加速，阿泽彻底离开了大家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