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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众矢之的,寡难敌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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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轻而易举的挑起了谭鹤的怒火,谭鹤抢过箭弓,拿起箭矢,瞄准神秘人的心脏,一箭迸发,势如破竹。

    将要刺中时,黑衣人抬起手,一把攥住箭矢,倒转方向,下一瞬,那一箭击碎了谭鹤脚下的石板地面,那箭竟是悉数没入了地面!

    邓通和谭鹤神色齐齐变冷。

    而这时,有利刃穿体声响起,谭鹤顿觉不妙猛然回头看过去,霎时心神激荡,周身血液似被凝住,脸上一片空白。

    许立挡在柳长歌面前,她的胸膛被两柄长剑贯穿。

    而方起拔出其中一把,尖刃指向柳长歌喉咙,对着谭鹤道:“你们都不要动,一动我就杀了她。”

    对此,神秘人也无所预料,他立在屋顶静观其变。

    张胜不咸不淡道:“原来如此,趁着大家的注意被分散,就想先杀了副堂主啊,不错,还真是足够卑鄙。”

    然而转眼间,方起的头颅整个被削断,骨碌碌掉在了地上。

    没人看清楚了谭鹤的动作,所有人愣在当场。

    反应过来后,齐齐倒吸凉气。

    柳长歌脸上身上被溅了一身血,她抱着许立的尸体,呆呆的看着谭鹤。

    杀了方起后,谭鹤还是目眦欲裂,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只有许立被剑贯穿的尸体。

    邓通一愣,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他蓦地上前用力抓住谭鹤的手臂,目光堪称冷厉,“你要冷静。”

    池西看了眼许立的尸体,目光移到刚被谭鹤杀死的人身上,神色晦暗不明,旋即移开视线警惕的盯着周边蠢蠢欲动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在杀了人之后,有那么一瞬间谭鹤一颗心沉到了底,丝毫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无尽的绝望,无尽的绝望达到顶峰后,转变为无尽的愤怒,他用力的挣开了邓通的手,“我很冷静。”

    在咆哮的无边火海中,他冷静地意识到今日这件事绝不会善了。

    变故突如其来,落荫镇的镇民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一见出了人命,意识到有危险,怕殃及池鱼纷纷往外逃窜,唯恐落人身后,互相推搡着往前,仿佛浩浩荡荡的蚁群被裹挟着成片往前移动,有人甚至恨不得能踩到别人的头上去,场面顿时乱的不成样子。

    如此混乱的局面,惊恐逃窜的人群,竟也让席德林为首的一群人心中警铃大作,深以为倘若谭鹤不死,便不会放过他们,他们将无宁日。

    他们不约而同望向唯一的变数——神秘人。

    神秘人了然,淡漠道:“放心,我没兴趣阻止你们。”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紧绷着,杀气无形弥散,局势一触即发。

    两拨人同时出手,一瞬间刀光剑影,乱沙狂舞,血肉横飞。

    一人被甩到了将熄半明的炭火堆,霎时间,他全身燃起明火,吱哇乱叫,发了疯的到处乱窜,波及到了不少人。

    刘浅和吴尘反应过来,忙着救人救火,忙得焦头烂额。

    火势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蔓延开来。

    谭鹤被一群人牵制住,无法前去灭火,他怒气填胸,嗔目切齿:“你们的眼睛难道都瞎了吗?都给我滚开!”

    然而没人理会他的话,包围反而更加牢不可破,固若金汤。

    邓通沉沉看他一眼,转身奔赴火场,竟是徒手拆卸掉烧着的木门,奋力灭火,可天干物燥,房屋大都是木材所建,很快火势就从东侧蔓延到西侧,无数房屋被点着。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此时,狂风突起,树摇不止,高一点的树竟是直接被风吹断,落叶断枝被卷到高空,飞沙走石,火焰拔根而起,缠上更远的事物,燃烧的炸裂声,狂风的呼啸声,惊慌失措的人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声震屋瓦,裂云穿石。

    烟灰上扬,尘土乱飞,毒火乱窜。

    很快,邓通的身影淹没在火海中。

    这把狂风烈火烧在了葬雪堂所有人的心上。

    葬雪堂通武的精锐一共有六十人,这六十人都在应战,在场剩余的人只要不是病残都上前去灭火。

    他们有的排成队列,提着满满当当的水不断传递给下一个人。

    有的左手一桶,右手一桶,两只手的手背青筋突起,因为用力过度而面目狰狞,马不停蹄的来回奔走。

    有的因为体力不好,提着水桶摔在了地上,辛辛苦苦提的水倒了一地,脸部划过地面,生生擦掉了一层皮,站起来,不假思索的提起空桶,再重新来,周而复始。

    他们每个人都在疯狂的来来回回,每个人的眼神焦急,每个人都累的满头大汗,每个人都很疲惫却仍旧坚持不懈。

    但他们没有强劲的武力,敏捷的身手,即便已经拼尽全力,火还是越烧越高,越烧越旺,真真是火烧眉毛。

    有几个人不慎被火焰点着,撕心裂肺的痛喊,谭鹤想前去救人,他对着围住他的人,沉怒道:“让开!”

    半百人持着剑,不但不让并且凑得更近了,来回走动,窥视每一处弱点,等着每一个杀他的可乘之机。

    这时谭鹤感觉肩膀一阵刺痛,眼光往后一瞥,原来是陈敛趁他分神时给了他一剑。

    他反手一抓刀身,同时右手举起短刀往前刺。

    刹那间,血花开绽,陈敛捂着流血不止的眼睛,发出凄厉的嘶喊。

    谭鹤不为所动,频频侧身躲开朝他袭来的明刀暗枪,他的耐心被消耗的干干净净,不再掩饰怒意和戾气,几乎是咆哮道:“让开!”

    没有人听他的话,谭鹤提高了音量,“我不是叫你们让开的吗?”说着,他紧握着短刀发了疯一样刺向他们,动作如闪电般迅速,移动的身影不可捉摸。

    竟是一刀伤十人!

    这些人在一瞬间倒地,痛苦哀嚎。

    此举引得群情激奋,有人怒发冲冠道:“葬雪堂堂主,你果然毫无人性,毫不知悔改!”

    谭鹤一边疯狂攻击对手,一边寒声道:“什么狗屁悔改,我谭鹤从来就不知什么是悔改,也从不悔改!”

    有人一脸不可置信,咒骂道:“好一个狂妄嗜血之徒,你必将遭到报应!众叛亲离,死无葬身之地!”

    速速击倒一波又一波人后,闻言谭鹤怒极反笑,狠狠啐道:“什么狗屁报应,你们有本事一刀杀了我,立马让我遭到报应!”

    有人故作好心劝解道:“我劝你现在束手就擒,还不至于落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然而谭鹤已经顾不得其他,他刚一脱身便急急飞奔去救人。

    但过去时他要救的那几个人已经被烧成了黑炭。

    同一时间,柳长歌在疏散人群,池西刚竭力救下两三个人,又立马投身于灭火中。

    谭鹤双目赤红,心想:如果不是这些渣滓败类,杨似水就不会被杀,许立不会被杀,这场火就不会复燃,他们也不会被活活烧死。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心安理得,毫无愧疚,甚至是快意喝彩:“都怪你们作恶多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狠狠收拾你们!”

    话音刚落,那人就被谭鹤一刀刺穿了腹部,随着短刀拔出,带出了黏糊糊,血淋淋的脏器。

    这一凶残举动惊住所有人,周遭寂了一瞬,不知道是谁义愤填膺道:“你果真是歹毒!”

    这时有人声东击西,意图刺穿他的背,谭鹤看也不看,直接往后扔出一枚暗器,了结了此人后他咬着牙阴森森道:“歹毒?”“你们明里暗里干的腌臜勾当,可比我歹毒多了。”

    说着,谭鹤脸上冰冷的笑意愈发尖锐,他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领头的人,明晃晃的嘲讽和鄙夷如滚烫的刀刺着那些人的脸面,仿佛他们地沟里一群肮脏的老鼠。

    被这目光扫过的人顿时怒不可遏,愤怒中又有着一丝心虚的惊意,心中猜测是不是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被神出鬼没的葬雪堂的人掌握了。

    念头起的那一瞬间后,他们想的都是杀人灭口。

    尽管仅凭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起疑很荒唐,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更重要的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早就淌进了这趟浑水,已经得罪了葬雪堂堂主。

    背后还被错综复杂的势力裹挟,某种方面来说他们也是身不由己。

    席德林似乎被人揭了短而怫然不悦,抑或是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冲撞他,他又恨又警道:“看来葬雪堂堂主倒行逆施,是非杀不可了!”

    闻言,谭鹤猝然狂笑了起来,目光赤红,几乎要笑出眼泪,“哈哈哈哈,非杀不可,莫非你们在酒馆畅谈那日,不是这么盘算的?”

    不待有人接话,谭鹤的神色语气陡然阴厉,“亏得你一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东西这么好意思说,真是脸皮比猪皮厚,心肝比阴沟黑水黑,实在是臭不可闻!”

    从未受过此等屈辱的席德林登时暴跳如雷,也不顾装慈悲深沉了,提了剑就疯狂乱刺,狠毒又阴险。

    同时,数百人手持武器拼尽全力袭向谭鹤,映入眼中的不是刀,就是剑。

    谭鹤只能一刻不停的挥刀,防守进攻。

    可就在这鱼游沸鼎,应接不暇之时,一群土匪竟是不知从哪里突然杀了进来!

    土匪们个个持着精良的武器,却是不由分说地只袭击葬雪堂的人,这突如其来,始料未及的祸事令葬雪堂众人防不胜防,反应过来后大为窝火。

    然而,形势急转直下,再怎么愤怒被算计也无济于事。

    葬雪堂很快有人负伤被杀。

    数百人近千人作铜墙铁壁,将谭鹤困住,谭鹤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却能听到喧哗震耳中混杂了熟悉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谭鹤当即明白过来,一刀砍断了对方袭击时踢来的腿,他气涌如山,目眦尽裂,“你们说,这群趁人之危,恶贯满盈的渣滓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们不是宣称把他们流放关押了吗?!”

    回应他的是铺天盖地的攻击,无数致命的暗器。

    谭鹤一边疯狂凶狠的回击,一边紧紧追问:“你们说啊,为什么!?”

    久久无人回答,便有不知情的下属,自以为是分析道:“这还用说吗?一定是你们阴险狡诈,连着土匪同伙也要算计,自然就招他们恨!”

    “哈哈哈哈哈。”谭鹤桀桀怒笑了起来,声如夜枭。

    闻者只觉遍体生寒,忍不住汗毛倒竖。

    “很好,很好。”随着好字落下,他整个人变得更为阴鸷狠戾,面目狰狞,他先是一刀了结了离得不远的窦之源,其次是陈敛,再是辕门派的十几个门生。

    这一举动惹得无数人勃然变色,惊怒交加,相继发起凌厉至极的杀招。

    一宽刀雪身闪过一抹亮光,化作红影如电疾驰,直取谭鹤的头颅,谭鹤腹背受敌,挡不住所有攻势,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挡最为致命的一刀。

    短小锋利得烈酒与宽大厚重长刀相撞,有些相形见绌,这一击有破山劈海之劲力,巨大的冲击震得谭鹤双臂发麻,一把□□刺趁机刺入了他的肩胛,鲜血霎时晕染了衣裳。

    谭鹤猛得抓住枪杆,用力拔出之时顺势反手一捅,击伤对方,同时紧紧攥住烈酒,挡住不断往下压的宽刀。

    喘息未定,几把长剑角度刁钻分别刺向他的要害,千钧一发之际,他额头青筋暴起,使出全力劈开了宽刀,几个半空翻,落到一丈远的地面,勉强稳住身形,单膝跪地,极其惊险的在最后一瞬避开了大多数袭击。

    然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暗器刺中了他的左臂。

    见到这一幕,有人慌了神,“堂主!”

    强撑之际,谭鹤还是循声望过去,瞳孔骤缩,肝胆俱裂,“躲开!”

    然而,来不及了,血花飞溅,土匪将那个担忧谭鹤的人揽腰斩断。

    血色鲜艳,火光刺目,漆黑迷眼,刀剑相交,发出响亮的撞击声,一下一下撼动他的心神,刹那间愤怒和悲痛在胸膛中肆虐升腾,满是裂痕的心几乎要压制不住杀意。

    此刻谭鹤的痛苦胜过被火焚烧,然而物极必反,他竟然是出其的冷静,冷静地环顾四周。

    敌众我寡,土匪们强悍正如狂野凶兽,对着本就四面楚歌的群起而攻之,收割着人们鲜活的生命,他们残冷果断,并无一丝丝对人命的敬畏。

    柳长歌和池西早已投入了战斗中。

    而池西面对几十近人的围攻,仍旧是面不改色,只是很快他就被紧锣密鼓的攻击弄得极为狼狈,他被人一棍打飞出去,摔在地面上,脸色霎时变青。

    袭击柳长歌的人相较更少一点,她身形飘逸,却不能像往常一般游刃有余。

    除此之外,其他人虽然要应对的敌人不是半百数百个,但他们的身手武略也不足以一敌几十。此刻境遇,比他们几人还要岌岌可危,简直是危若朝露,命如悬丝。

    在不断有人受伤发出痛苦的喊叫时,未曾有过的恐惧和恶火甚嚣冲天起,撞击着胸口而出,谭鹤凤狂龙噪,几近癫狂。

    心神大乱的一瞬间,谭鹤逼出一丝清明,混混沌沌的想:我该怎么办,该怎么才能救下他们?

    不过瞬间,那些人又重新涌上来,围住他。

    像灭不完的苍蝇一样。

    好想一掌把他们捏碎。

    可他们是人。

    这样的怎么会是人呢!?

    在愤怒中,谭鹤突然想起了神秘人的话,意识到心中强烈的杀意后,谭鹤生出了一丝恐慌:我真的嗜人血吗?我真的一直在克制这种欲望吗?

    旋即,他心中否定道:不对,我只是想救人,只是很愤怒,只是想反击。

    不容他再多想一点,左腿就被削掉一层皮肉,传来火辣辣的痛,刀枪成笼从半空沉沉压下,困住他,他半跪在地,双手举起死死抗住这犹如千斤鼎的重量。

    他们当然不会放过正处于上风的机会,这一刻他们使出了毕生之力,狠不得立马将谭鹤碎尸万断。

    谭鹤死死抵抗,他脖颈双臂青筋毕现,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

    火势已经蔓延至葬雪堂外了,灭火无望,很多人被烧疯狂扭动着身躯,有人在地上打滚,滚过的地面瞬间留下新鲜的血肉,他们发出极其刺耳,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救命啊!!!”

    “救命啊!”

    “好痛啊,好痛!!”

    过于凄惨的尖叫牵住了邓通的脚步,他一边徒手灭掉他们身上的火,一边挥舞着戒尺阻止土匪杀人,一边逼退觊觎葬雪堂的人群,还要防着旁人的袭击。

    营营逐逐,应接不暇。

    以至于他的脸和衣裳极其罕见的染上了血污,仓卒之际他抽空望向谭鹤,神色极为焦灼,却是顾此失彼,脱不开身。

    境况危急如虎尾春冰,谭鹤的手掌心血肉模糊,他忍着刺骨锥心之痛一鼓作气顶开了刀笼,攻势紧追而上,他不得不往后退了好一段距离。

    暂时喘了半口气便又应对夺命的袭击。

    神秘人从天而降,落到离谭鹤不远不近的地方。

    他洞若观火道:“真是难看,真是狼狈。”“你要是早点下定决心杀了他们,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你不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吗?”

    “莫非你真的指望他们中途悔悟,放弃投入许多心血的掠夺计划,愚蠢,实在是太愚蠢了。”

    他语气和缓,却无端阴森,黑色宽大的斗篷将他遮盖的严严实实,虽然只是站着不动,也自有一股令人不敢靠近的压迫感,好像只要谁一靠近他,就会被无形未知的东西绞杀。

    这番话说的直白且辛辣,惹得对方的人极其愤怒,然却敢怒不敢言,更是不敢攻击他,连靠近都极力避免。

    他一人在这险象环生之地平安无事,对比之下谭鹤的处境却是十面埋伏,惊心动魄,刀尖近至眼球,谭鹤一刀劈开再一刀砍断刀身,动作如行云流水。

    唯恐天下不乱,冷酷又用心险恶的姿态令谭鹤极其厌恶,他冷笑一声,恶声恶气道:“祖爷爷我,用不着你管!”

    话音刚落,谭鹤就被漫天的薄刀飞刃划伤了脸颊,血痕在脸上格外的显眼。

    神秘人似乎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叹气道:“真是没用,从十几年前到现如今,你想救的人,你还是一个也救不了,你反而是害他们丧命的罪魁祸首。”

    所有人一面出击,一面凝神细听,他们对神秘人的这句话喜闻乐见。

    同样毫无疑问的,没有人会给谭鹤一瞬间喘息的机会,攻势甚至更加阴毒,谭鹤长臂一挥,烈酒脱掌而飞,疾速旋转,裹挟罡风发出刺耳的破空声,翻江倒海之力转眼间化解所有攻势。

    神秘人往后一瞥,不出意外的在很多人眼中看到了旁人对谭鹤的恐惧,极其恶劣的想:终于认真起来大开杀戒了,但这还远远不够。

    罪魁祸首?谭鹤捕捉到这个词,沉怒中更加心乱如麻,下意识并不认可他的话,但胸口仍是莫名凝滞,他哑声道:“你什么意思?”

    神秘人静默了一瞬,反而很惊奇:“你怎么还没想起来?”

    他指了指周边,看向谭鹤道:“好好看看这血涂战场,你看那些土匪穿的是什么?”

    谭鹤看过去,受伤的缘故令他看任何东西都罩了一片猩红血雾,视野不清,即便如此他还是脱口而出,“秦朝士兵的军甲。”

    神秘人很温和也很冷漠道:“你瞧,此情此景,像不像是十五年前,你娘被叛变的秦军□□杀害的血涂战场?”

    谭鹤分了神在葬雪堂的人的安危上,为此心急火燎,恨不得飞过去立马将那些敌人杀尽,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神秘人说了什么话,强撑残余的理智令他觉得莫名其妙,但仍旧抑不住心头大震,“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神秘人叹了口气,近乎残忍的娓娓道来:“真是可怜,那年你四岁,也该是记事的年龄,你娘原本可以逃掉,但有你这么个累赘,她为了救你可是死的很惨,莫不是你受不了内心的谴责,逃避的把这些全忘记了?”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杀戮。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况愈发激烈,依旧四面楚歌,尾如累卵的形势,容不得谭鹤全心应对神秘人,只能强行分出一点心思去想他话中的意思,心中想得更多得是如何救下所有人。

    但是他被困在密不透风的包围圈里,什么也做不到。

    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恐惧绝望瞬间弥漫全身,他的心似乎被什么狠狠揪住,却还是想不起来,谭鹤头痛欲裂,重重喷出一口鲜血,好像要将那种沉重浓烈的窒息感吐出来一样。

    他才吐了一口血,获得一个喘息的机会就惊慌无措,迫不及待追问道:“你在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神秘人露出残忍无情的微笑,不慌不忙道:“看来你是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好吧,那我给你一个提示,县令府通往暗道的那尊女神像,那颗红艳的耳珠,你知道那都是什么吗?”

    “你知道他们口中所谓湛湛青天,秉公任直的县令大人都做了些什么吗?”

    “他可是因此把双蛇交缠刻在了卧榻,你知道这双蛇交缠象征的是什么吗?”顿了顿,神秘人拖长了语调,“是肮胀的欲望。”

    话音刚落,霎时间谭鹤脑海中疾速闪过痛苦的恐惧的厌恶的回忆。

    那是从他记事起到现如今,所有阴暗的回忆。

    被人一脚脚踹倒在地,却只能默默忍受。

    饥饿难忍,寒风刺骨只能捡起地上的雪充饥。

    被混混踢进臭水沟,然后被疯狂地群殴。

    大老爷把米饭倒在地上,狠狠踩上一脚再让他跪在地上学狗去舔。

    白天帮大户人家跑腿,晚上窝在府外面的小帐篷里忍受着各种屈辱,半年下来却没有一个铜板,到最后不但挨了一顿打还被人拆掉了帐篷,赶了出去。

    还有······

    亲眼目睹过有人为了活下去,吃了自己的孩子。

    看见过有人为了钱,卖妻卖女。

    见到过有人被虐待殴打至死。

    看见过贪官当着他的面接下贿款,然后立马将穷凶极恶的渣滓无罪释放,导致被害人全家被屠。

    还有······

    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日娘亲分明只是想打探消息,却被曾经熟识的人出卖,秦军为了归顺的名利不战而败,当夜叛变为表忠心将她献祭。

    如果不是为了给他创造一条生路,她完全可以逃走。

    他们先是极其残忍的□□玷污她,对她用各种酷刑,最后还是当着他的面,他们将她活活折磨至死。

    她在临死前撕心裂肺的那句,“快逃,把这些的全忘了,当作没有发生过,一定要开心的活着,一定······。”

    全部想起来的瞬间,前所未有的,狂暴激烈的痛楚如毒蚁钻遍全身,那一瞬间的痛胜过千刀万剐,胜过千万根毒针穿体,紧接着排山倒海的恨意狂涌不止。

    为什么?

    凭什么?

    谭鹤撑不住猛得跪在了地上,他全身颤抖,咬着牙,在极力压制住试图破胸而出毁天灭地的戾气。

    忽然,他的腹部被重重击了一棍,飞了出去,在高高的半空他看见,池西被一剑贯穿左腿,池西被刺中腰腹,血流不止。

    还有其他人伤痕累累强行站起来的模样。

    谭鹤被击飞时有人狂喜喝彩,喝完彩后,有人振臂高呼,“诸位,葬雪堂的人不值一提,堂主孤掌难鸣,只要我们万众一心坚持下去,必然能将这恶人打倒!”

    腹中阵阵翻滚,绞痛剧烈,谭鹤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杀意,缓缓从地面爬了起来,无数刀剑也随之而至,逼近了眼前。

    霎时间,令人脊背生寒的利器穿体声响起,溅血倒地的却不是谭鹤。

    而是出手攻击的几十个人!

    神秘人微笑道:“不能减少敌对方战力的攻击,皆是无效的,你早该这样才对。”

    “闭嘴!”谭鹤震怒道。然而他作恶鬼状,手中刀风狂涌,又有几十人倒地身亡。

    因此,葬雪堂其他人需要应对敌手瞬间减少了一半,因为他们将主力对准了谭鹤!

    落荫镇的镇民有很多人没能及时逃走,而火焰越发巨大,如山如海吞噬天地,林木起燃横七竖八,房屋烧塌瓦成火石木梁炭火满地乱砸,滚烫的碎片砸进人群,仅仅如此就有上百人被波及,可到处都是火焰,避无可避又无法逃离,被困葬雪堂内,一时间数千人惊叫不止,抱头乱窜,乱作一团。

    邓通刚救下池西和柳长歌,本无暇分神,却忍不住往谭鹤所在之处张望,然而拥挤混乱的人群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好收回目光,去救更多的人。

    火焰窜上高空,浓烟滚滚,三方人马交战激烈,葬雪堂的人几乎都已经快支撑不下去,谭鹤一瞬间也耗不起。

    因而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阴沉,无比凌厉,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狰狞,无比的难看,他出刀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狠,像是失去理智的怪物,只知道杀戮。

    越是这样,围杀他的人的目光就越是惊恐,越是嫌恶,甚至是越发坚定要杀了他的决心。

    怪物畜牲之类的谩骂不绝于耳,但谭鹤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心中只剩一个杀字。

    放眼望去,血肉横飞,满地惨不忍睹的尸体!

    眼瞧着大半的人都被谭鹤所杀,一直旁观的张胜站了出来,慢悠悠道:“本来我来就是看个热闹的,可事情闹得这么大,无法收场,我也不能独善其身。”

    话到一半,他反手拔出腰间的剑,一剑劈向谭鹤。

    谭鹤错身一躲,剑势几乎同时一转方向紧随而至,张胜这一出手就预判了他的动作。

    这一招出乎意料,谭鹤躲不开,索性直直迎了上去,短刀劈剑,击出火花,张胜这一剑的力道足以劈开铜鼎,谭鹤的力量不能与之相抗衡,手臂被利刃切伤,受此教训,谭鹤使出极其诡谲狂乱的刀法,这刀法若稍有不慎,使刀的也会瞬间毙命,甚至可称之为丧心病狂,连自己也无所顾忌,令张胜也难以捉摸。

    张胜一语双关,道:“你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方法吗?”

    这时,王愧带了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谭鹤眼前。

    这个男人正是县令。

    也是十五年前残害他娘的主犯。

    县令见到谭鹤极其可怖的目光,神色惊恐,“不要,不要杀我,是她不肯顺应起义军,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说着忽然举起刀,冲向谭鹤。

    在离谭鹤只有一寸距离时,谭鹤一刀刺入他的胸膛,旋即刀尖用力一搅,再是拔刀带出了一个拳头大小,血淋淋,还在跳动的脏器。

    一声啪唧脆响,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满脸不可置信,一人掷地有声道:“此人居然能如此面不改色,活生生把人的心脏给剜出来捏碎,实在是灭绝人性,丧心病狂,恶极煞极!”

    张胜脸色微变,振臂高呼:“诸位,听好了,他若不死,你们一个也活不成,都不要懈怠,更不要退缩,不想死就都给我拿出真本事!没有本事就给我以命相搏!”

    此言一出,众人皆一脸肃穆,虽不能因此瞬间变得武艺超群,但在危急存亡之际,也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此种境况下,他们的凝聚力在张胜带领下达到了顶峰,谭鹤被死死压制住,被迫转攻为守。

    池西和刘浅原本在救人,见得此况,忍不住上前出手相助。

    然而刚一上前,王愧就一言不发持一杆八尺□□挥了过去,险些把两人的脑袋削下来。

    刘浅往后一倾躲过突袭,再反手夺过一人的三叉戟,直刺王愧双目,旋即一推吴尘,吴尘被推了个趔趄,却恰好不好闯进了包围圈内,气愤的回过身,刘浅对他道:“我来教训他,你帮谭鹤。”

    吴尘顿时就没了脾气,转而从背上取下一把半人高,饰以黄金的黄钺,简直是闪瞎人眼。他一出手,并不杀人,却是力压十几人,也算是帮谭鹤稍稍减轻了负担。

    局势仍旧刻不容缓,围杀谭鹤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吴尘在离他两丈外的地方帮他击退敌人。

    神秘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嘴角微扬。

    “你知道阿衍的全名吗?”

    谭鹤一滞,但他连停下来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陆知衍。”

    “陆知衍是我送给你的玩具,没想到你这么珍视他,他的父母是我杀的,但归根结底,这其中也有你的缘故。”

    谭鹤的手颤抖了一下,但不是该为此动摇的时候,他极力平复狂乱的心神,聚精会神的应对着眼前的众多敌人。

    神秘人又道:“你知道弄影为什么会死吗?”

    此言一出,极力压抑的情绪又重新扰乱着谭鹤的心神,他一言不发虽看起来无比镇定,然而心头狂跳,惶恐万分,仿佛在等待着对他残忍的宣判。

    “她不按我说的引导你,很遗憾,我就如实告诉那些窥视已久的人,她很有钱每日里吃的都是玉食珍馐。”

    即便不是玉食珍馐,只要能吃饱穿暖,光这一点饱受饥饿寒冷,失去心智的民众就可以将她推上绞刑架。

    神秘人看着谭鹤逐渐失去方寸的攻势,叹惜道:“其实我也很意外,她居然会被一个落魄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先生所杀,看来她对弱者实在是没有防备。”

    “但你看,原来一个忠厚善良,人人可欺的好人,也会为了未经证实的事杀人,其实也不奇怪,人确实是可以为了自己而杀人。”

    “只是你知道的,人若要做什么不好的事,需要一个能够化不正当为不正当的借口,这样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讨伐所谓的恶。”

    “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我也不是要你死,不过就是让她给你一些试炼,她非不肯,非要护着你。”

    这一番话下来,谭鹤已经失了理智,只凭满腔怒火随本能而动作。

    而战况愈久,他的气息就愈渐不稳,刀法就愈发疯狂,愈发无所顾忌,连双臂一片血肉模糊也无所觉查,他像是什么也没想,心中唯有无休无止的杀戮,而每杀一个人他的神色就要更狰狞一分,手段也更残忍一分。

    不知是谁单刀刺穿了谭鹤的小腿,谭鹤一个踉跄,眼神却漠然,一刀反击回去,削断了袭击者的持刀的臂膀,伴随着一声惨叫再是一刀砍断了他的另一条手臂,然后是左腿,最后是右腿。

    这已经不是正常的回击,而是虐杀了!

    邓通有所觉查,猛得回头,接连不断的拨开挡住他路的人,朝着谭鹤的方向奔去。

    非同一般的惨叫声响遏行云,吴尘循声望去,脸色顿变,他停下手上动作,直朝谭鹤走去,又惊又急道:“谭鹤,你如今在做什么你清楚吗?!”

    这一句质问犹如雷霆万钧,穿透山谷的钟声,瞬间将他从光怪陆离的幻境惊醒。

    谭鹤慌乱的回过头,刚要开口,却住了嘴,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如雪,整个人呆若木鸡。

    他的眼中清晰的倒映着不敢置信的一幕——张胜一剑刺穿了吴尘的胸膛。

    张胜拔出血剑后吴尘闷哼一声,血不断从窟窿里涌出来,他却仍然是缓缓走到谭鹤面前,双手握住谭鹤的肩膀,断断续续道:

    “谭鹤,你······清醒一点,不然你就真的成为了他们口中毫无人性,嗜杀成性······的恶人,最关键的是你这样,会永堕深渊,万劫不复的,我······不希望你这样,你该是像在长陵书院的那样,明朗······笑得跟花孔雀似的。”

    谭鹤睁大了眼睛,极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意图将吴尘拥入怀中,这时刘浅猛然上前一掌拍开他的手,紧紧抱住了将要倒地的吴尘。

    刘浅眼中什么也没有,只有怀中渐渐冰冷下去的身体,他呆呆地什么也不顾了,只想堵住那个漏血的窟窿。

    谭鹤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六神无主的看着自己脚边的两个紧贴在一起的人,越看越恐慌,越看气息越不稳。

    如果不是他失了方寸的话,吴尘就不会被剑刺穿,没有被剑刺穿就不会……。

    此时,张胜的剑朝着他的眉心刺来,他下意识用手去挡,利刃刺穿了他的掌心,随后他错身瞬间拉近与张胜的距离,一刀割开了张胜的喉管,而张胜的剑在彻底刺穿他的头颅前停了下来。

    他的额心留下一道深深的裂口,这裂口源源不断的渗出血来,染红了他的双目,彻底模糊了他的视野,那血流入眼睛,又从眼睛流出来。

    就像是血泪一样。

    半响,谭鹤才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旋即又喷出一大口鲜红的血。

    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命在旦夕。

    一个人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以一敌数千高手中的高手。

    在无数的刀剑朝着谭鹤落下,谭鹤没躲,他双目紧闭,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他的身体直直往下倒,千钧一发之际,邓通猛得扑向谭鹤,死死抱住他躲避铺天盖地的刀剑。

    虽极力避开利刃,邓通的腰侧仍然避免不了受了一刀。

    邓通浑然不在意身上的伤,抱起浑身是血的谭鹤,一路疾奔,躲避着激烈的追杀。

    有人怒火冲天:“正气凛然的凛然公子不仅徒有虚名,还要救这杀人无数的恶人助纣为虐不成?!”

    邓通没有心思理会不绝于耳的谩骂。

    越是一概不理,谩骂声就越是阴毒,越是离谱。

    “莫非禀公任直的凛然公子,真要护着这个杀人无数的罪人!?”“若是这样,你也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难道你想借此人要挟整个葬雪堂,坐收渔翁之利吗?”

    这话实在是离谱,他们似乎不知道葬雪堂已经被整个烧掉了一样。

    然而不管他们骂什么,怎么骂,骂得有多难听,邓通都听不见,他只想着要救谭鹤。

    他紧紧的抱住怀中的人,在漆黑深沉的夜疾奔如电,不知向何处去。

    不到片刻,邓通就把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再之后任由他们如何查寻,都无果。

    就像是彻底消失在了落荫镇。

    偏僻处的一间无窗屋内,邓通目光一冷拔剑挡在床前,直视忽然出现的神秘人。

    床上无声无息躺着的正是谭鹤,他的伤口裹着雪白的纱布。

    床旁的桌上草药胡乱堆着,看得出来谭鹤的伤只是做了简单的处理。

    神秘人扫视一眼,对着邓通道:“用不着这么惊讶,从葬雪堂到这里我一直跟在你身后,你能躲开那群废物,不意味你能躲开我。”

    话到一半,他忽然出手往床上一探。

    邓通脸色骤变,剑光一闪,神秘人收回手,两人登时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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