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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拔刀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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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挥手,暗器在飞出袖口时映出夜月,白光转瞬即逝,数枚极细的银针如罗盘般转动,却是锐不可挡,阴险歹毒,肉眼几乎不可查觉,令人猝不及防。

    转瞬,形势危如累卵,谭鹤还来不及作反应,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提臂带起,期间频频避开追击而来的银针,如旋如飞,隔了黑衣人一丈之远。

    一落地面,邓通就松开他避到一旁,神情凛冽。

    “给,接着。”一把短刀飞到身旁堪堪挨着颈间,邓通抬手一握,轻轻瞥他一眼。

    谭鹤抱臂往后退了一步,面上并无任何让伤者奋战的愧色,“别这么凶嘛,这是借予你的武器,旁人我还不给碰呢。”

    话音刚落,刀光剑影,邓通与来袭者瞬间举步出招。短刀精悍,入眼虽样式普通,刀刃却锋利坚硬,抵住长剑剑身,与之比较一点不形秽,他一招一式皆是从容自若,神色极为冷淡,却使出回山倒海之势,周身凭空卷起道道风浪,引得无数青叶飞旋,久久停在半空。

    饶是来袭者也不免在心中暗自惊异一瞬,但他也并非无是平庸之辈,摆正了神色后却越发想速战速决招式间就不免有些急躁,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天色渐暗,两道影子映在地面,时时对峙,瞬息万变。不知何时退到墙角的谭鹤低头,只顾着盯着\"\"皮影戏\"\"看,津津有味,目不转睛。

    两人不知何时打着打着就上了阁楼最高的廊台,百无聊赖,他就只能跃上高墙仰头观战,心中有疑,“怎么这么久还没完?”

    冷不丁,来袭者一转手腕,空中刹时扬起一道白色弧屏,粉末散开,邓通往后退了几步,直至退到了最边台缘,往下足足十丈之高,且无任何可往下攀附立足之地,如此这般即便是轻功再好保不齐也会摔死。

    来袭者是故意将他往上引的,谭鹤敛了散漫的神色,骂一声,“这龟孙阴损的厉害,该死!”

    正当谭鹤十万火急地思索对策时,来袭者狡黠一笑,胸有成竹地挥剑向邓通刺去,邓通看也不看下方一眼,未作一瞬犹豫,足尖一点,左膝轻抬,往后悬空,衣袂飘曳,犹如云月间泽世神祗踏雪降临,清冷高雅,异常绝美。

    往上瞧着,谭鹤只觉一道白影从高空往下坠落,火烧眉毛之际心中冒出一个念头,“他要死了,我岂不是白折腾一趟。”出如紧弦之快箭,他从檐墙跳下后窜到阁楼下,试图接住月空蝶影。

    见邓通往下跳,来袭者惊怒交加,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也要让眼下令他频频失手之人受他一剑。他双手持剑一跃而出,杀意腾腾,追袭不舍。

    长剑劈下,邓通抬手短刀相迎,一击不成再是紧锣密鼓的狠辣招式,刺心割颈,劈头斩腰,邓通挥刀见招拆招,面上毫无波澜。

    下坠短短瞬间就过了数十招,这番下来,来袭者心有不甘,故技重施,扬手,银针在半空形成一排透明的锯齿直直飞刺,邓通转动手腕,刀身划出一道相应的弦刃,不长不短,银针悉数被击落在地。

    银针作为暗器胜在细小不易被察觉,更是不易被挡下,只能躲避,然而邓通就如弹石子一般,轻描淡写。

    瞧着这一幕,谭鹤心道:“方才要不是因为我,邓通用不着躲避,我这还倒是拖后腿了?”

    福至心灵,邓通瞥了眼立在下方张开双臂的谭鹤,旋即移开视线,手持短刀长臂一扬,避开冷剑同时直探来袭者的手腕,一刀划过,再将短刀滑入袖口直夺他手中之剑。

    来袭者闭眼认命,下一瞬冰冷坚硬之物横过他的腰,正当他以为自己不是要坠地摔死,就是要被拦腰斩断时,他被剑身托起,睁眼便是迎面而来一堵墙,砰的一声巨响,他被甩在墙上,慢慢滑落瘫坐在地。

    这一下,反倒给他借了力,没被摔死也没被拦腰斩断。

    “你将院中人如何了?”邓通冷冷地俯视着他,将剑丢在他身侧。

    “哼,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需多此一问!”来袭者捂着胸口,唾出一口鲜血,满脸嘲弄。

    眼见邓通蹙眉,谭鹤在旁贴心道:“他们好着呢,不过就是昏过去了,一会儿就醒了。”

    邓通瞥一眼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之人。

    这时邓通正欲开口就被他打断。

    “哎,别这么看我,不是我干的,我怕他祸害性命一路尾随他,乃是好心,见他只是将人劈晕,也就没有阻止他,不然以他这般胆小怕事怎么引得他出来?”谭鹤蹲下,笑眯眯地打量着背靠墙面之人,言语故意刺激,心想,“谁叫他方才如此不识好歹呢?”

    迟迟不动手是因为谨慎,刚好今日一众碍事吵闹的学生出去了,他索性就趁机打晕了院中其他人,锁上大门,这才动手,绝非胆小怕事!面对这般明目张胆的嘲讽,来袭者气结,猛地咳了咳。

    待谭鹤心满意足地起身面向邓通时,忽然,来袭者偷摸拾起身旁的长剑。

    当剑尖离喉管不过一寸时,邓通还未作出反应,谭鹤斜眼倏然回身攥住剑柄,不让他往前刺入喉管半分。

    片刻后,当啷一声清脆响音,长剑落地。

    谭鹤道:“啧,寻死觅活乃是懦夫所为,别真就不识好歹,我最见不得人随意糟践性命,你要污了我的眼我还不答应呢。”

    “成王败寇,我自当一死也不受辱,更犯不着苟且求生!”

    “哎打住,我们没那兴趣成全你英勇情怀。”

    来袭者汹涌澎湃还未抒发完就被噎了一下,“我不需要怜悯······。”

    “可别自以为是,谁会怜悯你,闲的吗?”谭鹤嫌弃之意摆在面上,懒得再看他,转而往前至屋檐下的台阶,低头张望寻找着什么。

    邓通道,“你为何要杀我?”来袭者沉默片刻,抬头目视他,浅笑,“告诉你又何妨?相隔十五年,南越国主知晓你的存在后,下斩草除根之令,得令者数人,意欲赶尽杀绝,此刻你回家去看,自然知道我的话······不假。”

    闻言,邓通足尖轻点,越过墙头,竟是头一回不走正门,失了端礼。离去时偏头望了谭鹤一眼,视线停留在他手中的纸花,短短一瞬,又移开视线,不过片刻就消失在夜色下。

    谭鹤疑心道:“难道他喜欢我拈的这朵花?”半个时辰前两人在院中打斗,他躲在一旁观看,一阵风扬起就随手把薄如蝉翼的纸花丢在空中。

    而方才,他知道邓通是有话要问,为了避嫌就自行走开。

    此刻,他拈了花缓缓走到来袭者跟前,看了他一眼后在墙面前停留,却不是轻车熟路地翻墙,片刻后,穿过庭院,来到正门前下了锁,慢悠悠地走了。

    他一走,被打昏的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反应过来后立马分头查探整个书院,一人快到了听学堂的院落,闻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心惊之下健步如飞,到了里边一瞧只见打斗痕迹,却不见半个人影。

    意识到不对后忙派人去一家一家拜访,确认学生们的安危。

    一刻不到,邓通就赶到了家中,推门而入。

    明灯古宅,偌大清冷。未到厅堂,一双貌美壁人迎了出来,满脸肃穆,见了他皆缓和了神色。

    确认爹娘无恙,邓通欲转身就被叫住。

    “通儿,你可是遇上刺客了?”邓贤瞧着他垂在身侧的手道,一旁的南湘见了那指尖的血迹微微蹙眉。

    见邓通沉默,两人和缓之色顿时烟消云散。

    邓贤眉目间透着严厉,“怎么能受伤了?”在他看来,不论如何只要是受了伤,就说明武略尚有不足之处。更何况,他以为以邓通之能本不该受伤的。

    “父亲,今日之事缘何如此?”邓通不答反问道。

    邓贤沉声道:“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

    十五年前,南湘离开长安城,半途遇上南越派来的刺客,身受重伤,幸而邓贤随之其后打退刺客。南湘却因此卧榻一年,恢复之后再去长安城寻南嫣,却得知她已身死,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相关消息,一点踪迹也无,仿佛就那么莫名其妙死了。

    南湘因此耿耿于怀,十五年来随着时间增长,悔恨如酒发酵,反而愈演愈烈。郁结在心便是整日冷脸,不近人情。

    然今夜数人闯入宅中行刺,虽将他们一网打尽,心中却惴惴不安,方才正要去寻邓通,他却带着伤回来了。

    事发仓促,邓贤只大致讲了南越国内部的争斗,以及他们原本的身份。见邓通神色淡淡,并未因自己是南越皇族而起波澜,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末了只叮嘱一句,“通儿,你要小心。”

    毕竟从小教他武功,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何况要较真的话,他的身手确实是比之高手也不遑多让。

    一旁的南湘只默默看着,邓通低眉目中掠过一丝哀伤,冷声道,“我知道了。”说罢,径直入了一间房室,从柜子取出药瓶,简单处理了伤口。

    那厢邓贤进了厅堂处理完尸体后,越想儿子方才寡淡冰冷的模样越是梗心。

    “邓通胆儿肥了,越来越放肆!”

    南湘掀起眼皮,瞧了恼怒之人一眼,又低着头来回拨弄着盘中的圆果。

    虽无甚表情,邓贤却看出了她的纠结别扭,“既然想为上次的事道歉,又想关心他,方才为什么不说?”

    闻言,南湘头也不抬,神情却更加萎靡。

    她习惯了冷言冷语,对待至亲更是失之可亲,长久习惯如此,要她关心人反倒不知所措了。

    半响,抬眼看着青灯下整理薄账之人,那人曾经是南越国才貌双绝的世家公子,众人眼里不可高攀之人,如今却为了铜钱甘愿行世家眼里不入流的商贾之道。

    她缓缓道:“邓贤,你抛却世家身份与我在一起,过着被追杀的日子,可我从未问过你可会后悔,如今我问你,你心底真的愿意如此吗?”

    邓贤顿住了,他沉了脸,带着刺目的自嘲,“我以为十六年的相伴,你已经足够清楚。”

    她定定的目视着坐在一旁之人,神色平静,解释道:“十六年太长,长到可以淡化所有的感情,我不敢去相信自己足以让一个人心意如故,更不会去勉强,人向来喜新厌旧。”

    邓贤哼笑一声,目光逼人,“所以尚未确定我是否喜新厌旧,你就放任自流,等闲视之吗?”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疾言厉色,南湘不由得蹙眉。

    见她蹙眉不悦,却不辩解的模样,邓贤想起往日冷眼冷面,怒从心起,啪地摔下帐薄,起身啸道:“他们皆说我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但即便是我,也会为你放低姿态,而你非得端在高处,睥睨众生,对我也不屑一顾吗!”

    “我并非此意,你冷静点。”南湘道。

    瞧着她的波澜不惊,邓贤忽然就熄了火,如同被人迎面浇了一盆冷水,他脸色寡青,闭了闭眼,“是我冲动了,算了。”

    说罢,拾起桌上的帐薄,抚平压乱的痕迹,一言不发地出了屋。

    而另一边的隔院,邓通独自立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古木之下,望着方才响起争执的方向,一排竖起的阁楼院墙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的目光浅淡,片刻后敛目,进屋掌灯夜学,身姿挺拔倔强,囊萤映雪般专勤。

    寡淡的神情融进无边且静谧的夜,出尘且孤寂。

    而另一边,谭鹤推着秋千,让秋千上的人从高处荡到低处,又从低处荡到高处,循环往复,尽职尽责。

    不知过了多久,秋千上的人双脚落到地上,停了下来。

    谭鹤微微倾身,笑着问:“姐姐,你玩够了?”

    女子用一块布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她柔声道:“不够,永远不够,只是凡事要适可而止,不然你的手要废了,我就再也享受不到荡秋千的乐趣。”

    毕竟,除了你没有谁会为我推秋千。

    虽是如此,她却一点也无期期艾艾,顾影自怜的矫情,反而很坦然,就好像任何事都再平常不过一般。

    暖黄的金月下,她的眼睫细密,眼尾轻挑,上眼睑和下眼睑的弧度该勾就勾,该降就降,带着攻击的美意,是一双明艳妖媚的美人眼。

    她的声线随着语境和心情变换,有时婉转动听,媚而不俗,妖而不娇,有时低沉凝练,似山峰下沉,有时空灵悠扬,如神灵空谷传音,似山涧滴水之音回荡。

    旧而干净的衣物紧贴着她,衬得身形窈窕,她一动就不经意间露出卓越的仪态,不是小女儿家的端方娴静,而是泰山崩于顶而不乱的从容和胸有成竹。

    不知什么缘故,她忽然把遮脸的布扯开,露出下半张丑陋的脸来,毫无情绪的看着谭鹤,“这就是存于我身上的幻灭。”

    谭鹤不答,只是微笑,笑地真诚,笑容里没有一丝嫌恶,也没有一丝惋惜,好像眼前的是她就够了。

    而她也不需要他故作安慰似的回答,两人相处的很默契,明明他们昨天才刚认识而已。

    她不急不徐道:“你很讨人喜欢。”

    讨人喜欢?谭鹤立马就想起邓通冷若冰霜的脸,笑着道:“姐姐觉得被人讨厌是怎么样一件事?”

    “再正常不过,认为自己不该被人讨厌本身是一件令人讨厌的事。”“人不可能讨得所有人的喜欢,如果认为自己能做到,那是一种自以为是,狂妄,高高在上。”

    “哈哈哈,姐姐说的对,说起来我就被一个讨厌了,他是对我避之不及。”

    她听着只是笑了笑,不多置评,“你会乐器吗?”

    “不会。”

    她得到否定的答案也不失望,只是从腰间取出一把短笛,自顾自吹了起来。

    笛声柔和多情,催动清幽的夜。

    谭鹤静静的仰躺在地听着,杂草野花拢着他,他低声念道:少得几许安?丛中观蝶翼。暖自心漫漫,群蚁徐徐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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