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董云晟年纪不大,冲劲却是十足,雷厉风行又大胆的行事风格在圈子里面迅速传开,有了唐氏做背景,又拿下那块黄金地段,江北财经一上名号也打出去了,短短半年时间晟寻集团在江北的地产行业算是站稳脚跟了,有知名度,有资金周转,手中也有人脉,说是天时地利人和并不为过,谁也没料到那时招标会上第一轮就被刷下来的小小公司,之后竟有这般燎原冲天之势。
说来也怪,半年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人竟有那么大背景,就突然冒出个的公司,什么晟寻地产,公司规模也不大,十几个人,资金肯定没多少,一看老板,才二十岁,自然没人放在眼里。
招标会那次,人连看都没细看他的资料就给否了,还想着抢那块黄金地皮,人简直当成是个饭后笑话来看。
突然爆出跟珠峡的唐氏有关系?这也没翻出多大水花,就后来地皮招标会那次,突然有人发现这人开的车不简单,这一查可不得了…
这么一来,之前故意不亮身份,显然是在扮猪吃老虎逗他们玩儿呢!当然有人不服气,几家原本针锋相对的公司破天荒联起手来去争那块黄金地,市政府,土地局后台是有不少,却没人家的硬,说来荒唐,但这社会如今就是这个规则。
黄金没抢到,面子上还得过得去,年关将至,公司老总间的的应酬就变得格外的多,各种酒会,晚宴,一场接着一场,作为公司第二大股东的唐安场场盛装出席,自然是作为女伴。
都是圈子里的人,谁家的事对家怕是比他们自己都还了解,董氏还没出事的时候唐斌就对董云晟青睐有加,虽说董氏如今算是谢场落幕了,但毕竟人市长夫人的身份还稳稳当当的,她儿子的晟寻地产也算给她挣回了面子。
都是年轻人,一个娇俏一个俊郎,唐氏又只有唐安这独一个千金小姐,落在旁人眼中当然是一句郎才女貌,说者有意,听者…一半有意。
董云晟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明白,如果不是她携款入股,地皮的事不会这么顺利,做不成恋人,到底也还是生意伙伴,又同班学习数年,这些情谊还是有的,瞧着身旁投来的视线,又看她脚上细如针尖的鞋跟,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把胳膊伸出去了。
唐安一手端着香槟,一手轻轻挽上他的手肘,走路时身体微微靠在他身侧借点力,脚上虽疼,心口却是蜜一样甜。
这次酒会地点选在山庄,本打算在露天花园里,但天不逢时,人都到了竟又下起了下雨,江北冬天虽不太冷,但下起雨来还是觉得有点寒气的,来场的女伴一般都是礼服,哪里受得住这些,又临时转入了室内。
董云晟送人到大厅的沙发旁,唐安马上把手里香槟递给他,随即偏着身子坐下来,伸手去揉脚跟:“这鞋真是让人受罪。”
董云晟端着香槟,站在旁边笑一笑:“你可以不选这种太高的跟。”
“那不行的!”唐安抬头瞧他一眼,抿着嘴笑道:“礼服就得配高跟鞋,越高越好的那种,你们男生不懂!”
董云晟低下头避开视线,将手里酒杯放到桌子上:“小年前这种酒会还会有好几场,你可以不用场场都到,也没什么…”
“那不行!”唐安马上打断她,眸中笑意盈盈,语气娇糯软萌:“我要是不来,你岂不是要去找别的女伴了!”
听出她这话里十足的撒娇意味,董云晟愣了愣,马上就想到了吴寻,虽次数不多,但有几次确实也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随即想起那晚那些决绝的话,心口仍是微微一疼,愤恨之感再次涌上来。
“随你吧。”丢下一句话,转身逃离一般朝门口方向走过去。
唐安笑容僵在脸上,心中苦涩难忍,瞧着已经走到门口的身影自嘲一笑:“原来你给的甜,只有这短短几步路。”
但她可是唐安,她的父亲是唐氏集团的总裁,骨子里她就比别人高贵!也就只有你董云晟不懂得珍惜!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短短半个小时没看,里头就已经有好几条未读信息,皆是同一个所发。
“今晚蹦迪来不来?”
“又有几个恐龙找我要手机号,围着我苍蝇一样烦,我告诉她们我已经有女神了!”
“你不来,迪厅也觉得无聊了。”
“我能感觉到你不开心,他不配!”
唐安盯着手机不发一语,眼眶竟是发热,或许最后这句话还是波动了她的心弦,关掉手机,端起桌上的香槟一饮而尽,是的董云晟,你根本不配!
这样的场合,男士一般都是定制西装,出了门,风一吹才觉得有点冷,雨好像比来时还要大一点,董云晟不自觉皱着眉,专业知识他还需要学习,但生意之道,会人之道,他已练得相当熟练。
或许就是因为太过于熟练,他的心也仿佛再不似从前那班炙热。
那张俊朗的脸上已许久不见当初如暖阳般的和煦笑容,相比之下甚至还多了些愁虑阴鸷,从怀里掏出烟盒,熟练的从里头掏出颗烟咬在嘴里。
一根烟燃烬不过三两分钟,董云晟夹着烟蒂转身去找垃圾桶,眼神扫一圈近处没有,走廊那头倒是看到一个,他也懒得过去索性直接扬手丢进雨里,心烦又意乱,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
爱与恨在他心中缠绕交织,恨她是真的恨,明明刚刚说出口的义无反顾,转身说不纯粹就不纯粹了,两次提分手都是这样决绝,半年时间一次都不联系,难道在她心中这份感情就是这般毫无重量说丢就丢?
有时董云晟真觉得自己太过卑贱,有些人说放下就能放下,偏偏他自己丢不下,视若珍宝,想想真有些丢人。
可爱也是真的爱,董云晟无数次告诉自己,分手这件事错不在她,从一开始交往他就知道她的性子,极度的敏感内敛,了解她的身世过往后就更能理解这种极端性格了,甚至有些心疼。
她这样的人就像一块石头,起初很难被捂热,但只要能凿开那坚硬的外壳,里头会比想象之中更炙热。
她那晚说的狠话不能说全是假的,但也绝不是发自内心,董云晟认为他已经凿开外壳了,里头的炙热他也感受过,这个时候让他放手,他真舍不得。
打开手机日历今天一月八号礼拜一,据他了解一师的放假时间是一月十二,这是她年前在校的最后一个礼拜,放假前真想再见她一面,可人又复杂在长了颗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放不下归放不下,可那番话着实太伤感情,想是真的想,说不联系就是不联系。
但不去联系,不代表不能打听她的状况吧,作为图书楼的捐赠方,校董和校务处的电话还是有的,董云晟一般隔一个月就打个电话过去,挑明了问外语系吴寻近日的状态,都是明白人,校方那边也不可能跑过去跟她说有人一直关注你吧。
这个点应该是刚下晚课,那边很快接听,听到是他电话线一转就转到了外语系办公室,听声音还是那个年轻男老师:“您好,董先生,您稍等我这边帮您查一下。”
那头摁键盘的声音持续一两分钟,电话那头才继续说话:“您好,我这边查到外语系吴寻同学各项成绩都非常优秀,其中口译和笔译有几次都达到了满分。”
听到满分,董云晟忍不住笑一笑,莫名想到她以前上学路上嘴里不停背单词的模样,很认真,也有点可爱,那边似乎点了几下鼠标,马上又道:“您好董先生,我这边查到外语系吴寻同学于一月六号晚上递交了请假申请,现在已经离校了。”
董云晟愣一愣,问:“请假理由是什么?”
“董先生,具体原因我这边不清楚,系统上只显示事假。”
董云晟想一想,马上又问:“她找谁请的假?是怎么说的?”
“六号那天是周六,学校放假,学校办公室里应该是没人的,请假的话按照流程是要找辅导员或者班主任的。”
“你帮我问一下她找的是谁,麻烦你等下再给我回个电话。”
那头显然犹豫一下,但这人是校董特别指示过的,即使麻烦也答应下来了:“好的,您稍等一会儿。”
挂了电话董云晟下意识从通讯录里翻出个没存名字的手机号,手机号很好弄到手,要拨出去却就难了,盯了半晌到底还是退出来了。
事假?能有什么事?
还没细想,电话又响了,瞧着上面的来电显示,这个时间打过来,应该是有什么消息了,董云晟不自觉皱起眉头,点了接听:“喂,有结果了?”
那头庄耀阳先说了消息:“还剩十一家,住的比较分散,最多两天就可以走访完,大部分都是知根知底的收养关系,还有十几家人也没直接说,但村长私底下告诉我们都是从外地抱回来的,很大可能是买的,暂时还没有符合条件的…”
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不大的意思,董云晟面上没多大反应,他的意思也就是尽力而为,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希望本就不大,但想到满心期待着的宋洁,想了想沉着声音回道:“既然查了就别有漏下的。”
“这肯定不会的!”庄耀阳马上开口,又道:“直接在县户籍科里查的,只要她上了户口,就一定不会错。”
董云晟嗯一声,那头也没再说话,握着手机又等一会儿,还是没挂,董云晟察觉不对这才又问了句:“还有事?”
庄耀阳这才支支吾吾开口:“前两天这边下雨,八里村里面有一户,我们开车进去的时候碰到个老头,开个翻斗车拉十几包稻路窄没破开,那老头车翻了,给张建林手底下的小赵给砸了,这会儿住院呢。”
董云晟紧锁着眉头,马上问:“伤的怎么样?那老头没事吧?”
“老头好像没多大事,腿本来就是瘸的还是个哑巴沟通也不方便,小赵右边胳膊骨折也没多大事,就是张建林死活不愿意,他车不是给砸坏了吗,非要人陪两万钱,还报警了。”
董云晟抿着嘴,神色不悦,又没出什么事,他没什么耐心听这些琐事,语气也不怎么好:“这点小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啊!谁的责任谁承担。”
庄耀阳也觉得没必要跟老板说这些,但看那老头,哪里像是有钱赔的样子,还有小赵的医药费也让人赔,老头也没个后人,听说就一个孙女还在上大学,昨晚上才赶回来。
张建林那边不肯松口,他也不可能自掏腰包贴给他两万,会车那件事,本就是张建林太过咄咄逼人不愿退,要不然也不可能出意外。
只瞧那老头怪心酸的样子,兜里总共就一百块钱,用布头包着,最大的还是个二十的,那天他头也磕破了,当天去了医院,怕花钱连针都不舍得缝,瞧他那个样子实在可怜。
庄耀阳便动了恻隐之心,心想毕竟是给老板办事出的意外,两万块搁那老头身上属天价,在人老板这里一个屁恐怕都不能算,他便想探探口风,遇到大方的一句话就给补上了,那人爷孙俩也算能过个好年了,要不然,瞧张建林那副架势,真得给人送到局子里去了。
但显然,老板也不想管这事,这件事他已仁至义尽,他也没别的办法了,总不可能自掏腰包,当即便下定决心不再管这事,握着电话这才回:“是,反正也报警了,剩下的十一家我自己跑跑后天晚上肯定能结束。”
董云晟没说话,撂了电话才觉得脑子里有点发晕,刚才遇到个做酒的私企,小尝了几樽,这会儿竟才觉得有点上头,不觉伸手松一松领带,冷风灌进来立时就清醒不少,刚转过身,学校那边就打过来了,是个妇女的声音,想来应该是班主任,董云晟直接开口:“您好,我想问一下吴寻打电话跟您请假,说的什么事?”
那头显然犹豫一下:“不好意思,你是她什么人?”
董云晟没说话,忽然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小声说什么,听不清,但声音像是那个常接电话的男老师,又过一会儿,女老师才又接着说:“她周六下午给我打的电话,说爷爷出了车祸,需要她回家照顾,这种情况我也没多问,就给批了。”
董云晟眼皮一跳,胸腔立时顶上来,醉意瞬间去了大半:“车祸?严重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就听她说是去卖稻的路上出的事,这种情况我们也不好多问,请了一个星期,正好过完寒假回来上课。”
…
董云晟双手撑在围栏扶手上,脑袋一时混乱不堪,该捋清楚的还没想明白,后背已是一层冷汗,风一吹竟是凉的刺骨,上头了!他用手使劲去拍太阳穴,上头了,这酒太上头了…
再缓缓转过身来,眼前忽然看不见厅里璀璨的灯光,耳朵里那些谈笑风生也逐渐模糊变成了梦魇之时细碎的呓语,两条从未交集的电流轰然相撞…
有什么东西倒塌下来,倒塌之地有刺眼夺目的光亮,那是怪物手中闪着寒气的刀刃…
董云晟仿佛看到自己立在一片黑暗之中,上头无顶,脚下无地,他看到不远处凭空冒出来两个人影,他忽觉手脚冰凉,一步一步走上前,终于看清了,其中一个是他自己…
“我家住在南诏市,古堤县,八里村,怎么?问这么清楚,你要去玩吗?我们那里山可多了,风景很好的!空气也很好!”
“玩什么!我要到那里讨媳妇,当然得问清楚地址了!到时你跑都跑不掉!”
“董云晟你讨厌死了!”
……
“我很幸运的!桥底下那么多孩子呢,爷爷偏偏就收养了我,这是多么大的一份恩情啊,我还抱怨什么呢?”
“是啊!我也很幸运的,世界上那么多人,你偏偏就跟我在一起了,这是多么大一份运气啊!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董云晟…你真是…”
“怎么?我又被讨厌死了?”
“不是…我是想说,其实也是我的幸运!我真的很幸运!”
………
他猛然想到什么,从回忆之中骤然抽身而出,浑身一软,忽觉手脚冰凉,脸上血色尽失,心中更是犹如山洪暴发,掏出手机,双手竟是发抖。
庄耀阳疑惑的瞧着来电显示,点了接听,那头马上开口,不知是不是他的幻听,竟觉得老板的声音发颤。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村?什么县?”
庄耀阳顿一顿,脑子没反应过来:“我刚才说什么了?”
这头董云晟几乎是咬着牙根重复一遍:“你们在哪个县!哪个村!在哪里碰到那个腿脚不好又不会说话的老头!”
庄耀阳属实愣住了,不知这人什么意思,只好略一思索如实回答:“古堤县,八里村…我不确定啊,听他们说是叫什么八里村…哪个八哪个里我不…”
“名字!那老头姓什么?他家里有什么人!用最快的时间查清楚告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