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吴寻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甚至都没来得及收，对上那双视线，呼吸猛然一窒，手脚顿时冰凉。
那个她压制着着不去回想的荒唐晚上，那种让她难以启齿火灼般的刺痛感，这一瞬之间如洪水爆发一般再次涌进脑中。
并逐渐清晰。
心跳沉下去又瞬间弹起来，脸上更是火烧一般，害怕？倒也不见得，羞还是臊，她自己都分不清楚。
这种火灼感还未走遍全身，想都没想明白，骨子里遇事就想逃跑的懦弱属性马上发挥作用，她慌乱的回过头，拉着王冉微的手就走。
找没人的地儿接了个电话，一扭头的时间桌子就被人给占了，年纪不大，像是学生，却越瞧越觉得眼熟。
罗译面色倒是平淡的很，将手里烟蒂随意扔在地上，又从怀里掏出一颗咬在嘴里，偏着头点燃，再次眯着眼去瞧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眸色中甚至有些意料之中又兴趣索然的意味。
末了又想，这人怎么还在珠峡？跑什么？就这么害怕？
忽然又想起来一个事，哦，是个弃婴，一个老头当爷爷带大的，怪不得是这个性子。
过了会儿又想到什么似的，从鼻子里哼笑一声，不是也会笑的么，香奶奶又是个什么玩意。
………
在一众同学面前，吴寻面上仍是不露声色，自小到大养成的性格习惯早已深入骨髓。
长时间的压抑，无人倾诉，那些在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她一般都刻意的回避，潜意识像是设定好了程序一般，不去想，也绝不去回忆。
就像儿时村里人当她还小不懂事时在她耳边说的‘玩笑话’，最后那次和宋洁那一番话，那晚的记忆，跟阿晟说的那些狠话…她都牢牢压在心底。
除了偶尔不受控制的噩梦，这一技巧她练的已相当成熟。
但人毕竟不是机器，再次碰到那人，心中说没有波澜那一定是假的，看着包里的银行卡，想着里面的还剩的一万多块钱，这是自打办卡后里头最充裕的一次，说是巨款也不为过，这笔钱的来历她又怎么可能不去想，吴寻心中又一次煎熬。
往往这种情况本能的又会开始新一轮‘自救’，抄书，背书，一遍一遍写作业，忙起来仿佛也就没那么多胡思乱想的时间了。
其他人也都惊奇的发现，平日里最不爱出去的人，不但话多了，所有课外活动也都积极参与，还加入了号称全校最忙最累的社会爱心公益社，这下可真没时间去想别的了，甚至为了每个礼拜天都有时间，周五晚上连觉也不睡的赶作业，不过几个星期就已有了个最积极社员的名称。
整天忙来忙去，也不是没有好处，毕竟一群同学聚在一起，年龄相仿，又是一个学校的，一起说说笑笑，话再少的人也活泼了不少，心中阴郁逐渐淡去，清爽的高马尾一扎，一张脸白净秀气，虽还是很瘦，精气神却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棉衣款式虽老，却胜在洗的干干净净，穿在身上竟也意外的不觉得俗气。
礼拜五这天，她又在赶作业，不知其他人都在忙些什么，寝室里只剩宋玥，人刚洗完头，在旁边一边化妆边朝着边看：“你们社团整天都忙什么呢，整个学校到处都是你们的人。”
吴寻笑笑：“也没忙什么，我们小组这两个星期都是去街道帮助环卫工人。”
“帮助环卫工？”宋玥忍不住笑一声：“帮人扫大街啊？”
“是啊。”那还真不是个轻松的活，那大扫帚重的很，早上六七点就到，除了中午吃饭半小时，基本一扫就是一整天，吴寻瞧着手心当中的红茧，想想其他小组都是做做街头问答，医院或者大型超市门口做做志愿者，忍不住想抱怨，可想想那些被他们帮助的环卫工连连道谢的模样终是没说出口。
“那多累啊，又脏又累的，你们那个社团出了名的吃力不讨好，跟你专业对口的社团不选，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宋玥毫不留情的说出来。
吴寻想一想才轻声回：“也没有，我也是加入社团后才知道原来社会上需要帮助的群体有那么多，能帮点忙心里其实还是很有满足和成就感的。”
“好吧，你开心快乐就好。”宋玥撇撇嘴，低头去找睫毛膏。
什么开心快乐啊，惹得吴寻失笑，低头又去翻看手里的资料，王冉微却是拎着水壶进来，一手端着装衣服的盆子，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吴寻朝她看一眼，问：“冉微你洗好澡啦？”
“嗯”王冉微点点头，顺手将盆子塞到床底下，又拿起一条干毛巾擦头发。
吴寻瞧她身上出门穿的毛衣，又看那身棉睡衣就在床沿上挂着，忍不住又问：“洗好澡怎么还穿毛衣？”
王冉微面色有些发红，低下头将头发立下来擦，小声道：“我等会儿有事出去一趟…”
“啊？去超市买东西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吴寻是真没瞧出什么问题，旁边宋玥却是笑了：“人跟男朋头约会，你去干嘛，当电灯泡啊？”
吴寻还没说话，当事人却是急了，红着脸反驳：“你别瞎说好不好…我们就还是普通朋友呢…”
听出她话中并无恼怒，反倒夹带几丝娇羞，吴寻愣一愣，偏头跟宋玥眼神对上，随即笑起来：“是谁啊？”
“我靠！不是吧小寻寻！”宋玥马上转过身，眉毛也不画了，表情极度夸张：“不是吧小寻寻，他们都在一起好几天了，这事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什么啊？”吴寻一脸茫然。
“这几天中午吃饭都只有李丽云咱们三个你没发现啊！”
“她们放学就走了，我以为有事呢…”
“无语了！”宋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咱们还是一个寝室的，我简直无语了！怪不得都说你像个书呆子！”
瞧她这幅模样吴寻忍不住笑，又开口辩驳：“那照你这么说，今天瑶瑶也没跟我们一起吃饭啊，她也有男朋友了？”
王冉微这才接上话：“她跟孙毅奇上个礼拜天就确定关系了。”
吴寻简直惊到了：“孙毅奇是谁啊？”
“中文系那个啊，来我们系好几次了…”
宋玥气的直跺脚，形象都不顾了，直接开口打断王冉微：“你别跟她说了，同寝的事儿她都不知道，简直一点都没把我们的事放心上！”
吴寻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放下笔起身去哄她：“不是，这几个星期团里实在太忙了，我这又刚加入，有活动不去又不行，再说你们私下也不聊这事，我哪能知道呢！”话音落下，笑吟吟的又问：“冉微跟谁在一起啦？”
“谁你不知道吗？”宋玥这才笑起来，瞧一眼一边又红了脸的王冉微，却是卖起了关子。
吴寻去看王冉微，想一想，登时豁然大悟：“刘路？”
宋玥在那憋着笑，再看冉微羞涩的模样，吴寻心中有了答案，却仍然忍不住惊呼一声：“天哪，你们真的在一起啦！”
王冉微红着脸，又急又羞指着宋玥就说了句：“你等下不也要跟金磊出去么。”
“什么？”
宋玥却是不慌不忙，脸也不红，心跳不跳暂且不知，拿起眉笔对着镜子又补了几笔：“怎么啦，就许你有约会，我就不能有了？”
这一个接着一个的爆炸性信息，简直打的吴寻一个措手不及：“咱们系的金磊？我记得…你那天拒绝他了呀…”
宋玥淡淡一笑：“是拒绝了，男女朋友做不成，又没说不能当普通朋友。”
“什么意思啊？”吴寻本就一根筋，想也没想就道：“普通朋友也能约会吗？”
“你这思想就迂腐了吧。”宋玥瞧人一眼，本想说什么，但瞧吴寻一副认真的模样，却是叹了口气，不以为然的说：“大学里不谈几场恋爱，不养几个备胎，那还能叫大学吗，那还能叫青春吗！”
吴寻呆了一呆，反问：“所以…金磊是你养的备胎？”
宋玥不以为然：“也不是没机会，看他表现吧。”
□□提示音响起来，宋玥低头去看，嘴角立时扬起来，极快回复后将手机仍在床上，转身去柜子里找衣服，似乎注意到吴寻还愣在那里，想起什么似的偏过身神秘一笑：“别着急啊小寻寻，你的男朋友说不定就正在赶来的路上呢。”
吴寻眼皮跳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这头王冉微却是笑着接话了：“你怎么知道小寻寻没有男朋友？”
怎么说到自己身上了？吴寻下意识看向王冉微，心中忽觉猛的一缩，脑袋里登时空白一片，宋玥一听果然来了劲，衣服也不挑了直接凑到王冉微跟前：“真的吗？是哪个系的啊？”
“你自己问她。”王冉微抿着嘴笑。
如今提到男朋友三个字，脑中下意识里仍是直接跳出董云晟的名字，马上又想起他那晚失望受伤的眼神，喉咙忽然一哽，吴寻一句话也没说，宋玥瞧人没反应，却是又问一遍：“小寻寻，到底哪个系的呀，跟我们就没必要瞒着了吧！”
吴寻这才抬眼看人，嘴角微微扬一扬，语气轻松：“真没瞒着你，我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真的假的？”宋玥显然不太相信。
吴寻却是笑着去推她：“骗你干什么呀，赶紧挑衣服去吧！”
宋玥本就是不依不饶的性子，都是自家姐妹，如今抓住了个苗子自然得全部拔出来，反过身一把勾住吴寻的脖子：“我不着急！你先把话说清楚了！要不…”
门从外被推开，赵璐瑶和李丽云提着吃的进来：“干啥呢这么热闹…”
李丽云瞧这一副欢乐的模样也是笑：“我们刚才在大门口看到金磊了，人可等你半天了，你还在这欺负小寻寻。”
赵璐瑶也凑上前，一副八卦脸，手里刚出烤箱的小蛋糕也不香了：“你们准备去哪约会啊？”
“什么约会啊，还在观察期间呢！”宋玥这才松开吴寻，朝后退了两步，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性格也不见了，脸色更是少见的红了红：“他长得也不帅，过不过关还不一定呢！”
“那你脸红什么？”
“哪有！”
“那你躲什么，给我看看！”
几人闹得不可开交，吴寻也跟着笑，却是慢慢走到位前，瞧着桌上的资料，竟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脚下似有深渊，没有任何着力点，她感觉自己正朝下坠，周身的温度也一降再降。
………
小城市里的效率就是这样低，说白了还是那些人不当回事，何保全怎么说也是个户籍科科长，说是无关紧要，可县里哪个要上户口的不得经过他签字？这点小事搞了近三个月了还没统计出来，他不急，付钱的那边却是急了，打电话语气也不太对了，气的他亲自跑了两个镇，直接下了最后通知，小年前这事必须统计出来。
那辆三轮摩托刚进局里，科里小胡就迎上来了，神色间隐隐透着喜意，何保全正烦心，略一沉思，直接道：“怎么？你老婆给你生儿子啦？”
三十多岁这男人愣了愣，随即笑道：“还没到日子呢，您吃午饭…”
何保全直接打断他：“没有你笑什么，人口普查这点事你都给我搞了几个月，怎么还有脸笑的！”话毕就朝科室走。
“主要不是以局里的名义查，下面都不当回事。”小何解释一句，追上前又道：“您吃了没？祥泰楼那边有人给您定好位置了。”
“谁？”何保全顿住脚步偏头看他，眸色狐疑精明：“你搞什么呢？”
小胡四下瞧瞧，这才拉着人朝外走：“我边走边跟您说…”
若放在南诏市，祥泰楼排不上名，可放在古堤县，那可成了高档之地了，随便一桌最少就得一千多，还不算酒水，要知古堤县里的平均工资水平也就在一千二左右，普通家庭根本消费不起，时间久了也就成了有钱人的标榜之地了。
他们科室被请的不多，别的科室来的那可频繁了，离局里也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何保全面上倒还沉得住，内心却早已翻涌沸腾开来，上次那人直接联系的他，要找人的消息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所以才借口人口普查吩咐底下人办事，只说为了确保生育率正确，随口又加了二十岁那些个附加条件而已。
如今竟又有人找到小何，要他也查这事？难道是那人嫌弃自己办事效率不高，所以又找了这个小何这个副科长？
车停在祥泰楼楼下，何保全却没急着下来，只眯着眼去瞧小何：“二十年前的记录？”
小胡笑一笑：“是啊，只说让我给您请出来，人就在楼上，您来都来了上去看看？”
这一句话又打消了何保全的疑虑，怎么会呢？那人昨晚刚跟他通过电话，不可能今天又跑来请他，略一思索，心口猛然一跳，难不成是两个人要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