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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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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卖本计划的是周末两天,可礼拜天这天上午26号摊位就已经开始清场了,剩下了些零零碎碎的试卷资料,也都直接送给人家了。

    吴寻将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又在位上坐着清算收益,包里一堆零钱,都是十几二十块的,分类理好,数数竟也有六百多块。

    她将单子和现金一并交给了张春华,其他摊位还正火热,特别是以张瑶李思雨为首的几个组,她们主要是买旧物和各种装饰品,虽说是旧物里面却也有只背了几次的名牌包,很多打扮时尚的年轻人过来淘货。

    一切收拾完毕,吴寻开始四处找董云晟,清算收益的时候他就说有事一会回来,到现在也不见人,吴寻找到路口去寻那辆银灰色的轿车,果然远远就看到那个欣瘦修长的身影。

    董云晟立在车旁,正朝车内探身,掏出了个什么东西低头放在了包里,又朝副驾驶说了句什么,吴寻过了马路,司机张叔已经开车走了。

    看到吴寻他稍稍一惊,又很快恢复了神色,笑道:“摊位那边都收拾好了吗?”

    “嗯,我把钱和单子都交给张老师了,张叔走了?”

    他顺势拉起她的手:“是啊,我让他先回去了,下午反正没事干,咱们出去逛逛吧!”

    和普通的情侣一样,二人先是去吃了顿饭,便在步行街压马路,之后又去了市博物馆。

    逛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这个点再去一个新地方时间也不够了,吃晚饭又还早,两人一商量便决定散步回去。

    董云晟包里是款手机,他早就想给她买了,可相处这段日子气氛虽比之前要轻松,可直接送东西他还是怕她会不自在。

    几次想提,却还是忍住了。

    所幸刚在一起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一路谈天说起,从初中聊到小学,又说到小时候的窘事。

    知道他小时候怕黑不敢睡觉躲在柜子里,吴寻忍不住笑他。

    “我七八岁的时候,凌晨两三点就敢跟着爷爷进山摘菇子了,那时候天都没亮,黑魆魆的一片,到处不是奇怪的鸟鸣就是狗叫!有时候还能碰到山里的野生动物!”

    董云晟撇了撇嘴,不以为然:“跟爷爷一起能证明什么,一个人你肯定也不敢吧!”

    吴寻下意识的努嘴,不经意露出了些傲娇的姿态:“那有什么!我带着狗狗也敢去的!”

    董云晟一愣,听出这句话里有些娇嗔的意味,心口一跳,目光情不自禁就软了,又一次生出了那种庆幸的感觉。

    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惊喜的发现,跟她越相处就越容易发现她平时从不透露的一面,有时憨厚可爱,有时对一件事一道题近乎执拗的较劲,有时又像现在这般娇嗔机灵。

    旁人眼里她沉默呆滞,可偏在自己面前她才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灵动一面,而且只对自己才有!

    心底的那个声音又一次开口了:出不来了,真的越来越喜欢了…

    他抿着嘴,故作惊讶的说:“真的?”

    吴寻偏头去看他,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意,微微睁大了眼睛,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当然了!南诏的山多,野菇品种有上百种,光咱们古堤县那一块就有八十多种,我很小就跟着爷爷去摘菇子,几岁的时候就认识几十种野山菇了!”

    心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没来得及抓住,笑着说:“那有机会你也带我去摘,教我也认认野山菇!”

    吴寻欣然应声:“好呀!有机会我带你去!”

    他满脸认真:“肯定有机会的!我肯定要去见见爷爷的!”

    吴寻猛然意识到他说的意思,突然就红了脸,下意识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董云晟一把握住她的手,扣着指节,又问:“怎么了?难道你还打算把我一直藏着?”

    “对!藏一辈子!”

    吴寻挣回手,猛的朝前加快了步子。

    他笑着追了上前不依不饶:“藏一辈子?”

    吴寻羞得不行,咬着牙瞪他:“董云晟,你越来越讨厌啦!”

    心口却又是一阵悸动,难不成自己竟还有受虐倾向么?

    董云晟原地站了会,望着她疾步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有就有吧,反正也只对她!

    跨步追了上去,吴寻这边还正红着脸,他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外婆安葬那天,妈妈和小姨单独在房间说了好久的话,也不让他进,事后他问小姨都聊了什么,小姨也不告诉他,过几天她就走了。

    他本以为小姨是回了英国,却无意间在电脑上发现了珠峡到南诏的订票记录。

    不过南诏那边风景好,山林景区多,可能是去玩了,他也没多想。

    偏头又去看她,目光认真,有些事也可以问了:“上次听你说,爷爷的身体很不方便?”

    吴寻轻捻心绪,如实回他:“不能说话,腿脚也不好。”

    “都是先天的还是什么?”

    “不会说话好像是小时候生了场病导致的,一条腿也是年轻的时候就坏了,他以前本来是做木匠的,帮人上房梁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也没当回事以为修养几天就好了,谁知越来越严重,从那时候就坏了。”

    “现在不能看了吗?让他来大城市的医院看看呢?”

    吴寻知道他的意思,心口也是一暖,轻声回他:“有一年去过县医院,拍了片子说骨头都萎缩坏死了,年纪太大了都七十九岁了,去大医院来回奔波他也受不了。”

    董云晟轻蹙眉头,认真去思考这个问题,吴寻和他谈过这个顾虑,到时他们一去去t大上学,老人这边必须得妥善安顿,她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他沉思好一会才道:“那…家里现在还有什么亲人照顾他?”

    知道他的意思,吴寻低着头,闷闷道:“爷爷年轻的时候结过婚,只是刚结婚那年就摔坏了腿,那时候两人也还没孩子,他不想耽误人家,就狠心离了婚,让人走了。亲人就更没有了,儿时好像是有个同胞哥哥但在他七八岁那年随大潮下海淘金就再没回来过。”

    “那他怎么…”话一半忽然意识到可能会伤到她的心,又给憋住了。

    吴寻这边却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抬眼去看他,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是不是想问,那他怎么还会收养我?”

    董云晟有些尴尬,本想转过这个话题,迎上那双轻柔明亮的眸子,张了张嘴却还是没开口,手上加重了力度,将她握得紧紧的,缓缓点了点头。

    吴寻轻轻一笑,轻声道:“这没什么不好说的,爷爷养大了我,这是我的幸运,没有他我早就和那些弃婴一样被埋在山上了,是他给了我新的生命,他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亲人。”

    他却是一惊,俊朗的眉宇都扭在一起了:“埋在山上什么意思?”

    “咱们古堤县城乡交接的地方有个大桥,桥上面常年走水,不远处就是水库,那时候大路并不多,乡里逢年过节去城里都得经过那个桥。

    那时候农村没有b超检查,重男轻女的风气很重,计划生育又很紧,很多人家生了孩子发现是女儿就会偷偷扔掉,所以就有人把弃婴扔在桥底下,这样被人抱走收养的几率也大一些。”

    在董云晟的认知中,这种事情堪比天方夜谭,他忍不住打断她:“如果没人抱养呢?”

    吴寻轻轻叹了口气,小声说:“是啊,这不过是那些人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罢了,他们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不养,更何况是别人呢?

    很多婴儿根本就没有被人抱养的机会,最多两三天就饿死了,如果是冬天,通常一个晚上就没了,如果不及时清理过段时间就臭了,附近的村子也觉得不吉利,所以有人隔段时间就去埋一批,也当做善事了。”

    吴寻语气微顿,低着头轻声补充一句:“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学堂无罗裙,庙前无男婴。“

    听到此处,董云晟偏头去看她,眸中隐隐透着心疼,轻声问:“你…也是被扔到桥底的吗?”

    说起这件事她心中本早已释然,可望着他满目心疼的模样,鼻头又是一酸,点了点头,眼眶忽然就热了。

    董云晟这下却是慌了,手忙脚乱的去给她擦眼泪,那泪珠珍珠似的一颗颗往下滑,刚抹掉一颗,下一颗就滑下来了。

    他一时手忙脚乱,心中又急,索性一把将她拥在了怀里,轻声安抚:“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他的胸膛很温暖,有股淡淡墨水味,吴寻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胸腔里那颗正忐忑不安的心跳。

    他还在语无伦次的安慰:“没关系的…都过去了!我发誓,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

    吴寻缓缓抬起头,眸中还有水汽,星星点点,像是漫天的繁星,看得他心都快化了。

    她柔声开口:“阿晟,我并不觉得委屈,我是因为有人心疼我,才觉得委屈。”

    董云晟一怔,眼眶也红了,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吴寻,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誓言,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跟着我,我永远不会让你受委屈!”

    …………

    在外面吃了饭,董云晟直接打车去了张姨的超市,接回了大奇,二人这才又朝家里走。

    到家时近七点,天还没黑透,临近出租房时,周围其他的租户这个点都在家里,有的认识吴寻,看到有男生送她回来便朝她打趣:“呦!交男朋友约会去啦?”

    董云晟朝人笑,吴寻却低着头拉着他疾步朝前走。

    到门口他才从包里拿出了手包装盒,上面迎着最新款的手机图片,吴寻先是一愣,又抬头去看他。

    董云晟朝他笑着说:“早就想送你了,有什么事我也方便联系你。”

    真心喜欢是一回事,花人钱又是另一回事了,况且在学校吃饭已经是他出钱了,吴寻浑身不自在,丢下一句:“你送我这个干什么?我不需要的!”

    说罢牵着大奇转身去开门,卷帘门往上一推,他却先她一步进屋了,挡在吴寻身前认认真真的去看她,眉目俊朗如画,神情严肃认真。

    “你以后不打算和我结婚吗?”

    吴寻一惊,脸突然就红了,忙避开他的目光:“怎…怎么突然说这个…”

    董云晟不动,盯着她又问:“你到底怎么想的?有没有打算跟我走下去?”

    “现在说这些…太早了吧…”

    “就说有没有!”

    吴寻抬眼看他,见他仍是认真严肃的模样,这才轻咬下唇,红着脸点了点头。

    虽是想出来的计策,可得到她的回应董云晟也高兴啊,只是面上仍绷着张脸:“既然迟早都是我的人,现在为什么不能用我的钱?”

    吴寻一时被带糊涂了,这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联系,可这一时半会竟不知道怎么回他了,支支吾吾着说:“结婚后是结婚后的道理…现在又…我不能总是用你的啊!”

    这下董云晟总算松开了眉头,一字一句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觉得感情应该是势均力敌的,如果总是用我的,就变味儿了天平就歪了。

    可这些道理不是应该看实际情况来定论的吗?我们一心向前看,向未来看!这些琐事就不要去计较了!”

    说着朝她莫名一笑,又补充:“大不了现在的花费你都记个账,到时候家里的开销都用你的工资来好了!”

    ………

    吴寻洗好了澡,坐在床上时才打开包装盒,手机是当季的最新款,拿在手里小巧精致,和他手里的是同款,只颜色不同,一黑一白,很是相配。

    手机里已经存好了他的号码,他还给她申请了□□号,网名是她名字的缩写字母,密码却没告诉她,临走时只说让她自己猜。

    吴寻略一思索,输入了两人确定在一起的日期,一次就登录成功了,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那头很快有人加她,网名是他的名字缩写字母。

    添加备注是:同学你好,交个朋友呗!

    吴寻拒绝:拒绝!

    董云晟:别啊!伤心~

    吴寻故意不理他,过了几分钟那头等不及了,又一次申请添加好友了:赶紧同意,有事和你说呢!

    吴寻这次摁了同意键,等了好半天,那边却没有动静,她忍不住发信息:什么事?

    又过了会儿,对方才慢悠悠回了两个字:很甜!

    吴寻几乎马上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那个他临走时忽然落下的吻…

    即使隔着屏幕,也羞得满脸通红,她决意不在理他,将手机关了机,放在枕头下,倒头就睡。

    …………

    二十年前,春。

    下午六点,这个点儿天刚开始暗,一个跛腿男人推着大洋车,车把上挂着个蛇皮袋,里面是几盒止疼的膏药,还有几个烙好的大饼,正极为费力的上坡,脚步一浅一深,蛇皮袋也随着他的步子一上一下,晃晃悠悠。

    因腿脚不便,短短一段土坡路,他却走得极为艰难,上了陡坡,吴勇国喘着粗气,支起自行车的架子,就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掏出了怀里的烟杆,点上烟丝,深吸了一大口,这才缓缓吐出烟雾。

    正是饭点,临近的村子炊烟袅袅,柴火味儿浓重,家家几乎都养狗,这家的带头叫几声,那家的马上就跟着吠起来。

    不远处有个草垛,也不知是谁家的几个半大小子,正打打闹闹的往上爬呢,吴勇国吐着烟气,眯着眼睛朝那边看。

    彼时他已五十九岁,膝下无子无孙,孑然一身大半辈子,看着同村的同龄人儿孙绕膝,哪能说没有一点羡慕呢。

    每每夜里睡不着觉,他就会依在床头吸上一管旱烟,望着窗户外面漫天的星星,听着田里不绝于耳的蛙声,那种无人倾诉的孤独,一次次深入骨髓,又从骨头里渗出来,化成一声声绝望的叹息。

    他又一次想起了秀珍,那个只和他做了半年夫妻的女人,她本不愿走,说心甘情愿照顾自己,可越是这样他却越是不能耽误人家。

    家里人也劝他,腿不行了,也总得有人照顾你啊!

    秀珍对他情深意切,他也是真的喜欢她,所以绝不能让她守着一个废人过一辈子!

    他故意对她发火,摔东西,甚至动手打她,旁人都以为他不能说话又摔断了腿,心性也跟着变了,秀珍终于忍受不了了,她主动提出了离婚。

    哪怕她恨自己也好,明白他的心意也罢,这个决定是对的!

    近四十年过去了,他还是时不时的会想起她,想起他们结婚时她娇羞的样子,想起她临走时红着眼眶决绝的模样。

    后来他听说秀珍又嫁人了,生了五个子女,一辈子为孩子蹦波劳累,所幸几个儿媳都很孝顺,现在年纪大了,出来与老伴儿单独住,儿孙绕膝,静享天伦…

    稍作歇息后,吴勇国将烟杆在地上磕了两下,收在了怀里,推着车朝前走,经过老大桥底下时天已经黑了。

    以前还没有,就是近几年,计划生育抓的紧了,也不知是谁带的头,都把婴儿扔在这里,婴儿的哭声像小猫似的,一声接着一声。

    吴勇国不忍心停留,朝前使劲蹬,眼看马上就过了桥了,车轱辘埂到石块上,一个不稳人车都摔在地上。

    年纪大了可经不住这样的摔,地上都是石头块,要是磕到哪里肯定不得了,幸运的是他坐到了路旁的草堆里,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就是那条坏腿有些疼。

    他坐在地上缓了缓,准备起来时,忽然发现草堆里竟然躺着个婴儿,不哭不闹,睁着眼睛正看着自己呢。

    借着月色,他俯下身去看,刚出生的孩子通常都是邹巴巴的模样,这个孩子却不,白白净净,模样秀气得很,人家都在哭,就她老实,睁着眼睛安安静静的睡在这里。

    吴勇国伸手去逗她,她就朝他咯咯笑,就因为这个笑,他自己都没留意,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正偷偷朝外冒尖儿。

    他正准备收手时,一双稚嫩的小爪子忽然就握住了他的食指。

    那双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他,小手冰凉冰凉的,似有一股子电流顺着指尖直入他的心间,只听里面咯噔一声。

    吴勇国猛然收回手,不管婴儿惊吓委屈的哭声,也不顾腿上的酸痛,扶起自行车就朝家里走,到村口天已经黑透了,家家户户都熄灯睡了。

    吴勇国也不知道几点了,只停好车子,也不洗漱直接就躺在了床上,也不知道睡没睡着,门窗都没关,后半夜忽然就觉得冷,冷的浑身发抖。

    他摊开被子,将自己包在里面,他一遍一遍去想那个笑脸,忽然就坐了起来,猛的去拉灯绳,啪的一声,灯泡没亮,绳子却断了。

    他又手忙脚乱的去抽屉里找蜡烛,火柴,忙活许久,房间里终于着起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借着这一抹微光,吴勇国从被褥下翻出了个铁盒子,里面是他所有的家当,有一分的,也有一块的,十块的。

    他数了一遍又一遍,心里不停问自己:“养一个孩子要多少钱呢?要用多少钱呢?”

    八里村,凌晨两点,一辆绑着手电的大洋车子,车把上挂着个竹筐,竹筐里头垫了个枕头,穿过崎岖不平的村路,惊起一阵又一阵的犬吠,毅然决然朝着县里的方向去。

    ………

    吴勇国给她取名为吴寻,吴是随他的姓,寻意是,永远不要放弃追寻,走出大山追寻自己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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