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Act 21 交集
刻舟突然有点紧张。
他自己的蔚帛有七百多万粉丝, 以前他从来没在意过里面都有谁，但他这会儿在意了，想知道overload有没有关注自己。
应该关注了吧？
毕竟自己这么有名, 算得上这两年电竞圈的标志性人物了。就连蔚帛的官方都会在相应的游戏领域推送自己的账号, 还给他胡乱塞了很多僵尸粉。虽然自己不会每天高强度发蔚帛，可发出来的内容都挺有阅读价值的，粉丝互动也多, 至少能持续保留那个闪亮的金色vip标志, 可以说是个高质量的蔚帛账号了。
出于礼貌, 那个人也应该会加一下自己吧？
怀揣着好奇和期待的心情，刻舟点开了自己的粉丝列表, 脑袋脱线般地翻了起来, 试图从七百多万粉丝中, 找到有关overload的账号。
他边找边嘀咕：“这什么垃圾平台啊, 连个搜索自己粉丝的功能都没有。”
直到刷了十几页后, 他才幡然醒悟——
为什么要从自己的粉丝里面找！不是应该像刚刚那样，直接搜索到那个人的大号, 看一下是不是单箭头, 就能知道他有没有关注自己了吗？
刻舟简直怀疑自己的智商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 他就去搜了overload相关的用户。
这次很好找，叫这个名字的账户很少, 只要看粉丝数相对较多的就可以了，而且还有蔚帛认证的橙色vip标志。
这个用户叫“overload”，没有关注他。
刻舟看看到一旁的推荐提示里写着：你们共有26个共同关注。
但他们两人之间，是毫无关系的。
没有箭头。
刻舟瞬间感到有些沮丧。
他想问薄明野，你礼貌吗？为什么你的大号不关注我？当你还在电竞圈的时候，怎么就那么沉得住气, 一点都不关注我这个超新星吗？
可他也知道，这样的问题有多么幼稚。
一个人是否在意你，是否欣赏你，怎能强求而来。
他安慰自己，那时候他们都不了解对方，在职
业生涯上又相互错位——那人开始打比赛的时候，他还在上小学；那人达到职业巅峰的时候，他刚刚摸到电竞的大门；那人退役的时候，他才触及了自己的生涯顶点。
他们就像是不同批次的学生，一个刚入学不久，一个已经毕业。
好像真的是错过了啊。
所以不关注也是正常的，幸好现在还有补救和交流的机会。
刻舟开始浏览这个账号发过的蔚帛。
从那些粉丝评论里可以看出来，那人之前的用户名是有前缀的，应该叫“youstar-overload”。在退役之后，那人想把前缀删掉，可是删掉后的那个名字被占用了，只好在后面随意加了一个百分号。
这个账号的最后一条蔚帛，发布于7月16日。
那是他退役当天，也是他的23岁生日。
他写的是：
抱歉，最后的比赛还是输了。
今天圆满退役，我要重新起航了。
感谢尤斯塔战队，感谢一路陪我走来的大家。
与overload告别，可以说是份特别的生日礼物吧。
后会有期。
这条蔚帛下面的评论并不多，只有六十多条。
大多数人在祝他生日快乐，祝他以后的人生一帆风顺。
有人说他辛苦了，没有遇到更好的机会，为他可惜；有人与他告别，说超载祭司完成了他的使命；也有骂他的，说哪里“圆满”了，还在指责他在这届联赛中的表现；也有为他辩驳的，说他作为一名辅助，也算功成身退；还有一些铁粉在问他最近去做什么了，怎么就这样杳无音信了。
在众多的评论里，刻舟看到一句话。
有个铁粉留言：最是人间留不住，铁骑无归卿无怙。
年华与荣光已逝，又失去了能够倚仗的战队，终于还是要孑然一身地离开。
刻舟怔怔地看着屏幕。
在这一刻，他骤然看到了一位英雄的末路。
这个账号，至少有大半个月没人登陆过了。
它就静静地停在了那里。
一个人的消失，原来如此简单。
刻舟点
击了[关注]按钮。
他知道这会是一个单箭头，那个人都未必会回来看看这个已经弃用的账号，但他还是想关注他。好像这么做，就可以多了解他一些。
说白了，他就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敬意。
而且自认为知道内情的他觉得，退役并不是一切的终结。
然后他在overload最后那条蔚帛下评论：也许有些晚了，认识一下，我是kezo。
kezo的粉丝很快注意到了他今天的异常。
他登陆了自己的蔚帛后，没发布任何内容，先是关注了一个以菜闻名的小主播，接着又关注了一个刚退役不久的电竞选手，还在人家蔚帛底下发了条评论求认识……
这什么操作？
粉丝们倒没觉得他关注的这两个账号之间有什么关系，超载祭司水平再怎么不济，那也是打过好几届联赛的强力辅助，菜神跟他就不是一路人，哪有可比性。
所以他们推测，关注那个叫菜神的小主播，主要是因为最近kezo再跟他联合直播，指导他怎么打游戏，两人关系比较熟了，就顺手加个蔚帛关注。至于超载祭司，应该是极昼队里训练的时候，kezo注意到了这个前职业选手，也许是觉得他的技术不错，就来认识一下。
有些overload的粉丝还是挺激动的，自己喜欢的人也得到了其他顶尖选手的认可，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也同时勾起了他们内心的遗憾。
有人在kezo那条评论下调侃，说他这是“49年加入国|军”，“车撞树上知道拐了，退役了发现人家的好了”，还有些粉丝自己脑补出了一场两人惺惺相惜又无奈错过的戏码，说什么“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导致两方的粉丝突然开始评论区团建。
不过由于overload消失很久了，终归没挑起什么大风波，讨论了几句就渐渐平息了。
薄明野用蔚帛小号回关了kezo之后，就继续回到直播间直播了。
在练习操作的间隙，他看到有观众在弹幕里说，除了菜神以外，kezo又在蔚帛上关
注了尤斯塔战队的一名前职业选手。有人补充细节，说那名选手被称作超载祭司，曾经是打辅助位的，这届联赛之后就退役了。
这波讨论在直播间里也很快就刷过去了，但薄明野还是上了心。
他关注了overload？
是因为自己吗？
可是那个号，他已经不打算继续使用了啊。
下播之后，薄明野想了想，还是登陆了一下那个账号。
右上角跳出了许多消息提醒，他看到自己新增了不少粉丝，其中一个就是“极昼战队-kezo”，点开查看，头像下的单箭头十分显眼。
但他没有回关。
因为这个人，一直在他悄悄关注的列表中。
薄明野不由回想起了多年前的事。
嗯，也不能说多年前。
在他的概念中，好像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但从现在这个时间点推算的话，其实也就是三年前罢了。
那时候，他是光明正大地用这个号关注着kezo的。
如果刻舟有耐心，翻到他自己三年前的蔚帛，或许会发现一些端倪。
他当时刚被极昼俱乐部看中，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训练生。那时候的他，很喜欢在蔚帛上分享一些自己的游戏心得，有些是记录操作技巧的，大多数就只是在游戏里发现什么好玩的地方、有趣的彩蛋，发出来自娱自乐一下。
薄明野点进了他其中一条蔚帛。
kezo成名于上一届bsl联赛，三年前的蔚帛底下，还不是那么热闹，算上回去考古的粉丝，也就只有四十多条评论，但薄明野至今都觉得，这条蔚帛很有意思。
那是一段有关洗魂嘉年华地图的录屏。
视频开头，kezo说自己在尝试探索几个很隐蔽的狙击点位，就录下来留存一下。他操控柳德米拉满地图撒欢地跑，利用钩索上蹿下跳，结果跑了几个点位之后，突然被嘉年华游乐场中的游乐设施吸引了，哪还记得什么狙击点位，直接在游戏里玩了起来。
视频的后半段，就是kezo坐在“快乐狮鹫”的小火车里，一边高喊着“呜呼”，
一边端着狙|击|枪去打旋转的摩天轮。
那真是开心极了。
现在的刻舟，大概会觉得这是自己的黑历史，巴不得永久地从互联网上删除。
薄明野还记得，在这个视频发布后不久，他看见这个少年在一场训练赛中，坐在高速行驶的“快乐狮鹫”中，给了敌人意想不到的重击。
那个时候的overload，在kezo这条蔚帛下面留言：看了你今天的训练赛，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快乐狮鹫上精准狙击，最后的大招也是神来之笔，你很有灵气，加油啊小kezo。
他甚至还在末尾加了个挥舞荧光棒的表情包。
此时再看到这条评论，薄明野也觉得是自己的黑历史。
不可否认，他当时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在鼓励后辈，虽然不惹人生厌，但一想到之后这人的成就远高于自己，多少还是有点可笑。
那会儿kezo不认识他，大概也没注意到这条评论，就没有回复。毕竟隶属于不同战队，后来薄明野也很少在他的蔚帛下留言。
去年的bsl联赛上，kezo作为极昼的正式选手，第一次崭露锋芒。
极昼夺冠。
尽管他没有成为那一届的mvp，但所有人都看见了这颗新星。
那之后，薄明野取消了自己蔚帛对他明面上的关注，改为了悄悄关注。
他当时的心态很复杂。
有一些向往，有一些嫉妒，也有一些欣慰。
就好像身为野草的自己，发现曾注视过的另一丛野草，开出了最耀眼的蔷薇。
如同一场失败的暗恋。
他自惭形秽，却又与有荣焉。
可惜，这个账号已经停用了。
薄明野退出了“overload”，回到了“电竞证道no234-菜神”上。
挺好的，他们曾经有过交集。
不记得也没关系。
周末，没有强制的训练安排。
刻舟早上起来，先去俱乐部的健身房锻炼了两个小时，练了一身汗，洗了个澡出来，头发还在滴水。他用毛巾胡乱
擦了擦头发，之后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好无聊。
怎么以前没觉得这么无聊。
他拿出手机，划拉着又把队员们的训练日志看了一遍。
重点关注了薄明野的。
由于是兼职，薄明野的日志并不是每天都发，只有当天给他陪练的时候才会写。
按照日程，昨天下午他们一起训练了，刻舟晚上也看过了他的日志，但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就想把他们这周的训练过程再回顾一下，说不定会有新的体悟呢？
于是他又从薄明野的第一篇日志开始看起。
不曾想，这样连起来看，刻舟竟然真的有了新的发现。
陪练第一天，薄明野是在晚上六点多发的日志，应该是在坐地铁回去的路上写的。
他记录了关于记忆扫雷地图的心得，还有面对地震波的应对方法。或许是觉得“听kezo的心跳声来判断”这种话不适合公开发布，他只写了“借助外部反馈合理预测”。
好一个外部反馈，那是我的心脏。
刻舟那天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撇了撇嘴，这次看到，又撇了撇嘴。
然后看到第二篇的时候，他发现了亮点。
那天他们依旧先练了两局扫雷，然后开始做自定义场景训练。薄明野在记录了相关要点之后，附上了自己默写的扫雷地图。
当初看这篇日志的时候，刻舟只核对了扫雷地图的正确率，觉得薄明野在这方面进步很快，今天再看一遍，他才注意到，这张图的右下角，有个奇特的标志。
那是一个手绘的图案，一小段尖锐波纹的上方，立着一个三角形的小红旗。
这一刻，刻舟忽然福至心灵——
是心电图、地震波、扫雷旗帜和胜利的意思吗？
他为什么要画这个图案？
是因为看到了我上次标注的小红旗？
所以说，他也看了我写的日志？
作为队长，刻舟基本上每天都会先把其他队员的看一遍，点评两句、提提建议什么的，最后才会写自己的日志。
薄明野第一篇日志里没有出现这个图案，第二篇日
志里却出现了，那一定是因为，他特地去看了自己写的日志吧？
这不就相当于，他们俩之间的暗号了吗？
刻舟登时精神了，坐直了身体，又划拉手机往下翻了翻。
果然，又有新发现。
他们后来有一次训练，刻舟正在与敌方在目标点中央周旋，薄明野本想提供支援，但因为操作失误又时运不济，放了个大招把刻舟给震到深井中了。
在游戏设置中，那口深井属于地形杀的一种，掉下去就会摔死。
当时直播间里都是熟悉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声称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乌龙事件，要是菜神如愿以偿地支援到了kezo，他们才会觉得意外。
可是刻舟那次没有死。
因为那天他选择的英雄是哲别，拥有爬墙技能。
薄明野的大招把他怼到了深井的井壁上，他情急之下开始绕圈爬墙，竟然就这么一圈圈爬了上去，在快到出口的时候，他还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视角，向敌人施放了大招。
只见红色的兽魂咆哮着从井底跃出，以一穿三，打了敌方一个措手不及，并把目标点争夺到了自己手中。
当时不仅敌人没想到，直播间观众没想到，就连薄明野都没想到。
刻舟自己也很意外。
他因此找到了那个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神奇点位，以后掉落深井而不死，只要能精准操作，就可以利用这个位置极限反杀。
那天他在自己的日志上写了这件事，说自己以后就是“深井王者”了。
方乐乐嘴贫，还回复了他一句：我看你是深井冰。
刻舟知道薄明野事后特意去研究了深井的内部构造，但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审核。
现在他注意到的是，薄明野在后一天的日志中，画图说明了深井井壁中各个可利用点位的特征，而每个点位上的标记，就是一顶不起眼的……小皇冠。
这是专为“深井王者”留下的痕迹。
头发上的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放大了那一小块的图案。
刻舟愣了下，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吸干了那些水。
训练日志真有趣啊。
谁说写日志很麻烦的，这根本就是俱乐部最完善的制度。
他忽然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自己的心情也很好。
从沙发上站起来，刻舟已经想好要怎么度过这个休息日了。他拽下毛巾，甩了两圈，在手上团成一团，轻轻跳起做了个投篮动作。
毛巾落进了洗衣篮中。
换衣服，出发，去那个开没开张的银帆青少年电竞训练营看看！
刻舟事先联系了薄明野，得知他正在店里监工，就告诉他自己一会儿过去，给的理由是要去试试那边的工作服。
每次进虚洋科技园，刻舟都觉得怪别扭的。
猎影俱乐部明晃晃地在这里杵着，他总有一种只身闯入敌营的感觉。所以渔夫帽和口罩是他来这儿的标配，生怕遇到赛场上的熟人。
银帆电竞里，薄明野正在跟施工方确认刚送到的装修材料。前几天已经开工了，因为房屋的大体结构不变，进度还算快。现在这些装饰板，主要是给前厅的logo背景墙准备的，等这边的屋顶和地面修整好，就可以开始上软装了。
等薄明野注意到的时候，刻舟已经抱臂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
他连忙给这人拿了瓶矿泉水，絮絮念叨：“天热，这边空调还没装，要不你先到对面的甜品店里坐坐吧，我一会儿给你把工作服拿过去。”
盯着他下颌处将落未落的汗珠，刻舟摘下口罩，当成扇子在面前扇了扇，拧开瓶盖灌了口水：“不用，不喜欢吃甜品。”
小孩子才吃甜品。
薄明野拿他也没办法，东西清点了一半也丢不下来，只好说：“那你稍等我一会儿，我核对完这些材料的数量就可以了。”
刻舟几口喝掉小半瓶水，拧好瓶盖放到旁边柜子上。
他说：“我帮你吧，我好歹也是你们这儿的特聘教练。”出点力不算什么。
薄明野抹了下头上的汗，不再跟他客气，笑着说：“那行，你帮我把那边几个箱子打开，清点一下里面有多少块装饰板吧。”
刻舟打开纸箱：“嗯，知道了。”
两个人干活自然更快些。
清点完装修材料，薄明野顺手拿起柜子上的矿泉水，直接喝干了。
刻舟瞥了眼柜子另一头的半瓶水，张了张嘴，还是把提醒的话咽了回去。喝都喝了，还能让他把水吐出来吗？
然后他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拿过剩下那半瓶水，自己喝了。
薄明野跟他道谢：“难得休息吧，还来帮我干活儿，谢谢啊。”
刻舟往外头看了看，遥遥望见猎影俱乐部的大楼，又把口罩给戴上了：“要不是你把店开在这里，我这辈子都不会一个人踏进猎影的地盘。”
闻言，薄明野怔了下。
他心说，那可不一定，我可是见证了你三连冠之后被猎影重金签下来的全过程。那段时间咱俩还是在同一个园区上班的社畜，虽然攀不上什么关系，但最后也算共患难了，一起喝过园区景观河里的水。
定了定神，薄明野调侃：“怎么，怕被人寻仇啊？”
“他们有本事就来赛场上寻我的仇。”刻舟说，“我怕的是被有心人看到我频繁出现在猎影附近，回头传出我要转会的消息，那可就麻烦了，夏姐会把我的腿给打断。”
“打断你的腿？这么凶残吗？”
“可不是么，听说夏姐要给我的上半身上保险，我的下半身她就不管了，反正腿断了他们会让我坐轮椅去打比赛。”
“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这样，你的下半身也太惨了。”
“笑屁啊。”刻舟嘀咕，“我是真的在烦恼好吗？”
“嗯，确实。”薄明野想了想，给他出主意，“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作证，到时候你就亮出我们银帆电竞特聘教练的身份，他们就不会怀疑你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你想的美，那不等于是给你打广告吗？你知道我代言费多少吗？”
“凭咱俩的关系，你还要收我代言费？”
“怎么？你还想白嫖啊。”
两人插科打诨了几句，刻舟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薄明野说：“预计下个月底吧，七夕节之后。”
七夕节？那就是在他参加完洗魂官方的比赛之后，自己那会儿应该能抽出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