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信物
小恒在旁边看着自家少爷的举动。
少爷一向温和疏离,喜怒不形于色。
可是现在……
少爷对待李掌柜,动作轻柔,生怕伤着李掌柜,刚才又为了给李掌柜买药,将自己拼命护着的玉珏轻易给人。
那眼神都能滴出水来。
可是将李万万处理好后,他又拧起眉头,面上肃杀之气尽显,似乎立马就要提刀上马与那山匪大战七百回合。
小恒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来。
他家少爷就是心太重了,这山匪没抓住也不是他的罪过,他不必这样苛责自己。
一会进城还要见赵捕头,少爷这样衣衫落拓可不行。
“少爷,您用我的吧!”
刘文翰正在想事情,被小恒一打断,又看到他腰带上斑驳的泥点子和暗红的血迹,皱了皱眉。
小恒自己也看到自己衣服上的脏污,想着少爷一向喜洁应是不会要的,便缩了手。
没想到刘文翰接过他的腰带,在他的左臂上绕了一圈,然后将腰带系起来挂在了脖子上。
小恒觉得手臂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少爷……”小恒以前没有与刘文翰出生入死过,这次是第一次性命受到威胁,刚才逃命时还不觉得,现下被刘文翰的举动一暖,眼眶中的热泪就要溢出。
刘文翰看了看他脸上的伤,道:“刚才尽顾着李万万了,你的伤也不轻,疼吧?”
“少爷,您还说我呢,您自己也是伤痕累累!”
刘文翰看着自己狼藉的双手,摇摇头。
三人在城门边上坐了。
那个小兵倒是没耽误,没一会就将煎好的药盛在水囊里给刘文翰拿来来。
“刘大人,您要的药。”刚才刘文翰自报身份,这位小兵倒是听到了心里。
刘文翰看了他一眼,接过水囊,道了谢。
刘文翰将李万万的头轻轻扶起,将药喂与她。
李万万的身体不时抽搐,药撒了不少,但是好歹喝进去一点。
歇了片刻,李万万情况终于好转,脸色好了一点,神志也略微清明。她感觉自己双手被缚在身后,便看向旁边的刘文翰和小恒。
“刚才怕你伤到自己,所以出此下策,还请你勿怪。”
李万万自然知道自己刚才不太对劲,看到刘文翰这样子,心中猜测他应是知道些什么,便问道:“大人,那些山匪到底给我喝了什么,我怎会如此?”
刘文翰转头看向前方。
远处的天刚鱼肚白,城门紧闭着,城楼上的旗子被吹地烈烈作响。
他顿了一下,缓缓答道:“是离魂草。”
李万万关于离魂草的一切了解都是通过道听途说。
要不是季临江陷害于她,她也没机会接触到这种东西。
如今她却中招了。
但是李万万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追问道:“我曾听别人说,这离魂草有段时间被用于菜肴之中,来吸引回头客?”
刘文翰对上李万万明亮的眸子,仿佛透过她看到了许多中了离魂草之毒的人。
“加进菜肴里的是晒干的离魂草,食客服用很微量,但是也足以产生效果,而那群山匪……”
刘文翰停了一下,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才接着轻声道:“那群山匪,用的精粹过的离魂草汁液,毒性是之前的千倍万倍……”
轰隆一声。
城门被守卫玄夏城的官兵从里面推开,锈迹斑斑的转轴在大力推动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仿佛夏日的雷震。
李万万身子一抖,接着又立刻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她虽没有亲眼目睹被离魂草所残害的人是怎样悲惨的下场,但这次身体被噬咬的感觉已经让她很难忍受了。
若是之后一直如此……
那她……
“大人,这药方你等会写给我。”
小恒见李万万揉了揉手腕上的红痕,一片云淡风轻,似乎不以为意,便想提醒她,这药不会一直有效,还是要靠自己抗才行。
刘文翰却先一步开口了:“好,我们先进城吧!”
三人进了城,李万万本想去寻宋芸,刘文翰却不让她单独行动,带着她和小恒进了一所僻静的院子。
刘文翰刚将院门打开,从西厢房里就走出一个人,看到三人着衣衫凌乱,血泥满身的样子,脚步顿了一下,接着立刻迎上来道:“刘大人,这是怎么了?”
“赵捕头,这件事稍后再说,你现在手下有多少人?”
“带上我,一共也就六人,大人有何吩咐?”
“你先派人去找个大夫过来,然后去……”刘文翰说了半句忽然停住,看向李万万。
李万万刚才已经与刘文翰讲过宋芸和沈慕臣的事情,知道刘文翰现下在帮她查探宋芸的行踪,连忙回道:“沈家。”
“对,去玄夏沈家将一位叫宋芸的婶子接过来,确保她的安全。再派人去各大当铺去收购一块中间有片血红斑的玉玦。”
赵捕头听到刘文翰说到那枚玉玦,心头一紧,道:“玉玦让人偷走了?”
“这个等会再同你将,先去找。”
“好。”赵捕头去了东厢房吩咐了几句,几个人就分头行动。
赵捕头回到西厢房,从柜子里翻出几件衣裳递给刘文翰:“先换身衣服,歇歇脚,大夫就在旁边,很快就能到。”
刘文翰正与赵捕头说着之前的情况,大夫便过来了。
给刘文翰和小恒诊治完之后,给李万万切了切脉,老大夫边切边摸起了鬓边花白的长须,眉头颦蹙地仿佛高耸的山峰,周围几个人都静悄悄地等着他发话。
老大夫切了有一盏茶时间,才放下手,摇了摇头,对李万万道:“你身上的外伤不要紧,要紧的是这离魂草的毒啊。”
刘文翰心里明白已无希望,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大夫可解?”
“服用过多,这毒已然无解,自己能抗得过这一个月便无虞,否则……”
“可是不是有药吗?”李万万知道刘文翰今天给她喝的药是有用的,怎么会无解呢!
“治标不治本那,孩子,这毒你得自己抗……”老大夫长叹一声,落笔给几人留了方子,就离开了。
李万万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默默良久,刘文翰想要上前安慰,却见李万万抬起头,一双眼爬满红色的血丝,疲惫地望着他,道:“大人,您先别告诉我母亲,我怕吓着她……”
刘文翰点点头,不忍再看她。
宋芸来的很快,一被带进来就将抱着李万万不撒手。
面对这么多人看着,李万万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对宋芸道:“娘,这次是刘大人救我出来的。”
宋芸反应过来,将李万万撒开,对着刘文翰和小恒大礼相谢。
“婶子不必多礼,您和李万万就先住在这里吧,等我们将山匪清剿之后再回永安城,安全一些。”
“那……”宋芸看向李万万,“我们给店里传个信吧,不然他们该着急了。”
李万万点点头。
赵捕头带着李万万和宋芸去到内室,将一间小屋子分给她们。
宋芸细细询问了李万万这次的经历,李万万隐去部分,将经过讲与她听。
宋芸流着泪,心疼地摸摸李万万的头发,将她扶着躺下,然后将李万万换下来的脏衣服抱在手里,拿到屋外准备洗掉。
她刚走到门边,右手腾出来开门。
“吧嗒”一声。
一个簪子从衣服里掉了出来,正是李万万从山匪那顺过来的那支。
簪子上的金丝嵌花已经被磨损掉不少,长度也少了有三分之一。
宋芸一怔,屏住呼吸,连忙用衣袖将簪头擦干净。
虽然已经被抹掉不少,但是簪头上那阴刻的一个“芸”字还是可以辨认。
宋芸看到这个字,脑子翁的一声。
宋芸在原地呆站半晌,躺在塌上的李万万察觉了不对劲,支起上身叫她道:“娘?”
宋芸慢慢回过头来,眼睛通红。
“万万,你刚才所说就是这个簪子?”
李万万看到宋芸手里的东西,道:“是,这个就是我从山匪那里拿的。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这……这是我与你爹成婚前……我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刘大人,我们这下怎么办?”
“还是得找个人去山匪那里想办法与玉林相认,从他之前传过来的消息中可以看出他的身份已经遭到怀疑了,这次我已然失败,若是再……”
赵捕头点点头:“等他们几个将你的玉玦找回来,我便找个生面孔带着玉玦上山。”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赵捕头耳朵一动,提刀站起。
“赵捕头,是我们。”急促的敲门声和着叫喊。
赵捕头与刘文翰对视一眼:“是我派去潜伏在山下的茶摊,他们这时候过来,怕是不好……”
大门打开,门外是茶摊老板和小二,他们肩上扛着一个布袋子。
看到赵捕头和刘文翰,两人跪在地上,将肩上的布袋慢慢放下来。
一个血红的人脸从布袋里露出,脸上鞭伤遍布,几乎已经看不出这人原本的样子。
“属下今早在山脚下发现的。”茶摊小二闭上眼睛,头重重嗑在地上。
小二身边年纪稍大的老板从怀中颤巍巍地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纸,上面用血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茶摊老板低着头,双手颤抖将纸呈给赵捕头,然后也重重地嗑在了地上。
纸上所书,是玉林自潜伏在山匪里所探听到的各种消息,包括山匪所有的据点,人数,各头目秉性,掌握离魂草提炼方法的术士……
四个人。
两人站在门里。
两人跪在门外。
中间横着一具面目全非的死尸。
他们就这样怔怔地相顾无言。
李万万与宋芸攥着簪子从内室出来就看到这么一幕。
“大人,怎么了?”
刘文翰回头。
应该是多日无眠,他眼下发黑,面上苍白,唇上血色尽失。
刘文翰攥着手中的草纸,一闭眼,将心中的情绪隐去。
他的眼神一改之前的悲戚与疲惫,周身的肃杀之气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