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楚国贤士孙叔敖，如何从田野走向令尹之位？

    到了晚上，庄王亲自去巡视军营，听到军营中的士兵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都在谈论：“斗令尹的神箭太可怕了，很难战胜他！”庄王于是派人散布谣言说：“从前先君文王在位时，听说戎蛮族制造的箭最锋利，派人去询问，戎蛮族就献上了两种箭的样品，名叫‘透骨风’，藏在太庙里，被越椒偷走了。现在已经用完了，不必担心。明天我们将打败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士兵们的心情才安定下来。庄王下令让士兵撤退回国，并且宣称要联合汉东各国的军队，一起来讨伐斗氏。苏从说：“我们现在面对着强大的敌人，要是撤退的话，敌人就会占领优势，大王算错了！”公子侧说：“这只是王陛下的谎言而已。我们去见他，一定会有别的安排。”于是他和公子婴一起，夜晚前往见庄王。庄王说：“越椒的势力很强，我们必须想办法取胜，但是不能硬碰硬。”他下令两位将军埋伏预备，等待时机。两位将军听从庄王的计策，开始执行。

    第二天早上，鸡叫的时候，庄王带领大军撤退。越椒探听到这个消息后，率领部队前来追击。楚军加快速度向北行进，已经过了竟陵。越椒一天一夜走了二百多里，到达了清河桥。楚军在桥北烧火做饭，看到追兵来了，就扔下锅灶逃跑了。越椒下令说：“抓住楚王后，才允许吃早餐。”众人在疲惫不堪的情况下，又忍着饥饿，勉强继续前进，终于追上了楚军的后卫潘尪的部队。潘尪站在车上对越椒说：“你志在抓住楚王，为什么不赶快追击？”越椒认为潘尪的话有道理，于是就放弃了潘尪的部队。越椒率部队向前奔驰六十里，来到了青山，遇到了楚将熊负羁。他问：“楚王在哪里？”熊负羁回答：“楚王还没有到。”越椒心里有所怀疑，对熊负羁说：“你愿意帮我寻找楚王吗？如果我成功夺取了国家，我会与你一起治理。”熊负羁说：“我看你的士兵们都很疲惫饥饿，还是先让他们吃饱饭，再进行战斗吧。”越椒听从了他的建议，开始停下来准备做饭。但是当饭还没做好的时候，突然看到公子侧和公子婴率领的两路军队杀了过来。越椒的军队已经力竭无力再战，只能南逃。回到清河桥时，却发现桥已经被拆除了。原来楚庄王亲自带领兵力，埋伏在桥的两侧，只等越椒过来，就拆除桥梁，切断他们的归路。越椒被吓得大惊失色，他赶紧命令手下的人测量河水的深浅，打算渡河逃跑。然而，河对岸突然传来一声炮响，楚军在河畔大声喊道：“乐伯在此！越椒你赶快下马束手就擒！”越椒非常愤怒，于是命令手下的人向河对岸放箭。

    在乐伯的军队中，有一位擅长射箭的小校，姓养名由基，军中人称他为神箭养叔。他主动向乐伯请缨，表示愿意与越椒进行射箭比赛。于是，他站在河口大声喊道：“河这么宽，箭怎么能射得到呢？听说令尹您擅长射箭，我愿意和您比试一下高低，我们可以站在桥头上，各自射三箭，生死听天由命！”越椒问他：“你是谁？”养由基回答说：“我是乐将军手下的小将养由基。”然而越椒并不知道神箭养叔的身份，于是说道：“既然你要和我比箭，你必须让我先射三箭。”神箭养叔回答说：“别说三箭，就算你射一百箭，我也不惧怕！躲避并不代表是英雄好汉！”于是他们约定在后方队伍处停下来，分别站在桥梁南北两侧准备比赛。越椒拉弓射出第一箭，恨不得将养由基从头到脚射进河里。谁知忙的人射不准，真正擅长射箭的人却不慌不忙。养由基看到箭飞来，轻轻一拨弓梢，那箭就已经落在了水里。他高声喊道：“快射，快射！”越椒又把第二箭搭在弓弦上，瞄准得很准，箭又飞了过来。养由基这次只是身体蹲了一下，那支箭就从头顶飞过。越椒大声说道：“你说不能躲闪，怎么还蹲下躲箭？你这不是个大丈夫！”神箭养叔回答说：“你还有一支箭，我现在不躲闪，如果你这箭没射中我，你必须将箭还我来射。”越椒想：“如果他不躲闪，我这支箭一定能射中他。”于是他拿起第三支箭，准备好了，正经八百地射了出去，高喊着：“中了！”养由基两脚站稳，没有转动，箭射来的时候，他张开大口，刚刚好把箭头咬住。越椒连射三箭都没射中，心里已经非常慌乱，但作为一个大丈夫，说出的话不能不算数，于是他喊道：“也让你射三箭，如果你射不中，就由我继续射。”养由基笑着说：“如果要三箭才能射中你，那我还是个新手。我只需要一箭，就能让你死在我手里！”越椒说：“你口出狂言，肯定有点本事，那就让你射吧。”心里想着：“哪有一箭就能射中的？如果一箭不中，我就喝止他。”然后大胆地让养由基射。谁知养由基的箭百发百中，一箭就射中了他。那时，养由基拿起箭，喊了一声：“令尹，看好了，我要射了！”然后虚拉了一下弓，却没有放箭。越椒听到弓弦响，以为箭已经来了，就往左边躲了一下。养由基说：“箭还在我手里，都没上弓呢，我刚才说过‘躲闪的不算大丈夫’。你怎么又躲开了？”越椒说：“怕别人躲避的人，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射手！”神箭养叔再次虚晃弓弦，越椒又往右一闪。这时，养由基利用越椒的这个闪动，接着放了一支箭，越椒没有意识到箭已经射到了，也来不及躲闪，这支箭直接穿透了他的头。可怜的越椒，曾经做了楚国数年的令尹，今天却死在了神箭养叔这个小将的一支箭之下！髯仙有一首诗说：“人生知足最为良，令尹贪心又想王。神箭将军聊试技，越椒已在隔桥亡。”

    斗家军的士兵们已经饥饿困苦不堪，看到他们的主将中箭后，都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楚国的公子侧和公子婴齐分别率领部队追击，杀死的士兵尸体堆得如同山丘，鲜血染红了河流。越椒的儿子斗贲皇逃奔到晋国，晋侯任命他为大夫，封地在苗地，人称苗贲皇。

    庄王已经取得了完全的胜利，下令撤军，对于被俘虏的敌人，就在军前斩首。胜利的军队高唱凯歌返回郢都，将斗氏家族的所有成员，无论老幼，都全部斩首。只有斗班的儿子，名叫克黄，担任箴尹的官职，当时庄王正派使者出使齐国和秦国进行聘礼。斗克黄接受了出使齐国的任务，在回到宋国时，听说了越椒叛乱的事情。身边的人说：“不能进去了！”克黄说：“君主，就像天一样，天命怎么能放弃呢？”斗克黄命令马车驰骋进入郢都，完成使命后，自己到司寇那里请求囚禁。他说：“我的祖父子文曾经说过‘越椒有反叛之心，必将导致他的宗族覆灭。’临终时嘱咐我父亲逃到其他国家。我父亲一生受到楚国的恩惠，不忍心离开，结果被越椒杀害。现在果然应验了我祖父的预言！我不幸成为逆臣的家族，又不幸地违背了先祖的教诲，今天死去是我应得的下场！怎么敢逃避惩罚呢？”庄王听到了这个消息，感慨道：“子文真是一个神人啊。再加上他为楚国立下的功劳，我怎么忍心绝了他的后代呢？”于是他赦免了克黄的罪行，并且说：“克黄能够坦然面对死亡，不逃避惩罚，他是一位忠臣。”于是恢复了他的官职，并改名为斗生，寓意他本该死去，但是却得到了重生的机会。

    庄王赞扬由基一箭立下大功，对他赏赐丰厚，让他担任亲军首领，负责车右的职务。由于令尹的职位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听说沈尹虞邱很有贤能，就让他暂时代理国家事务。后来庄王在渐台上设宴款待群臣，王妃和嫔妃们都陪同参加。庄王说：“我已经六年没有亲自御钟鼓了。今天，叛逆已经被捕，四方安宁。我希望能与诸位共同游玩，称之为‘太平宴’。文武大小官员都来设宴，一定要尽情欢乐，直到宴会结束。”群臣们都再次行礼，然后依次坐下。厨师们上菜，太史奏乐。宴会一直持续到日落西山，欢乐的气氛一直持续着。庄王让大家点上蜡烛继续畅饮，还让他喜欢的许姬姜氏为各位大夫敬酒。大家都站起来，端起酒杯继续喝酒。突然间，一阵怪风吹过，将堂上的烛光全部吹灭了，左右边的人们还没有来得及点上新的烛光。在座的有一个人，看到许姬的美貌，趁机偷偷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许姬机智地用左手挣脱了衣袖，用右手扯住他的盔缨，结果盔缨断了，那个人吓了一跳，放开了许姬。许姬拿着断掉的盔缨，走到庄王面前，低声报告说：“臣妾奉您的命令，为各位大臣敬酒，其中有一个人无礼，借着蜡烛熄灭的机会，强行拉住臣妾的衣袖。臣妾已经抓住了他的盔缨，大王可以尽快让人点火，看清这个人是谁。”庄王马上命令掌灯的人：“先别点灯！今天我和诸位卿大夫约定要一起欢乐，大家都摘下盔缨，痛快地喝酒，不摘盔缨的人不算尽兴。”于是，所有的大臣都摘下了盔缨，才允许点灯。结果大家都不知道是谁拉了许姬的衣袖。宴会结束后，许姬回到宫中，对庄王说：“臣妾听说男女之间要有界限，不互相轻慢。更何况君臣之间呢？今天大王让臣妾为各位大臣敬酒，表示敬意。但是有人拉了臣妾的衣袖，大王却没有追究，这怎么能严肃上下的礼节，以及纠正男女之间的界限呢？”庄王笑着说：“这是你们女人所不了解的。按照古礼，君臣在一起喝酒，礼仪不过三杯，一般不过午时，绝不连夜晚。现在我让各位臣下尽情欢乐，延长到夜晚，点了蜡烛继续喝酒，酒后的行为失常，这是人之常情。如果我去追究他们的过错，显得我重视女人的贞节，却伤害了国家的士人的心，让群臣都感到不悦，这就违背了我设宴的初衷了。”许姬听了后深感佩服。后来人们就把这次宴会称为“绝缨会”。髯翁有一首诗说：“暗中牵袂醉中情，玉手如风已绝缨。尽说君王江海量，畜鱼水忌十分清。”

    有一天，庄王和沈尹虞邱讨论政治，一直到深夜才回到宫中。夫人樊姬问道：“今天朝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你们这么晚才回来？” 庄王说：“我和沈尹虞邱讨论政治，完全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樊姬问：“沈尹虞邱是怎样的人？”庄王回答：“他是楚国的贤士。”樊姬说：“以我看来，沈尹虞邱未必是个贤士！”庄王问：“你怎么知道沈尹虞邱不是贤士？”樊姬说：“臣子侍奉君王，就像妻子侍奉丈夫一样。我作为中宫，宫中所有美貌的女子都会前来向陛下请安。今天，虞邱与陛下讨论政治，一直到深夜，可是我并没有见过他引进一位贤士。一个人的智慧是有限的，而楚国的士人却是无穷无尽的，虞邱想要用单一的智慧来压制所有的士人，又怎么能称得上是贤士呢？”庄王听了她的话，心中颇为赞同。第二天早晨，庄王就将樊姬的话转述给了沈尹虞邱。沈尹虞邱说：“我的智慧已经无法达到这个水平了，我会立即去考虑这个问题。”于是，他开始遍访群臣。斗生向他介绍了蔿贾之子蔿敖，称他是一个隐居在梦泽的才华横溢的人，是一个将来可能成为相国的人才。虞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庄王，庄王说：“伯嬴是一个智士，他的儿子一定也不会平凡。如果不是你说起，我几乎忘记了他了。”于是，庄王命令虞邱和斗生一起驾车前往梦泽，将蔿敖召入朝中听用。

    据说蔿敖的字是孙叔，人们都称呼他为孙叔敖。他的母亲因为避难而来到梦泽，孙叔敖就在那里努力耕种，自给自足。有一天，孙叔敖扛着锄头出去，看到田里有一条两头蛇，他惊恐地说：“我听说两头蛇是不吉利的东西，见到它的人一定会死，我大概是要死了！”他又想：“如果把这条蛇留在这里，万一后来有人再见到它，也会因此丧命，不如我一个人来承受这个灾难！”于是，他挥起锄头杀死了蛇，把它埋在田边，然后跑回家向母亲哭泣。孙叔敖的母亲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孙叔敖回答说：“我听说看到两头蛇的人都会死亡，我今天已经看到了，担心自己不能继续照顾母亲，所以才会哭泣。”母亲问：“那条蛇现在在哪里？”孙叔敖回答说：“我担心后人再次遇到它，所以已经将它杀死并埋在了田边。”孙叔敖的母亲说：“只要人心存善念，上天便一定会保佑他。你看到两头蛇，担心会给后人带来麻烦，所以杀死并埋葬它，这样的行为不仅仅是一时的善念。你一定不会死亡，还会得到好运的。”几天后，沈尹虞邱等人奉命前来，选用孙叔敖。孙叔敖的母亲笑着说：“这是埋蛇的好报啊。”孙叔敖和他的母亲一起随着沈尹虞邱回到了郢都。

    庄王一见孙叔敖，便和他谈论了一整天，非常高兴地说：“楚国的诸位臣子中，没有人能和你相比！”于是，他当即任命孙叔敖为令尹。但是，孙叔敖谦虚地辞谢说：“我是从田野中崛起，突然执掌大政，怎么能服众呢？请让我排在其他大臣的后面！”庄王说：“我知道你的才能，你不用谦虚了。”孙叔敖再三谦让，最终接受了令尹之位。考察楚国的制度，制定成军法：凡是军队行动的时候，位于军队右侧的部队要负责携带战车以备战；位于军队左侧的部队要负责寻找草地，为宿营做准备。前锋部队要考虑周全，中部和后备部队要保持战斗力。前锋部队要考虑周全，就是说要举起旗帜走在前面，以便观察敌人的情况，并进行相应的谋划。中权者，是指在战争中负责指挥的中军，所有的权谋策略都由中军制定和执行，不容其他部队干扰。后劲者，是指在军队后方的精锐部队，战斗时作为奇兵使用，撤退时则负责断后掩护。国王的亲兵分成两个部分，每个部分有十五辆战车。每辆战车配备一百名步兵，另外还有二十五名步兵作为游击队。亲卫队的右广负责管理丑、寅、卯、辰、巳五个时辰的士兵，左广负责管理午、未、申、酉、戌五个时辰的士兵。每天在鸡鸣时分，右广的士兵就会准备好马匹，以备快速出发；到了中午，左广的士兵就会替换他们的位置，直到黄昏才结束当天的任务。宫内的官员分班轮流值夜，主要负责巡逻亥时和子时这两个时辰，以防止意外事件的发生。沈尹虞邱负责指挥中军，公子婴齐负责指挥左军，公子侧负责指挥右军，养由基负责指挥右广，屈荡负责指挥左广。军队在每个季节都会进行巡视，有着一定的规律和常典。军队严肃纪律，不会给百姓带来麻烦和干扰。还在芍波地区修建了水利工程，灌溉了六、蓼等地的田地，总共达到了万顷之多，这项工程受到了民众的赞扬和赞颂。当时，楚国的一些臣子见庄王非常信任孙叔敖，心里有些不服气。但是当他们看到孙叔敖的治国方式，非常有条理和规律，他们都深深地叹服并说：“楚国真有福气，能够得到这样一位贤臣，孙叔敖就像是令尹子文再生一般。”当初的令尹子文非常善于治理楚国，今天得到了孙叔敖，就像是子文再次出现了一样。

    这个时候，郑国的穆公兰去世了，他的儿子夷继位，成为了灵公。公子宋和公子归生都参与了国事，但他们对晋国和楚国之间的事情还没有明确的决定。当时，楚国的庄王和孙叔敖商议要兴兵伐郑国，但突然听说郑国的灵公被公子归生所杀，庄王说：“我们这次伐郑就更有名堂了！”不了解公子归生是如何杀掉郑灵公的，让我们在下一回中详细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