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燕王哙的禅让：一场权力的悲剧

    有一天，燕王哙问大夫鹿毛寿：“古代的君王有很多，为什么唯独尧舜被称赞为圣人呢？”鹿毛寿也是子之的党羽，于是回答说：“尧舜之所以被称为圣人，是因为尧能够把天下让给舜，舜又能把天下让给禹。”燕王哙问：“那为什么禹只把天下传给他的儿子呢？”鹿毛寿说：“禹也曾经把天下让给益，只是让他代理政事，并没有废除他的太子地位。所以禹死后，太子启最终夺取了益的天下。到现在，人们都说禹的德行不如尧舜，原因就是这个。”燕王说：“我想把国家让给子之，这样的事情可行吗？”鹿毛寿说：“大王如果这样做，那和尧舜有什么区别呢？”燕王哙于是召集了所有的大臣，废除了太子平，把国家禅让给了子之。子之假装谦逊，再三推辞，然后才敢接受。他进行了郊天祭地的仪式，穿上了帝王的礼服，手持玉圭，南面称王，毫无愧色。燕王哙反而站在北面，作为臣子，然后搬到别的宫殿居住。苏代和鹿毛寿都被封为上卿。将军市被心中不服，于是带领他的部队去攻打子之，百姓也有很多支持他。双方战斗了十几天，死了数万人，但市被最终还是失败了，被子之所杀。鹿毛寿对子之说：“市被之所以造反，是因为原来的太子平还在。”子之因此想捉拿太子平。太傅郭隗和太子平穿上平民的衣服一起逃到无终山避难。太子平的庶弟公子职，逃往韩国。国内的百姓都感到愤怒和失望。

    齐湣王听说燕国发生混乱，于是任命匡章为大将，率领十万大军，从渤海进攻燕国。燕国的百姓对子之恨之入骨，都用箪盛着食物和酒，欢迎齐军，没有人拿着武器抵抗。匡章的军队出征，仅仅五十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直接到达燕国的首都，百姓都打开城门欢迎他们。子之的党羽，看到齐军兵多势众，长驱直入，也都吓得四散奔逃。子之自信勇猛，与鹿毛寿率领军队在大衢拒战。士兵逐渐散去，鹿毛寿战死，子之身负重伤，仍然奋力杀敌，杀死了一百多人，但力量耗尽后被俘虏。燕王哙自缢于别宫。苏代逃往周国。匡章毁坏了燕国的宗庙，将燕国府库中的宝物全部收走，将子之囚禁在车中，并先解送临淄献功。燕国的领土三千多里，大部分都归属于齐国。匡章留在燕都镇守，并巡察下属的城邑。这是周赧王元年的事。齐湣王亲自列举子之的罪行，将他处以极刑，把他的肉制成酱，分赐给群臣。子之做国王才一年多，痴心妄想贪图权位，结果自取灭亡，这不是很愚蠢吗！

    燕国的百姓虽然痛恨子之，但看到齐王意图灭亡燕国，大家都不服，于是一起寻找原来的太子平，最后在无终山找到了他，拥立他为国王，这就是昭王。郭隗担任相国。当时赵武灵王对齐国吞并燕国感到不满，派大将乐池到韩国迎接公子职，想拥立他为燕王，但听说太子平已经立为国王，就停止了。郭隗发布檄文通知燕国的都城，宣布恢复燕国的大义，那些已经投降齐国的城邑，都一时间背叛齐国，归附燕国。匡章无法阻止，只好撤军返回齐国。昭王回到燕都，修复了宗庙，决心报复齐国。昭王于是放下身段，用丰厚的礼物，想要招揽贤士，对相国郭隗说：“先王的耻辱，孤日夜挂在心头。如果找到贤士，可以和孤一起谋划对付齐国的事，孤愿意亲自侍奉他，只希望先生为孤挑选这样的人。”郭隗说：“古代的国君，曾经用千金让涓人去寻找千里马。他在路上遇到一匹死马，旁边的人都围着叹息。涓人问他们为什么叹息，他们回答说：‘这匹马活着的时候，每天能跑千里，现在死了，所以我们惋惜。’涓人于是用五百金买了那匹死马的骨头，用袋子装着回来。国君大怒，说：‘这死马骨头有什么用，值得你花那么多钱？’涓人回答说：‘我花五百金买这匹死马的骨头，是因为这是一匹千里马的骨头。这是件奇特的事情，人们都会竞相传播，一定会说：‘死马都能得到重价，何况活马呢？’这样，千里马就会很快就来了。’不到一年，就找到了三匹千里马。现在大王想要招揽天下的贤士，请让我做那匹死马骨头，那些贤能的人，谁会不愿意来呢？”于是昭王特别为郭隗建造了宫殿，像对待老师一样对待他，向他请教，亲自为他提供饮食，非常恭敬。又在易水旁边建造了高台，把黄金堆在台上，用来招纳四方的贤士，这座台被称为招贤台，也叫黄金台。于是燕王热爱贤士的名声，传遍了远近。剧辛从赵国来，苏代从周国来，邹衍从齐国来，屈景从卫国来。昭王全部任命他们为客卿，和他们一起商量国家大事。元代刘因写了一首《黄金台诗》，其中说道：“燕山不改色，易水无剩声。谁知数尺台，中有万古情！区区后世人，犹爱黄金名。黄金亦何物，能为贤重轻？周道日东渐，二老皆西行。养民以致贤，王业自此成。”

    话说齐国的湣王一举击败了燕国，杀了燕王哙和子之，声威震动天下，引起了秦国惠文王的忧虑。与此同时，楚国的怀王与齐国深入结交，建立了强大的联盟，并互相交换了信物。秦王想要脱离与齐国和楚国的联盟，于是召见张仪询问策略。张仪上奏说：“臣靠着这张三寸不烂的舌头，去南方游说楚国，找机会进言，一定能让楚王与齐国断交，并与秦国亲近。”惠文王说：“寡人听你的。”于是张仪辞去相印，前往楚国。张仪了解到怀王有一个宠臣，名叫靳尚，在怀王左右，说话非常管用。于是他先用重金贿赂靳尚，与他交好，然后去拜见怀王。怀王重视张仪的名声，亲自在城郊迎接他，并赐他坐下，询问道：“先生莅临我国，有何见解？”张仪回答道：“臣此次来，是为了促进秦楚之间的交往！”楚怀王说：“寡人当然愿意与秦国建立良好的关系！但秦国不断侵略，所以不敢主动寻求亲近。”张仪回答说：“现在天下的诸侯国虽然有七个，但强大的没有超过楚国、齐国和秦国这三个。秦国如果向东与齐国联合，那么齐国的地位就会上升；如果向南与楚国联合，那么楚国的地位就会上升。然而，我们的君主更倾向于与楚国联合，而不是齐国。为什么呢？因为齐国是我们的婚姻盟国，而对秦国的背叛却最为严重。我们的君主想要侍奉大王，即使我张仪也愿意成为大王的守门人。但是大王与齐国交好，却触犯了我们君主的禁忌。如果大王真的能关闭关隘，与齐国断交，我们的君主愿意将商君所夺取的楚国的商於之地六百里归还给楚国，并让秦国的公主成为大王的箕帚妾。秦国和楚国世代成为婚姻兄弟，共同对抗其他诸侯国的威胁。希望大王能接受这个建议！”怀王非常高兴地说：“秦国愿意归还楚国的土地，我对齐国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群臣都因为楚国重新得到土地，一齐向怀王道贺。只有一个人挺身而出，提出异议说：“不可，不可！依我看来，这件事应该吊丧而不是祝贺！”怀王一看，原来是客卿陈轸。怀王问：“寡人不费一兵，就得到了六百里土地，群臣都在祝贺，只有你一个人在吊丧，这是为什么？”陈轸问：“大王认为张仪可信吗？”怀王笑道：“为什么不可信？”陈轸说：“秦国之所以重视楚国，是因为有齐国存在。现在如果断绝与齐国的关系，那么楚国就孤立无援了。秦国怎么会尊重一个孤立无援的国家，而愿意割让六百里土地给我们呢？这只是张仪的诡计。如果大王断绝与齐国的关系，而张仪又违背诺言不给我们土地，那么齐国肯定会怨恨大王，反而依附于秦国。到那时，齐国和秦国联合起来攻打楚国，楚国的灭亡就指日可待了！我之所以说应该吊丧，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大王不如先派一个使者跟随张仪去秦国接受土地，等土地归于楚国之后，再断绝与齐国的关系也不迟。”大臣屈平进言道：“陈轸的话是正确的。张仪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绝对不能相信！”宠臣靳尚说：“如果不断绝与齐国的关系，秦国会愿意将土地给我们吗？”怀王点头说：“张仪没有辜负寡人的信任。陈子闭口不要再说了，请准备好接收土地。”于是将相印交给张仪，赐予黄金百镒，十匹良马，并命令北关的守将不得与齐国使者通信。同时派遣逢侯丑跟随张仪一同前往秦国接收土地。

    张仪一路上和逢侯丑喝酒谈心，关系亲密得像兄弟一样。快到咸阳时，张仪假装喝醉了，失足从车上摔下来。身边的人急忙扶他起来，张仪说：“我的脚受伤了，急需治疗。”于是先乘着卧车进城，向秦王上表报告，把逢侯丑留在馆驿。张仪闭门养病，不再上朝。逢侯丑想要求见秦王，却无法见到，就去拜访张仪，但张仪总是以病情未愈为由推辞。这样过了三个月，逢侯丑才给秦王上书，提到张仪答应给楚国土地的事。惠文王回信说：“如果张仪有约定，我一定会遵守。但我听说楚国和齐国还没有断绝关系，我担心在楚国方面受到欺骗，除非张仪病愈，否则不可信。”逢侯丑再次前往张仪的住处，但张仪始终不出来。于是他派人将秦王的话带回楚国。怀王说：“秦国还认为我们与齐国的关系没有完全断绝吗？”于是派勇士宋遗借道于宋国，借用宋国的符节直接前往齐国边境，辱骂齐湣王。齐湣王非常愤怒，于是派使者西去秦国，表示愿意与秦国共同攻打楚国。张仪听说齐国的使者到了，知道他的计谋已经成功，便声称病愈入朝。在朝门遇到逢侯丑，故意惊讶地问：“将军为什么不接受土地，反而还滞留在我国？”逢侯丑说：“秦王专门等待相国您来决定，现在幸好您的身体已经康复，请您入朝向王上禀报，尽早确定地界，我好回去回复我国君主。”张仪说：“这件事还需要禀报秦王吗？我所说的，只是我个人的俸邑六里地，自愿献给楚王罢了。”逢侯丑说：“我受我国君主之命，所说的是商、於之地六百里，没听说过只有六里地。”张仪说：“楚王大概是听错了吧？秦国的土地都是经过百战才取得的，怎么可能把一寸土地让给别人？更何况是六百里呢？”

    逢侯丑将报告给怀王。怀王大怒地说：“果然，张仪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如果我得到他，一定要生吃他的肉！”于是下令出兵攻打秦国。客卿陈轸进言说：“臣今天可以开口了吗？”怀王说：“寡人没有听先生的话，被狡猾的贼人欺骗了，今天先生有什么妙计？”陈轸说：“大王已经失去了齐国的支持，现在再去攻打秦国，未必会有好处。不如割让两座城池给秦国，以贿赂他们，然后与秦国合兵攻打齐国，虽然失去了一些土地给秦国，但仍然可以从齐国得到补偿。”怀王说：“最初欺骗楚国的是秦国，齐国有何罪？与秦国合并攻打齐国，人们会笑话我。”当天，楚怀王任命屈匄为大将，逢侯丑为副将，调动十万大军，取道天柱山西北进发，直奔蓝田。秦惠文王派魏章为大将，甘茂为副将，调动十万大军进行抵抗，同时派人去齐国征兵。齐国的将领匡章也率领军队前来协助战斗。屈匄虽然勇敢，但怎么能抵挡住两国的夹攻，连续战败。秦齐联军追击到丹阳，屈匄聚集残兵再次战斗，结果被甘茂斩杀。前后总共缴获了八万多个首级，名将逢侯丑等七十多人战死，秦齐联军占领了汉中六百里的土地，楚国震动。韩国和魏国听说楚国战败，也打算袭击楚国。楚怀王非常害怕，于是派屈平去齐国道歉，又派陈轸去秦军求和，并献上两个城池作为条件。魏章派人去向秦王请命，惠文王说：“寡人希望得到黔中的土地，请以商於地区作为交换，如果同意的话，就可以停止战争。”魏章奉秦王的命令，派人向怀王传达这个消息。怀王说：“寡人并不想得到土地，只想得到张仪并心甘情愿！如果上国愿意将张仪交给楚国，寡人愿意献出黔中的土地作为感谢。”不知道秦王是否愿意放张仪去楚国，我们拭目以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