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变节
刘卫强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50岁左右的年纪，但头发却都已经花白了。
他很健谈，和项先生不同，而且说起话来声音不大，给人一种很深沉的感觉。
正好华哥也在，所以我们不自觉地谈起了《无间道》。
“其实我最好奇的就是最后那个在天台见面的名场面是怎么拍出来的。”我感叹道，“那个时候我还在上学嘛，哇，看了很多遍。到现在，每一句台词我都记得。”
华哥笑道：“其实当时我拍的时候是懵的，没有剧本，台词都是我和伟仔现场对的。”
刘卫强道：“那天真的好辛苦的，早上8点开工，一直到下午2点多，一个镜头都没有拍。”
“为什么？”
“找角度喽。”刘卫强道，“我是干摄影出身嘛，一定要有好的角度才可以。但是在天台上面，没遮没掩，真的好难拍的。左等右等，大家都烦了，然后又怪自己。还好后来发现，哎，对面大楼可以反光的嘛，所以你看电影，华仔上来的时候，我们是对着大厦的玻璃拍的。”
“还真的是！”
“我是警察那一句也是，镜头偏了一点，但是也许是巧合吧，我觉得效果更好。然后是近景，我们拍戏时候很少用到那种超级大头嘛……”
我点点头，继续听他说。
“我尝试了一下，结果出来效果又不错，然后就很顺利地拍出了那场戏。”
华哥道：“真正拍戏其实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了。”
“哈哈哈！”
刘卫强道：“《无间道》的成功，其实每个人都有份的。比如阿伟啦，他之前问我怎么演，我说你想怎么演就怎么演。因为他们都是影帝嘛，我不需要去指导什么，他们自己会去飙戏，对吧，好多临场发挥的。”
“对，只需要给他们一个氛围就可以了。”
“对对对，你说的太对了。”刘卫强赞道，“不愧是累计20多亿票房的大导演。”
“哈哈哈！”
“《无间道》也快10年了吧。”我问道。
“是啊，一晃就快10年了。那个时候香江的经济不好，你要让人掏钱出来进电影院看电影是很难的，除非特别好的戏。”
我由衷感慨道：“《无间道》绝对是我们这一代人心目中最经典的电影。只是我一直在想，未来会不会有一部电影超过《无间道》呢，我指的是原汁原味的香江警匪片。”
华哥道：“应该不会了吧，毕竟时代不同了。”
曾自伟道：“去年有一部《变节》，讲卧底和警察，我觉得还不错。”
“我看过，不过我觉得梁笑棠的人设不是特别好。”
“怎么？”刘卫强忽然来了兴趣。
“因为梁笑棠的身份太低，说到底就是一个古惑仔嘛。所以最后给他选择，他回去最多还是一个古惑仔，加入警队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警员。我觉得这种选择没有意义。”
“那应该怎样处理呢？”刘卫强追问道。
“如果他有机会做老大，还会不会回来做警察呢？如果阿七不是为了利用他，而是真心把他当自己人，讲兄弟情义呢？”我摇了摇头道，“双重身份这个设定真的很有意思，但结局不应该是那样的。”
“那应该是怎样的？”
这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注视着我，尤其是项先生和刘卫强。
项先生本身就有社团背景，他或许会有一种代入感，而刘卫强则是在想这样一部电影的结局。
我轻咳一声道：“我之前没有特意去想，但我觉得可以更加触及一下人性方面的讨论。比如……”
“一个卧底警察，和一个古惑仔，相识于微末，一起打拼，最后成为了某个社团堂口的老大。警察署想要在社团内部建立新秩序，于是暗杀了社团老大，想要扶植某个堂口的老大上位。”
“《无间道2》？”刘卫强问道。
“不一样。社团老大是警方指使卧底干掉的，不干就曝光他身份。”
“哇靠！”众人一下子炸了锅，“骆毅，你敢这样拍？”
“不行吗，警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很多电影都这样拍过吧，比如《无间道》里的黄志诚警司。”
刘卫强道：“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
我耸耸肩，“人总会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其目的不只是为了欺骗别人，也是为了安慰自己。”
刘卫强无话可说。
项先生道：“你继续讲，我很好奇后面的故事。”
“嗯！”我答应一声，继续说道：“然后就是几方势力的博弈嘛，我觉得警察也不要搞得太正义，因为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嘛。他或许可以为了逼自己的卧底实施计划，不惜以卧底怀孕的妻子作威胁。当他手里的某个卧底的身份暴露以后，他会第一时间选择弃掉他，如同弃掉一枚无用的棋子。这和《变节》中始终信任、关怀笑棠的冼警官是截然不同的。”
“而坏人呢，也不是单纯的坏，他们也有讲义气的一面。比如那个老大，他明知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是警察派来的卧底，但他没有杀掉卧底，反而给了他自己选择的权力。甚至不惜牺牲掉自己，来成全这份兄弟情义。”
“我的天！”刘卫强道，“这太颠覆了，我似乎有些跟不上你的思路。”
“最后呢？”曾自伟问道，“卧底会怎么选择？”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我看了看众人道，“一边代表了正义，代表了光明，但是他们为达目的却不择手段，你只是他们手里一枚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另外一边呢？代表了邪恶，代表了黑暗，但是他们行事果敢磊落，而且对你有情有义。你怎么选？”
我扫视了一下众人，面无表情地道：“也许我会选择弃明投暗。”
安静，房间里死一般的安静，就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
半晌，刘卫强才叹了口气道：“这个片子如果真的这样拍，不要说内地，就算在香江恐怕都没有办法上映的。警察不讲原则，黑帮有情有义，卧底黑化，烧掉档案，不当警察跑去社团做老大……”他没有继续说，只是摇了摇头。
“如果我们做一些细节方面的处理呢？然后再拍一个开放性的结尾。”
刘卫强还是摇头道：“我们现在拍电影，有一条很重要，就是政治正确。如果坏人可以肆意妄为、逍遥法外，好人却得不到好报，那么这样的电影拍来是为什么干嘛呢？为坏人洗白吗？”
项先生想了想道：“我觉得没有那么严重。骆毅，我对你的这个故事很感兴趣，如果你写出了完整的剧本，我可以帮你找投资。有永胜做出品方，即使内地不能上映，我保证在香江上映是没有问题的。另外还有海外市场，他们就没有这么多限制。比如说米国，越是反政府的，他们就越喜欢。你看好莱坞大片，动不动就炸掉五角大楼是不是，观众却乐此不疲。”
我点点头，“我也觉得，一个警察的黑化过程，内心一定是纠结的。而这种纠结恰恰是人性的体现。这肯定是一部能够颠覆观众认知的好电影，如果因为一些客观原因不能拍的话，是很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