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介怀
岑疏回到店铺,弹了个响指,从里头走出几个人,两男一女。
女的叫洙月,是与岑疏同一批进入烟月堂的弟子。她的乐宝是皎月铃鼓,是烟月堂里为数不多乐宝是鼓乐器的女子,且她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将来若是顺利,也定是长老般的存在。
哪怕当时年纪尚小,在弟子里的威望也是常人难比的。
当时洙月的退出,引来了不少弟子的追随。
“我只是想寻个清净罢了,你们不必这样。”
“洙月。”她抱了抱拳,“江湖再见。”她很自然的放下了自己的铃鼓,拂了拂袖子,一身浅紫
色的衣裳,正如深蓝色的夜晚那一抹皎月,不带走任何光芒,消失在了竹林尽头,甚至连回眸都
没有。
洙月在岑疏隐退前就已经自愿退出了烟月堂。归隐与退出不同,岑疏仍然属于烟月堂的一员,而
洙月早就已经是独立的身份,除了过往之外与烟月堂再无瓜葛。退出烟月堂是有代价的,需要舍弃乐宝,废去一半武功。
洙月经过多年的沉淀,武功早就回到从前的状态,只是可惜了那天赐的音律才能,没有了最恰当
的用武之地。
两个男人分别是池灼和沉晔,放在十年之前,这两个名字足以使烟月堂抖上三抖,他们不仅武功
高强,善于吹箫,且不怕赴死,多难的任务他们都能完美的完成,甚至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和烟
月堂当时的长老打起来,把长老打成重伤。
由于当时的堂主正在闭关修炼,时任堂尊的杭随言和宜萧商议着到底该如何处罚这两个无法无天
的弟子。
“要么让他们禁闭一月?”年轻的宜萧有些心软。
“不,要让他们离开烟月堂。”杭随言灰色的头发在风中四散,庄严的让人难以接近。
“为什么?他们虽然伤了长老。但是他们本性并不坏,只要惩罚就够了吧?”
“不行。”
“可他们天资聪颖,把他们赶走,弊大于利啊。”宜萧又走上前去,企图劝劝这个很固执的师兄。
“聪颖?如果他们的聪颖都用在残害同门身上呢!连长老都敢害,他们还有什么不能做!”杭随
言突然转过身来,瞪着宜萧。愣是宜萧当时已经几乎可以处变不惊,还是往后退了一小步。
“可”
“师弟你要是再袒护他们,你也会受到烟月堂的惩罚!”
宜萧不解的看着杭随言无比执拗,内心似乎是被钝器挫伤一般,隐隐作痛。
师哥现在已经不信任任何人了吗?连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他们吗?
他甚至连真相都没有尝试去了解过。
虽然他们同是堂尊,但杭随言是大弟子,地位比宜萧在本质上高出一些,所以若是堂主不能掌
权,烟月堂上下都应该听杭随言的,接下来才会参考宜萧的意见。
宜萧只觉得师哥似乎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原来的确固执,固执于行侠仗义,固执于每次都要滴水不漏的完成任务,而不是像现在一般固执于自己的判断,用自己的权势来左右弟子的命运。
他不知道师哥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若是在师哥这种主观的管理下,烟月堂前十八任堂主的心血,都会毁于一旦。
那些有个性的、性子桀骜的弟子,多半都会被逐出烟月堂。
池灼和沉晔被废掉了半数武功后虚弱不已,根本不是烟月堂弟子的对手,他们甚至在自己有灵性
的乐宝面前离开的时候,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尊严。
他们是被拖着出去的,是被那些跟自己有过节的烟月堂弟子拖出去的,而这一切,都是杭随言当
着他们的面自己承认自己干的。
池灼在烟月堂恢弘的大门前伏在地上,沉晔勉勉强强撑着站了起来。
回头的时候,他们看见烟月堂的守门弟子用毫无感情的眼神看着他们,然后那到门缝越来越小,
最后是一声沉重的闷响。
烟月堂的大门永远向他们关闭了。
池灼自嘲似的笑了笑,望着深灰色的天空,似乎云层就要把他和沉晔永远的吞噬。
他没有听到宜萧的话,只是知道是烟月堂排斥了他们,连审问这个程序都没走,直接扫地出门。
烟月堂哪有什么一致对外,内部所谓的推心置腹都是外面的空穴来风。
沉晔再也撑不住,又一次倒了下来,嘴里吐出一口深红色的淤血,好像是他入烟月堂来所有的恨
和泪,所有的不甘所凝结而成的。
岑疏把他们聚集起来,天天饮酒作诗,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买下店铺,享受了好几年普通人的生
活。
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会消失的:洙月的失望、池灼和沉晔的不甘。
烟月堂本应该是个以实力为尊的地方,不是靠任何。
他们恨的不是任何一个人,而是整个烟月堂。
烟月堂,遥辰年间第一大特工机构,弟子声名远扬。
可那些堂外人哪里知道,弟子滴水不漏的背后,是那么多那么多的冷漠和无情堆积。
岑疏叹了口气,面无表情,深邃的眼眸里透露出藕断丝连的悲哀。
他们都是曾经烟月堂一时的神话,就算是没了乐宝,烟月堂大多数弟子也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只要在闯入烟月堂的时候直奔宜萧,那些新入门的弟子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也都是训练有素的特工,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们都会有最好的伪装。
洙月抱着手望向窗外,浅色的眼睛里是一抹难以名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