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小八改了名，厨房管事嬷嬷让她以后叫小柴。
“小柴，让你赶紧去抱柴过来，你愣着要死啊！”烧火灶前专事烧火的婆子凶巴巴的吼骂着，大家都戏谑的看着她。
“你这老婆子，不要那么凶，她一个小娃娃，懂什么呀。”劈柴的老头子劝她，然后对站着不知所措的小柴说：“你去里面干柴那一堆，一捆一捆抱到灶火前。”
小柴迷迷糊糊的开始了自己为奴为婢的第一天。
哥哥回来时，她已经在柴房干了十天的粗活。
“小八，哥哥给你带了这个。”三哥从怀里拿出一支木簪子，她还小，戴不了，可是三哥给的，她也要收起来。
“小八，在厨房干活累不累？”
她摇摇头：“不累的，厨房还有许多好吃的！可惜老婆婆不许我偷拿，那些剩下的饭菜可多了，要不然我也能给三哥带好吃的。”小八觉得可惜极了，自己去了厨房却没办法改善三哥的伙食。
三哥笑她：“可惜什么？如今我跟着王府世子，什么好吃的没有？哪用得着你操心。阿姊她也好好的，小八，你好好的活着就好。为奴为婢也没有什么，活着就好。”
小八不理解，但也还是点头，“哥哥说得对。”
何沅看着她的日子这过的不好也不坏，即使封建统治阶级是一切万恶之源，可她们活下来的人确实活得还算好。
比外面饿死街头的人体面了不知多少倍。
正是这样想的时候，王府却有谣言传开。
小八的阿姊要被抬了做通房，她在王妃面前害了喜，查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阿姊，她们说你要当通房了，是真的么？”小八看着夜里又来找自己的阿姊，没忍住问了她。
阿姊这会儿连同脸上的笑意也没有了，“小八，日后姐姐不会让你也这样的，姐姐保证！”
小八心里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有个人护着总比没有人护着好吧？她希望阿姊肚子里是个男娃，这样阿姊以后就不会过的这样难受了。
后来阿姊也还是个暖床奴，她三个月身子的时候，侧妃也有了身孕。王妃娘娘怪她不懂事，赐了她一碗去秽水，孩子就这样没了。
小八那日偷偷跑去看她，阿姊躺在炕上，嘴角却是笑得欢畅。
小八不懂阿姊为何不难过，还那么开心。三哥也来看她，看她丝毫不在意，三哥也丝毫不在意。
“小八，你记住，阿姊现在一点也不难过，阿姊快活极了！”
后来王爷回来了，知道了侧王妃有了身孕，也知道了她身边的暖床丫鬟落了孩子。王爷也没在意，只让人补了阿姊一对金镯子。
阿姊没能当上通房，落了胎，却比往日高兴了许多。小八照旧在柴房干活，大家也都叫她小柴。只有哥哥和姐姐叫她小八，私下里。
哥哥离开后回来的时间越来越长，王爷也不知道为何呆在王府的时间就长久了起来，阿姊后来不常来看她了。小八有天实在委屈，夜里悄悄跑出去找姐姐。
姐姐的房间没有人，可是姐姐是暖床，王爷没说让她守夜，她晚上不在自己房间里睡着还能去哪里。
小八心里觉得慌张，姐姐这半夜会去哪里？她回去的时候，不小心走到了回廊旁的院墙外，里面推杯换盏，还有好听的软调传来。小八个子小，没能从墙孔看到回廊上的景象，可她看到透过墙孔的微光。
她只是好奇那里有什么人，于是她钻进矮林木中，看到了那些恶心不堪的画面。
阿姊像个泥娃娃一样，被他们推来拒去，在场的放浪形骸，淫靡不堪。
她记忆里的阿姊不是这样的，那时的她，斜倚轩窗，手执墨笔，阿姊曾经是多么端方的大家闺秀！她那时最爱阿姊的笑，她一笑，眼角眉梢具是暖阳……
小八红了眼珠子，那一刻，她恨不得阿姊干脆是只被屠杀的剥净的羔羊，只要被火烤，被刀子割，至少她不会笑着哭，她的阿姊眼睛里面在滴血！
小八不敢动，蚊虫撕咬的再狠毒她也不敢动。
她的阿姊像个下贱的牲口，她甚至活得不比灶火前的婆子口中那些不要脸的下贱胚子。
那些人放肆够了，阿姊也被人抬走了，一同抬下去的都是王府养着的女人，她们和阿姊一样，一样的被养的好好的，却一样的活得猪狗不如。
畜牲！
小八第那时才知道阿姊当时为什么说她快活极了，因为那块肉，王爷根本就没想过留下来，阿姊自己就更加厌恶它。
阿姊说不会让自己过上那样的日子，可小八看着木盆里像铜镜一样的水面，那张越来越像阿姊的脸，她对未来的恐惧一天天的加深。
何沅看着小八日渐慌张的脸，看着她的阿姊一日一日的憔悴，她能懂，小八的恨不只是来自对自己未来的担忧。
确实这座王府，处处都是皇室的腐烂气息，而她们本来就是阶下囚，是奴隶。这样的事，除非反抗封建社会，否者依旧如此。
小八七岁的时候，终于决定要哥哥教她习武。
她不要像阿姊那样，像个禁脔一样活着，她想习武，做个女暗卫，成为王府的走狗也罢，只要以后……她要带姐姐离开。
她的阿姊不该这样痛苦的活着，这样的日子，远比叫她死去还痛苦千万倍。
小八自己不要命一般练武，同时她私下用碎瓷片划花了自己的脸，抵抗的心有多强烈，那伤口就有多深。
阿姊自然是知道了，看着她脸上冰花一样的红痕，分不清是喜是悲，“小八，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八说：“阿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小八不愿意和阿姊说真话，她不想撕开阿姊的伤疤，阿姊默默的保护自己，她也要默默的保护阿姊。
小八毁了自己的脸，这样的事是瞒不住王府的。阿姊被王妃杖责十大板子，小八后来也如愿当上一名女暗卫。
她用性命炼出了一身利落刀刃，成为了王府女眷的暗卫。实则还要被派去杀人灭口。
因为常年饥饿，小八个子远比同龄人细弱。她像一只柔弱可欺的猫，乖巧安静，脸上的伤疤即使随时日浅淡，可她还是会低着头不让人瞧见它。
出手悄无声息便能取人性命的女暗卫，绝不会叫人想到是面前这样娇小可爱的女孩。
成为暗卫的小八，自然没能救出她的姐姐。
姐姐被王爷拿来交换一位大人的投诚。那人，小八记得——他是诬陷李家全族的阴险官吏。
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她怎么容许姐姐从狼窝掉入蛇窟。三哥被王府派出去做暗杀任务，眼下只有小八一个人。她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果不能救出阿姊，那她就杀了阿姊，她们姊妹既然没法好好活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那就一起去地府好了。
“下官拜见王爷。”
老东西！小八躲在背后的侍女中低垂头颅心中暗骂。
“大人快请起，何须如此见外。”
老不死的东西！小八连这狗王爷也骂，骂的更加用力。
“下官此次前来，是为了番邦进京面圣一事。番邦距离上次进京，已有十五年了，王爷该及时做好打算，毕竟时不我待啊！”
小八听到这里有些不太懂了，然后她看见那老东西递一个木匣子到王爷的面前。打开的木匣子又很快被关上，王爷让自己随侍拿着木匣子放到书房去。
“这是下官从番邦友人那里得来的奇书，传闻天下若有人能堪破书中所有文字，就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哦？竟有如此威力么？”王爷兴致缺缺，他也不是少年人了，年过半百，早就知道这天下没有什么上天入地。
那官吏也不在乎王爷的轻视，他只舔舐着嘴角满脸殷切看着狗王爷：“王爷，下官上次所求？”
“放心，你来本王府上，总归要与本王先喝个尽兴，待你回去，岂不正好花间独酌？”
￥！小八此时若是手中有剑，定要冲上去捅他们个满身血窟窿，她绝不能再等了！
趁着出去取酒的空当，小八急速赶去找阿姊。
她不能让阿姊落到这渣滓的手中。
她去的途中路经书房，看到了收着那本奇书的匣子。上天入地？小八顺手就拿起了那本书，然后悄然离开，前去截住阿姊。
人当然是还在她的房间里的，可是阿姊不跟她走。
“小八，你好好活着。阿姊已经是这样了，走到哪里去才算个头？这世界上没有神仙，那地界也不会要我这样肮脏的人的。”
小八劝不了阿姊，她想动粗，打昏阿姊，将她带走。可惜小八杀人功夫利索，要搬点东西却是没有功夫劲的。她不杀人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弱女子。
她其实也才十三岁，和姐姐当初被卖进王府一样的年岁。
“小八，我这次去，没打算活着回来见你，听姐姐的话，好好活着。”阿姊最后一次抱着她，她的身体怎么那么冰凉呢，小八心想。
阿姊求她给自己一瓶毒药，她说纵使灭族仇人死不了，自己用也是好的。小八给了她，本来她就打算把这东西留给自己和阿姊的。小八杀的人多了，就更加理解阿姊对死亡的无惧，她只是担心自己和三哥，所以迟迟不敢死。
傍晚阿姊被捆着带上了院墙外的马车中，小八给自己也准备了一瓶毒药，追着阿姊去了那官吏家中。
原来如此……
那小姑娘贯会撒谎，自己居然还真的心软了。想来她偷走的那本奇书，是宙清秘术的印刷本无疑。也不知道她所求为何，幻音中断在她投湖躲避追杀的时候。
这个小八，看起来似乎格外内敛，实则浑身杀机。她就像开在庭院里的粉红夹竹桃，安静不惹事，内心却早已粹满了毒汁，只等着采摘者把她误吞腹中，立马就能要人性命。
家族的覆灭对这个年幼记事的孩子触动巨大，阿姊的遭遇更让她藏心于无形，三哥是男人，他越大就越是离她们遥远，小八早就离了三哥的心。
小八是想让这个王朝覆灭吗？
可是有些东西，哪怕是王朝的覆灭，也没办法立即做到永远消灭。
小八恨的是这个世道。
也难怪她不愿意回去。
何沅醒来，关掉还有一分钟的闹钟，想起来小八还是个取人于无形的杀手，幸亏张乾是个暖男，看待小女孩都当他女儿，要不然她还要给张乾收个尸。
此刻的服饰店内，小八冷漠的看着售货女士。
“先生，你这妹妹是神经有问题么？她刚才不喜欢人碰她早说不行吗？我们是出来工作的，不是出来当下人的！你听听她刚才说的什么话？贱婢？”那售货女士实在是生气，还要继续开口和张乾吐苦水。
张乾露出歉意地笑：“真的对不起，女士！我妹妹她从小孤僻，看古装剧看傻了，我就是看她老穿着这身衣服不太好，想着带她来换一身，刚刚伤到你哪里了，我是医生，你们这里有医疗箱吗？我给您消毒包扎？”
那女士气消了一些，看看来往的客人，也不好继续得理不饶人。
“没什么，就是挺疼的。”
结果脱了小西装外套，长长的血痕从手肘到手腕背上，多少得有二十厘米。
那女人估计没想到伤口能有这样长，眼睛都看呆了。看着小八的眼神从愤怒变成了恐惧。
张乾也没想到，他以为小姑娘只是用什么东西刺人家，没想到……
张乾立即带着女人去包扎，“真的对不起！我这妹妹被教坏了，我送你去医院！”
小八跟在张乾背后，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她看到许多买衣服的人都不排斥这些卖货的靠近，大家都不像她这样？
送那位女人去了医院，还要打破伤风，重新上药，重新买药。
“这我以后可能么办？以后都要留一条长长的疤痕了，呜呜呜，呜呜呜”
小八看了那白布裹满的手臂，转头去看张乾。
“您别伤心，我是个医生，我家里老一辈是中医，可以用要给你祛疤痕。这样，我把我手机号给你，你之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张乾拿出手机，一边安慰她一边保证解决她的担忧。
那位女人点头，小声哭骂了许久才让他们走人，“我也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原谅的你妹妹，要不然今天这事没完！”
张乾自然同意她的话：“以后这事也不会完的，您放心，只要伤口还有什么问题，我一定给你解决！”
医院大门口，小八终于跟上他，不解的问：“您为什么对她那样？”那么谦恭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