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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还有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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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衡之盯着冒着热气的茶杯沉默了半晌,用外袍垫着、接过了宥昀手中的那杯烫茶。

    “你拿着杯口能撑一会儿。”陆衡之看着杯中大多沉底的茶叶,微微有些出神。

    “在我找到垫它的布之前要劳烦你先替我挡一会儿。”

    微凉的手掌在陆衡之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宥昀绕到书架前,从书架贴近地面的角落里、抽出了一卷竹简。

    就在陆衡之奇怪宥昀突然拿竹简做什么的时候,宥昀从竹简里抽出了一卷帛书。

    ——从那绢帛的品质来看,是皇家的东西。

    ‘没有卷轴,这不是圣旨。

    但若不是圣旨,宥昀此时把它拿出来干什么?还是说帛书上写着陛下召我回京的旨意?’未等完全看清那卷帛书,陆衡之心中已然闪过了万千思绪。

    ‘可如果那帛书的内容是要召我回京,云之刚刚为什么不直接拿出来?’

    陆衡之诧异地看着宥昀,有些不明白宥昀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才将帛书拿出来。

    “在快要到达东关的时候,我将它截下来了。”宥昀说着,拿着帛书重新走回了陆衡之面前。

    陆衡之站起身,把茶杯随手放在书桌的一角、接过了宥昀递过来的帛书。

    蚕丝制成的绢帛被染成了浅青色,外面的那层绣着脚踩祥云的仙鹤,里面的那层、则写着一些来自皇帝的关怀之言。

    【陆卿,见字如晤。

    自卿为大栎镇守边关,尔来已二十余载。青年至迟暮,此二十余载,卿未有一年元日阖家团圆。

    适逢岁首,朕念卿之功德、及你我少年之事,甚为感怀。

    槐安战死之时,卿痛不欲生;沙场残酷、刀剑无眼,朕不忍爱卿再受丧子绝嗣之痛,故,有意接衡之回京。

    君予(yu)阵前搏杀、夫人阵后相守,三十余载终不离;夫人于卿,可谓情深意切。

    边关粗陋,每逢冬日,手指常难屈伸;元昭元年,夫人骨痹加剧,久不能立。

    湿寒之邪伤于骨髓,是为骨痹(bi)。

    骨痹之痛,非常人能忍,然夫人,已隐忍十载;何能如此?唯爱君尔。

    宫中御医有善治骨痹者,夫人若回京,即不能彻底根治,也可延缓病情、减轻痛苦。

    傀人多狡诈;妻儿归京,卿无后顾之忧,朕、亦无后顾之忧。

    东关湿冷,愿卿珍重。】

    帛书上的字迹略显潦草,是皇帝常用的行草;末尾处,是暗红色的印蜕。

    陆衡之逐字逐句的看完了这卷过分平易近人的帛书之后,忽然明白了宥昀不直接将帛书给自己的原因。

    ‘不在我看过帛书后提醒我回京之险,是因为他担心我会先被陛下的“诚恳”冲昏头脑。

    他问的那句“接不接”,是在试探我的态度。

    没有命令、也没有施压,这卷帛书,只像是两个相交多年的老友在叙旧。

    若是毫无准备,我就算有着和东关军共进退的打算,多半也会依着这帛书上的意思、将母亲送回晧京

    云之能将这卷帛书提前截下来,可见送这帛书的并不完全是陛下的人。

    回京路远,一路上会出什么问题,谁也说不准;如果当真将母亲送回京,保不齐就会出事。

    若是母亲恰巧落入了那些想要害死我们的人手里他们以母亲的性命相威胁,就是知道前方是陷阱,我恐怕也得跳下去’

    “如果我说会接下诏书,你还会将帛书给我吗?”纵使心里已然有了答案,陆衡之还是忍不住问宥昀道。

    “不会。”宥昀答的坦然,没有丝毫犹豫。

    陆衡之了然地点了点头,摩挲着手里的绢帛,转移了话题:“这不是陛下亲笔吧?”

    闻言,宥昀认同的点了一下头:“左相代笔。”

    用食指轻轻地在一个“今”字上点了点,宥昀平静地说道:“左长右短、单往一边倒,这字一看就出自左相之手。”

    陆衡之盯着那个“今”字看了一阵之后、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熟这些。

    哪怕你已经告诉我这‘今’字不对,在我眼里、这‘今’字也和陛下写的‘今’字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陆衡之突然沉默了一瞬。

    “在我见过的陛下亲笔信里,陛下从未用过行草。”

    “倒也不是完全不用。”宥昀走到另一个书架前,不知从哪儿又找出了一卷帛书。

    淡粉色的绢帛上织着暗银色云纹,陆衡之展开宥昀新递过来的那卷帛书,一眼就看见了宥昀之前说的那个“今”字。

    “果然不一样。”陆衡之小声嘟囔了一句。

    “怪不得陛下写给父亲的信用的都是楷书”盯着皇帝写的行草看了几秒,陆衡之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原来是怕我们看不懂”

    “正解。”宥昀答着,从陆衡之手里接过了那卷真正由皇帝亲笔的帛书。

    “陛下很少亲自写信。

    我们的左相大人之所以仿着陛下写了一幅行草,多半是看了陛下给我的信,误认为陛下写给武将的信也和文臣一样、用的都是行草。”

    说到这里,宥昀微微顿了顿。

    “左相应该是想要用‘陛下亲笔’这件事引起你的紧张,加强这卷帛书的感人程度

    他想通过这种方法、让你忽略回京途中的舟车劳顿和危险。”

    “危险”两个字被宥昀咬的很重;陆衡之定定地看着两卷交叠在一起的帛书,没有说话。

    书房里的小炭炉用来烧水还行,若是指望用它取暖、却是不成;

    虽然紧闭的门窗已然抵挡了屋外的冷风直接灌进来,但是屋内的气温、却仍旧是冷得刺骨。

    滚烫的热水抵不过冬的寒,只一会儿功夫,如烈火般灼热的茶杯就变了心。

    端起泛冷的苦茶轻轻抿了一口,陆衡之的目光停留在青色帛书的印蜕上,久久不能离开。

    “我这帛书上的,是花押吧”陆衡之看着与浅粉帛书上截然不同、难以辨认的印蜕、有些欲言又止,“这花押,不会是陛下的吧”

    “是陛下的。”宥昀一边答着,一边将冷掉的水壶重新放到了炭炉上。

    “陛下私底下有许多花押印,至于在这卷帛书上留下印蜕的这枚”宥昀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写的应该是‘元昭’。”

    “元昭?”

    陆衡之盯着帛书上的印蜕看了半晌,终于在朦胧的字体中,瞧出了一丝“元昭”二字的影子。

    “花哨成这样,亏你能看得出来。”

    “我看不出来。”宥昀的声音里悄悄地染上了一抹笑意,“之前回京的时候,陛下专门把我拎去认了半天他的画押印。”

    陆衡之想象着宥昀被皇帝强迫着、认各种花押印的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

    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陆衡之用力咳嗽了两声,勉勉强强地将向上扬起的嘴角给压了下去。

    “陛下的私印不可能随意交给别人,所以萧相那个糟老头代写的行草,陛下指定是看过了。

    默许了萧相模仿自己的笔迹,又没有用玉玺

    陛下的态度这么含糊、这卷帛书上也没有强制要求我回京,可见此事还有转圜(huán)的余地。”

    看着重新发出“咕噜噜”响声的水壶,陆衡之猛然想起有关萧广平的另一件事。

    “对了,你之前不是让我派人去打听那些商人的底细?你猜樊清和岳溪白误打误撞发现了什么?”

    陆衡之没有卖关子,直接将樊、岳二人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东关最有名的商人秦怀,是隆商行的人。”

    关于隆商行背后之人、一向传的邪乎,但是但凡在晧京待过的人都知道,隆商行背后依靠的是萧家。

    听得秦怀是隆商会的人,宥昀正在收帛书的手陡然顿了一瞬;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

    “秦怀背靠萧家,如此倒是、好办多了。”宥昀勾着嘴角,眼里的情绪十分晦暗不明。

    “我拨你一千人,今夜三更,扣了秦怀的货;不论是运往东傀的、还是运往别处的,只要是秦怀的货,一律扣下。

    他们若是问你为何无故扣货,不作理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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