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跑了
萧恕没有在府内逗留,骑着马就去赴宴了。
新开张的牡丹楼里一群纨绔正在寻欢作乐,人声鼎沸。
热闹之处,所有阴暗的负面的情绪都会随之远去,就好像在阳光之下,最容易看见的永远是最光鲜亮丽的一面。
萧恕步入其中,就好像冰块融入沸腾的热水,缓慢流动的血也变得热烈起来。
在太极殿上,他是让人谈虎色变的权臣,但私底下,却也是一个会玩的好手。
金陵里的纨绔但凡做宴,都喜欢请他。
若萧恕能来,那就让东道主面上增光。
“萧大人今日居然还能来,莫非是奴隶场上那姑娘伺候得不够好?”有人忽然在席上扯起嗓子对他喊道。
萧恕不久前从奴隶场带走了一个姑娘的事,金陵谁人不知。
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怎能不让这些无所事事的纨绔们感到稀奇,引为谈资。
他们挤眉弄眼,撮起嘴像清晨聒噪的麻雀:“是不是……嗯~小弟我这里还有几本好书,改日送到府上去啊!”
“我也有!我还有套瓷偶,那精致的,活灵活现呀!”
喝高了的公子纷纷献宝,拿出比照顾亲爹还要热切的心为萧恕出谋划策。
酒楼里陪饮的姑娘都不由咯咯偷笑了起来。
萧恕不近女色的传闻也从来不是什么秘史,更有传言说他武功那么高,八成是学了什么葵花宝典之类的。
当然,这一点没有人能够验证。
闻言萧恕没有变脸色,只是动了动他那双精致的眼,瞟了他们一眼,态度算得上和善地解释:“她是我‘妹妹’。”
“妹妹好,妹妹好,我懂的。”有个蓝衣的纨绔凑到他身边,递酒给他,“只是听说大人这妹妹生得极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带出来……”
“你说什么胡话呢,既然是萧兄的妹妹,当然宝贵着,岂是你说想见就见,想碰就碰的。”
一名灰衣的公子大步走上前把喝得满脸赤红的好友扯到一边,用手堵住他胡说八道的嘴,“萧兄莫怪啊,他就是喝多了,信口开河,萧兄的妹妹那就是天上的太阳,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堪配得上看一眼呢?”
这位公子会察言观色,也能说会道,高高捧起萧恕的妹妹,自然也相当于高高捧起萧恕。
这漂亮话说得,堪称一流。
但是萧恕听完后却脸色一沉,那双本是潋滟动人的眸子横扫过来,犹如阴冷的蛇朝着猎物吐着蠢蠢欲动的信子。
萧恕不喜反怒。
太阳?
江燕如可不是来金陵做什么太阳的。
灰衣公子被他阴冷的目光盯住,顿时缩起了脖子,眼露惶恐。
在私宴上萧恕向来不易生气,他们这群纨绔如此放纵也正是被他往日纵容的,灰衣公子不清楚究竟是哪点触到了萧恕的逆鳞,让他展露出他不温顺的那面。
不过好在萧恕很快就收回了让人胆颤的目光,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动过怒。
热闹的气氛并没有被他们这边小小的插曲影响,喝醉了的人并不容易感知危险。
就好像那个被人拦住嘴的公子趁机又开始嚷嚷,让萧恕上座,自罚三杯。
萧恕没有计较醉鬼的不当言行,也没凑到圆桌上去,而是转身坐进太师椅,两只脚就架在身前镂牡丹纹檀木小几上,他屈指弹了一下银壶的壶身,随着一声轻响,他嗓音漠然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旁边还算清醒的人都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他这句‘就今日’,回答的是先前那位蓝衣公子的胡话。
什么时候能看看他那生得极美的妹妹,萧恕决定现在就大方地满足他。
机灵的小厮连忙出去,去萧府接人。
不过没等到小厮回来,萧府的护卫却先一步赶了过来。
两个人高马大的宣云卫扑通跪在了萧恕的脚边,冒着冷汗的脸惨白如纸。
“禀指挥使,江、江姑娘不见了。”
棉絮软枕是从什么时候流行起的,江燕如不知道。
但多亏了这容易得到的东西,让她从小就学会了自由地翻越围墙。
时下流行的院墙并不会建得犹如城墙高耸,因为那会显得府宅仿佛囚笼。
所以萧府院墙这适宜的高度也是拦不住有心要逃的江燕如。
诚然她的身体不够强壮,没法一个跟头翻过去,但是只要方法得当、保护周全,她还是可以全身而溜。
当然,这还由于萧府护卫中没人能想到,江燕如这个走哪哭哪的哭包居然敢跑。
只是溜出疏于防备的萧府还行,但要想出金陵城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金陵作为大周都城,它有着全面的防备和严苛的制度。
城门就是盘查的头一道关卡。
身为三无人口,江燕如在城门前徘徊了好一阵,观摩了出城人员被重重查验后根本不敢靠近城门。
谁知道那些人里面有没有萧恕手底下的,转眼就把她绑了。
就在江燕如溜达回巷子为出城大事而愁眉苦脸的时候,她听见了两个充满怨气的嘀咕声。
“老爷也真是的,明知道这到嘴里的肉谁也不会松口,那位大人怎么可能会把那姑娘放出来。”
“就是啊,还说要去皇后娘娘那里告状,也不想想陛下对韩府的态度,还指不定谁受罪……”
两人一通抱怨,这才转了一个弯,就和来不及挪脚的江燕如看对了眼。
江燕如顿时头皮一麻。
她哪能想到,韩国舅居然也还没有死心!
他居然还敢来捡漏。
不过……还真给他手下的人撞到落单了的江燕如。
“是、就是你!——”恰好这两人都是之前陪着韩国舅在奴隶场呆过的,对于江燕如长什么模样,记得一清二楚。
这一看之下,两人眉开眼笑得像是提前过上了大年。
江燕如倒抽一口凉气,忽然拔腿就跑。
两人哪能让她跑,就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韩国舅对她这样上心,这让江燕如更感到恐惧。
这是不是说明即便她从萧恕手底下逃走,韩国舅依然不会放过她。
开始还是她想天真了,这世间能像她爹那样爱发善心的人凤毛麟角,而她身为女子,还生得有几分姿色,就更难以保全自身。
江燕如跑得腿肚子发酸,紧绷得像是没有上油润滑的齿轮,艰难地前行。
身后两人满嘴跑着荤话,骂骂咧咧地逐渐追上。
他们也不心急,看着江燕如的速度也知道这丫头跑不了多久了。
江燕如觉得肺腑被人放了一把火,从嗓子眼烧了出来,每一口呼吸都是灼热的。
她此刻无比后悔不做准备的逃跑,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这么莽撞!
就在她求神告佛,把各路神仙都请出来保佑她脱离险境之际。
她在巷子的尽头,看见了希望。
几个穿绫罗头带金钗金环的女子妖妖娆娆地经过,江燕如鼓足劲朝她们求救。
那些女子起初很惊讶,但是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江燕如的窘境,其中一位最富态年长的甚至大步走出来,拦在了江燕如面前。
江燕如大为感动。
追上来的韩府奴仆看见有人出来插手,顿时跳起来骂。
“给脸不要的臭丫头,情愿跟着千人骑的也不愿意跟我们老爷,真是给脸不要去舔娼妓。”
江燕如愣了一下神,但是周围很快就被香风扑鼻的年轻女子围绕着。
那最年长的头上还带着一朵很大的红娟花,随着她气愤地抖动胸脯而颤动,还十分好看。
“两小瘪三骂谁娼妓,瞪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瞧瞧,奴家都是逍遥馆的,现在是奉了召去牡丹楼侍奉各位贵人的,你们敢拦我们的去路?”
牡丹楼虽然才开张,但是金陵人都知道它背后来头不小,而能进去的人自然都非富即贵、身世显赫。
“哼,我们可是韩府的人,你们要护的那个是我们韩府的逃奴,劝你们不要生事,莫要惹了我们老爷不高兴……”
“韩府怎么了,我们东家还怕了你们不成,这小姑娘生得不错,我窈娘就是把她带回去,捧一捧,到时候只怕你们还要来给她磕头了!”
这位窈娘正是金陵城专司调教清倌一事,不少权贵的爱妾都出自她的手,这就是窈娘的底气。
不过对于江燕如来说,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她从来没有想过把自己送去当清倌。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却变成了窈娘和韩府两个家仆在争夺她的去处,仿佛她只有两个选择。
江燕如试图跟这位激动的美人姐姐商量,她还有别的出路。
倘若有人相助她回家,她爹一定会重金酬谢。
窈娘轻柔地扶住她的肩膀,狠心地告诉这不可能。
既然进入了金陵城,若无位高权重亦或者背景深厚的人庇护,像她这样娇美的小莺歌只能被扒皮放血,死得惨兮兮。
所以眼下她只有两条路,去给韩国舅做宠姬或者跟窈娘去逍遥馆躲一时清净。
这两条路江燕如都不愿意。
就在这时候,江燕如看见‘第三条路’怒气冲冲地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