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神女使者
元结绿说出“妻子”时的那份郑重，山岚是感受得到的。
其实在那瞬间，她心中立刻便有了声音回应，之所以迟疑，也只是担心自己“见色起意”生出的喜欢，能不能配得上这份郑重。
当“失落”二字明晃晃地印在他眸中，遮都遮不住被她尽数看穿时，她再不觉得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感情这种事本就是个有来有往，他要是真心待她，她便报以同样的真心，相携着走到坦诚相待的最后一日，不管那一日是明天或是生命的终点。
既然此刻是你情我愿，想那么多干什么！
答应的话说出口，山岚又一次感受到了此前的那种窘迫，只是这回，羞涩的成分更多些。她看了眼空空的屋子，还是决定说些什么缓解气氛：“真要说到以后……我可做不到元先生那么勤勉，先生在飞升成仙的大道上，可要等等我。”
元结绿摇了摇头：“飞升成仙，万中无一，焉国已延续几百年，能到上界的，不过十几。这条难走的路并非我的追求。”
何况，飞升之路注定孤寂，他有无法割舍的情感在心，走不了这条道的。
“难怪神女这么无聊，怕是根本没人跟她说话，真憋出病来了吧。”山岚轻声感叹过一句后，视线落在了与他相握的手上。
方才还是她主动拉着，不知何时，她的手反被他的包住，却也只是虚虚地握着。
山岚觉得，他这样的回应有些笨拙，她都已经答应了，完全可以再亲密些。她轻轻地用空着的左手将他的手指掰开，待相握的姿势变成十指相扣后才满意一笑：“好啊，那我们就一起看遍人间喜怒哀乐。”
她忽然有些许的庆幸，当初在净婪寺时，因为时间太紧，她只许下了一个“平安顺遂”的愿望，第二个“让我回家”没来得及说出口。
她现在连对象都有了，净婪寺……确实灵。
三日后的夜里，试炼台那边起了种种诡异的景象。这在极小的范围内引起了讨论，但大部分更关注的还是明日的除鬼王试炼，所以未能掀起大风浪。
而今年的大年夜，因为正好撞上试炼之日，自然格外不同。
在于再的暗中安排下，他们顺利混进了围观的人群之中。试炼必须在众人的见证下完成，否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因为围观的人并不算少，所以他们混进去时，并没有被发现。
吉时一到，公主便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中款步登场。
许是因为今天这日子比较特殊，倒也没有人在这时候冲上台试图行刺。
山岚能明显地感觉到，公主的步子略有些虚浮，可见当时妙兮给她带去的影响未能完全消失。
更让她在意的，是公主与亲生父亲间奇怪的氛围。
公主看向父亲的眼中满是恨意，而山洛对着自己的女儿，则是无尽懊悔。
山岚一怔。
两人能有这个态度就表示，山洛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回来的这个是他亲生女儿了？
最近才察觉真相，怎么说都晚了，这段时间的冷待显然还是让山岚“挑拨离间”的计划得以成功。
根据从于再那里传来的消息，公主遇刺后不久，还和皇帝大吵了一架，此后的两天送到公主宫中的东西都少了许多，药材亦是次品，导致公主身体恢复得极慢。
依照此前继承下来的传统，由天师在公主的手上画下阵法后，试炼便正式开始。在场围观之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时间，绿光大盛，待绿光渐渐消散后，鬼王的真面目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就是于再，看到突然出现在试炼台上的一大坨草，也沉默了好半天。
山岚忍不住想，要是被他们看到鬼王真正的样貌，发现它根本没有头颅能供继任者斩，不知是会觉得比现在更好还是更无语？
在鬼王现身的瞬间，公主殿下出手如电，无数条细线从她手中射出，一下便将鬼王团团缠住。
鬼王轰然一声，倒在了试炼台上，再动弹不得。
光是演完这部分的戏，公主的体力便已彻底耗尽，跪倒在试炼台上半天都没下一步的举动。
山洛顾不上别的刚想往上面冲，就被女儿一眼给瞪了回来。
公主撑着自己刚想爬起来，人群中却忽然响起一声高呼。
“她在骗人！她想和鬼王合作，把人都变成半人半鬼的存在为他们所用！我是石城人，我的丈夫就受他们所害！若非如此，公主殿下为何不直接斩杀鬼王呢！”
这声音一出来，让山岚都愣了一愣。
是任氏？！
她扭头看去时，就看到了在丈夫的陪伴下缓缓走入众人视线中的任氏。她的母亲和孩子自然是没有跟来的。
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总之他们虽不可能像平常夫妻那般相处，但与重逢那日相比，关系已亲近不少。
丈夫的外貌足以让大部分却步，任氏竟一路走到了距离试炼台极近的地方，对着台上的公主怒目而视。
“这公主也是假的！我见过真正的山岚公主，与她完全不同！”
山岚轻声问身侧的元结绿：“她指的是我？”
“应该是。我去护送他们离开此处，很快回来。”
元结绿手掌微松，山岚很配合地将自己的手收回，叮嘱了一句：“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试炼台的守卫终于从震惊中回过味来，带着几分犹豫向任氏攻过去时，任氏和丈夫却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一把提起，眨眼消失。
山洛看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眉头狠狠皱起。
实力在他之上、又会来管这种闲事的修士，他知道的，也就那么一个。
他刚想将于再喊来应对，人群中不知由谁带头掀起的声浪阻断了他的步子。
任氏与丈夫的出现以及她的控诉显然让围观民众慌了手脚，第一声“杀鬼王！斩头颅！”被喊出来后，立刻一呼百应，形成浩大声势。
第一个喊出口号的山岚小心翼翼地往前面挤了挤，估摸着距离在公主的不远处站定，一旦事情不对，她立刻拔刀劫人。
山洛望着试炼台下的众人，那一双双眼睛告诉他，要是现在不出手，女儿和鬼王联合的消息就会彻底传扬开去，成为她继位的极大阻碍。
前一天定好的计划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他昨日就曾将鬼王召唤出来，诱骗它同意了与他合演一场戏的盘算，那时他答应了，绝不会伤它性命。
如今的形式，容不得他迟疑，他立刻祭出长剑，顷刻间便将鬼王的头颅斩落在地。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想到他会亲自出手，一时怔愣，几可闻银针落地之声。
山洛望着天空的方向，右手紧握成拳，关节处已有些泛白。
他知道，女儿想要通过正途得到继位资格，只剩最后一个机会了。要是之前认可了他的白光这次还能出现的话……
白光没等到，明明已经被他砍下脑袋的鬼王却突然复活了。
说复活也许并不准确，动了的只有它的脑袋部分。
一颗由无数杂草构成的浑圆脑袋突然蹦到他跟前，对着他一阵破口大骂后斥道：“狗皇帝！你昨天分明说说过，只要我陪你演一场戏就可，谁给你的胆子骗我！”
迎着众人写满怀疑的目光，山洛手起剑落，又将那脑袋给劈了。
然后鬼王的身体又跳了过来，不知道从哪个部位发出声音，骂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山洛将它的身体劈作两半后，它的双手自己从躯体上分裂下来，冲到他面前重复了刚才的一幕。
直到他把那堆草砍成无数细块儿，它才彻底没了声音。
山洛知道，他救不回来了。恐怕连自己的名声，都全搭了进去。
见他眼神不对，山岚默默在指尖蓄力，以便随时都能发动攻势。她对上山洛，那不是吃不吃力的问题，根本就是找死。
不过，元结绿应该能很快赶回来，她倒是可以拼一拼。要是能顺利劫持公主殿下，她说不定还能逆风翻盘。
但……她好像不用等那可能性了。
山岚一瞬就注意到，有无数的白色光点向着试炼台的方向汇聚而来，不出一刻钟就能织成一片光墙。
这显然是神女出手了。
印证她这一猜测的，还有不知从何处飘进她耳中的一句话：“我最后再助你一臂之力吧。”
看着光点渐渐聚集在自己身侧，山岚心念微动。她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也能被神女听到，便在心中默念：“这光点是我靠传授秘籍挣来的，不能算你助我，来都来了，助两臂也无妨？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继任者，你懂我意思吧？”
在场众人都看见了白光选中试炼台下之人的奇观，看清白光之中的身影，许多普通人想起此前见过的神秘秘籍，以及那副画像，下意识便拜了下去，口中高呼“神女”，将一些不明所以的人吓了一大跳。
山岚回忆着神女的样子，端出极温柔的笑容，缓步向台上迈去。
山洛眼中的阴鸷让她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看清他身后站在阴影中的人后，她一瞬放下心，脚下愈发坚定。
元先生回来得还真是恰到时候，他一把擒住山洛后颈将人往阴影中拖的动作也是干脆利落，让人生出无限安全感。
山岚能做的，就是将所有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不让任何一个人注意到那边角落中的战斗。
当神女使者这件事她也干了好几回了，说出“吾乃神女使者，特来此助继任者除鬼王”时，她努力不让自己尴尬，端住了相应的架子，指着公主斥责其不配为君时她也拿出了该有的气势。
她目光往方才的角落一扫，仍旧站着的只剩元结绿一人。这就算是成了，她在心底呼唤神女一声，得到回应后，笑得愈发温柔。
“吾作为神女使者，重新开启此次试炼，愿光芒指引，选定焉国国君。”
山岚伸手一指，立刻便有无数光点向着元结绿涌了过去。
所有人都清楚听到她说的是“国君”，因为今日一场闹剧，没有人提出异议，反倒在于再起到的带头作用下，几呼“天道圣明”，将此事敲定。
山岚自觉自己应当功成身退，却看见元结绿带着满身星芒，向着她走了过来。
他在距离她只有一步之远处站定，将一只手递到她眼前，郑重问道：“使者可愿留在此处，同我共护焉国。”
山岚不带任何迟疑便握住了他伸出的手，眉眼弯弯地应了声“好呀”。
她唯一后悔的是，刚才用自称时不该说“吾”，总觉得之后的日子里，这样的自称会成为她好好说话的阻碍。
不过也无妨，要和一国之主并肩，总是得装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