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王姨娘私奔之前,曾搂着?喜哥儿再三说道:“”你二姐姐是你亲姐姐,以后倘若有人说她的不好?,不管是什么话,你也要记得?,要护着?她、向着?她,只有你真心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
说的次数多了,喜哥儿懵懂点头,将这些话都记在了心底。
甜酿平静捏捏喜哥儿的脸盘儿:“好?好?吃饭。”
施少连唤青柳舀水净手,又要碗筷,自己也搬了张小杌子在桌边坐,兄妹三人用着?早饭,听喜哥儿讲两人离家这些时?日家里的事情。
喜哥儿说自己和小果儿两人去?况家送干果送喜暖新屋,说蓝表叔带着?人来?给新园子各屋舍安置陈设,又说家里常有女客进进出出的,又说张家的二嫂子杜若也来?家里看祖母,还说道今夏里就要上学堂念书,祖母让人给他裁衣裳。
甜酿面上淡淡的,只随口应和喜哥儿说话,兄妹三人将早饭用完,喜哥儿的嬷嬷这才寻到?见曦园来?,这嬷嬷上次因喜哥儿玩火掏蚁窝之事被施老夫人罚了月钱,又挨了鞭子,心头对施少连已?有些惧意,此时?领着?喜哥儿心有余悸,又听见施少连道:“嬷嬷平日里少喝些酒,也少说些浑话,仔细被哥儿学了去?,惹得?不好?看。”
嬷嬷喏喏点头,领着?喜哥儿回去?,甜酿见喜哥儿走,自己也转身回了屋子,施少连跟在她身后,一道进了耳房。
甜酿在绣架前坐下,唤紫苏进来?一道剪丝线,两人坐在窗下明亮处,一人执剪,一人托线,一双倩影分外赏心悦目。
施少连要喝茶,只得?唤宝月来?,因甜酿喝茶少,宝月向来?泡得?味淡,紫苏一眼瞥见施少连端着?茶盏微微皱眉模样,脱口而出:“大哥儿喝浓茶,宝月妹妹煮得?再酽些。”
宝月性?子也是憨厚:“二小姐以前说了,饭后喝浓茶伤脾胃,还是淡一些好?。”
甜酿听见此言,抬头瞥了眼屋内各人,忍不住对着?宝月微笑,语气轻柔柔的,“你是我的丫头,怎么管起大哥哥屋里的事了?紫苏姐姐是大哥哥屋里人,最是知道大哥哥的心意喜好?,你在这啰嗦什么?要泡什么茶,什么样儿的,让紫苏姐姐教着?你些。”
甜酿又转向紫苏,笑吟吟道:“让紫苏姐姐见笑,这两日大家也都瞧见了,我身边的这些婢子们?,不是没眼力?,就是愚钝嘴笨,没一个聪明机灵能和紫苏姐姐比的,也不枉大哥哥这样疼紫苏姐姐。”
紫苏听见此言,飞了个脸红,忍不住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平素煮茶习惯了”
施少连在一旁睇着?甜酿和紫苏说话,弯唇笑笑,将茶盏搁下,指节叩在桌上:“我这喝茶人只字未提,话都让你们?说尽了,罢了罢了,这茶我也不必喝了。”
这时?正?听见外头有女眷喧哗声,原来?是亲朋邻舍的女眷来?家中看苗儿,又有孙先生来?寻施少连,他索性?起身拂袖,吩咐紫苏等?人安心在见曦园陪着?甜酿,自己和孙翁老往外而去?,甜酿瞟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来?,落在紫苏身上。
紫苏也正?将目光从施少连身上收回,正?和甜酿视线撞在一处,两人相视一笑,紫苏脸颊上还微微带着?一丝羞云,甜酿眨眨眼,微笑:“紫苏姐姐这样温柔又有趣,细心又周到?的人,施家上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老夫人也说,紫苏姐姐这样的容貌才情做婢女,倒真是委屈了,也不知道当年哥哥使了什么法子,把姐姐从沈家姐姐身边讨出来?的。”
“二小姐抬举婢子了。”紫苏笑道,“我本就是江都人,妙义小姐嫁去?北边,不好?带太多人,原就要把我放在江都,正?是大哥儿心慈,才收留了我。”
“咦,可我记得?,紫苏姐姐是沈小姐的贴身婢女,感?情深厚,亲如姐妹一般呢。”甜酿睁大眼,好?奇问道,“如何沈家姐姐外嫁,不把贴身婢女带着?的,嫁的又是洛阳福王府那样高显的人家,旁人连望也望不见的贵人,一同带着?,也好?给姐姐谋个好?去?处。”
紫苏勉强一笑:“说是贵人,可到?底有多好?,谁知道呢,我倒是觉得?留在江都更好?些,我在这儿还有爹娘和兄弟姐妹。”
甜酿也微微叹气:“是啊妙义姐姐早已?嫁了人,我家大哥哥还没个着?落,老夫人之前愁的日夜睡不着?,只盼着?大哥哥早日成家立业。”她温柔握住紫苏的手,“我今日见家里各处都挂了大红灯笼,也不知见曦园何日才有喜庆,届时?我们?也要向紫苏姐姐道贺”
因施少连掌家的缘故,紫苏又是他房里人,施家上下对她都几分看重,桂姨娘不管见曦园的事,园内一应的支取都由?紫苏主张,厨房那边亦是,各房诸人的吃食都依着?施老夫人,甚少单独开小灶,只有见曦园是例外,偶尔还有些时?鲜菜品,厨房也爱往见曦园里送。紫苏人缘甚好?,桂姨娘和田氏也多爱她,家里有些什么事若想求施少连,找紫苏总是更方便些。
紫苏脸上微有羞涩,低头道,“二小姐说笑。”
等?施少连晌午从外头再回见曦园,身上已?经沾着?轻微的酒气,见紫苏和宝月几个坐在游廊下,围着?青箩筐掐茉莉含香月季各色花瓣,甜酿捏着?把绢面山水纨扇,斜斜倚在虚白室窗边,呆呆出神。
“在做什么呢?”他问紫苏。
“明儿况家来?迎亲,我们?做百花香包,明儿一早要送去?绣阁贺新人。”
他点了点头,又沿着?花架,踱步去?虚白室窗下,隔着?窗问甜酿:“妹妹做什么呢?”
甜酿不看他,将下颌抬一抬,指着?紫苏几人:“写了几个大字,厌了,看她们?几个忙,消磨度日。”
他笑:“妹妹来?外头坐,我教妹妹写字?”
“不写了。”甜酿闻得?他身上酒气,略微皱眉,“想歇歇。”
施少连从屋里绕进虚白室来?,见桌上铺了几张宣纸,有浅淡墨迹,正?是甜酿先前练的字,拾起来?看看了,点头道:“妹妹的字,日日都有长进。”
甜酿仍是倚在窗上,和外头婢子说话:“花瓣放在日头下多烘一烘,不然容易生霉。”
那头宝月应了一声,施少连见她不理睬,上前凑近她,冲着?甜酿呼了口气。
她闻得?酒味,扭头见他笑吟吟的盯着?自己,将纨扇挡在面前,蹙眉问他:“怎么?”
他能察觉她满腔抑制的不耐烦,不以为意,也半倚在窗上,一手偷偷去?牵她的手:“妹妹心不在焉的,在想些什么呢?”
“没想什么。”甜酿在底下推拒他的手。
一来?一往,一拉一甩,一递一退,眉眼交锋,嘴上却正?儿八经说话。
两人已?有了云/雨私情,总是有些不一般的神色,相处也不似以往,廊下还坐着?婢子,正?对着?两人而坐,抬眼望去?,只觉这兄妹两人倚窗相对的姿势亲昵异常。
施少连将甜酿顺手一拉,离开窗子:“我陪妹妹写字。”
他
将甜酿牵着?桌前,挽袖沾墨,将身体?挺如青柳,凝神挥笔,对着?甜酿的字仿了一行,招她来?看,嘴角有些得?意之色:“是不是比你的好?一些。”
甜酿默不作声瞄了两眼,垂下眼帘,点了点头,听进他的轻笑,指间被塞入一只毫笔,他将她拖至桌前,环在怀中,握着?她的手:“我教妹妹写。”
墨迹沾在宣纸上,她握着?笔,随着?他的用力?在纸上游走,腰间被长臂搂住,后背紧贴在温暖的怀抱里,温热唇贴在她耳边,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其他,声音又哑又热:“早想这么教妹妹写字。”
她看着?面前白纸黑字,声音沉静:“她们?都在窗下,轻易就能看见我们?,也很容易听见我们?说话。”
“嗯。”声音哑哑的,带着?温热热的潮气,啄了啄她白玉似的耳垂,“那有什么要紧的”
“你说过,先不会动我的。”
施少连轻笑,将目光定在墨字上:“只是逗逗你谁让妹妹一听见喜哥儿说起杜若来?家,心绪就有些浮躁,是想起张圆来?了么不然也不会掐着?我和紫苏说那些话”
甜酿心头微微抽痛:“张圆张圆如何了?”
“自然是挂心你,不然也不会遣杜若来?家问你的消息。”他将下颌搁在她肩头,半眯着?眼,“如今知你回家,明日况家迎亲,他必得?来?想法子见你他是不是还送给过妹妹一本《说文解字》,妹妹把书寻出来?,在书里把话说明白,我明天还给他。”
隔了片刻,他沉吟,又道:“还有以前来?往的那些物件,或扔或毁,也该了结。”
她盯着?眼前的东西不说话,眼眶微热,鼻息急促,肩膀胸脯也轻轻起伏,施少连听着?她的急促呼吸,将她的脸庞扭过来?面对他,只见黑白分明的眼里,满眶的泪意,潋滟水波,盈盈水□□要倾泻而出。
他心疼至极,温声安慰,指尖去?抚她的细眉:“别哭,别哭”
又温柔道:“妹妹在这落泪,人家家里还指不定多欣喜,我听说张、赵两家近来?走的近想必等?这阵儿风波过去?,张、赵两家也要结亲了吧。长痛不如短痛,妹妹倒不如早早割舍为好?,也省的以后落人口舌,那些旧物一类,若妹妹不忍见,我来?替妹妹处置”
甜酿将泪生生憋回,咬牙:“不必,我自己来?。”
他宠溺在她眉心一吻:“收拾干净,千万别漏了,若有些东西实在喜欢,我补给妹妹就是。”
张圆送的无非书本笔墨,再就是胭脂钗环和一些零碎的小玩意,施少连识得?出来?,甜酿憋着?一股劲,将他推开,他也不甚在意,看她在书箧里翻腾。
施少连从地上拾起一本半旧又被仔细修补的《说文解字》,面上噙着?温润笑容,倚着?窗翻看书页,眉眼之间满是自得?和惬意。
何必要忍耐,何必要退让,何必要心不甘情不愿的守着?,属于他的东西本就不多,遇上合心意的,就抓紧在手里,慢慢打磨,水滴石穿,总有一日会变成他的所有。
甜酿将东西收拾出来?,俱堆在虚白室的地上,施少连将那本《说文解字》翻出来?,翻读其中用炭笔画出的字词,而后握着?甜酿的手,用毫笔在书里圈出了两个墨字,唤过宝月,将东西装进匣子,送去?了外间。
她冷着?脸,瞧着?他自得?神色,心中只觉狼狈又麻木,施少连去?捉她的袖子:“我和妹妹出去?走走。”
去?的原来?是绣阁,宝月也跟着?,时?辰已?不早,正?是晚饭前光景,女客都散尽,只有苗儿在,见施少连和甜酿一道来?,欣喜万分:“甜妹妹。”
绣阁原是甜酿的屋子,这几日装扮得?喜气洋洋,大红灯笼双喜字,显得?甜酿脸色分外苍白。
苗儿忙上前来?牵甜酿的手:“太好?了,太好?了我盼着?妹妹回来?,听见妹妹回来?,又不敢去?吵妹妹,还想着?如何再见妹妹一面。”
“甜妹妹心头也惦记着?苗儿妹妹,在见曦园里一直听着?外头贺喜的动静。”施少连笑道,“我向家里说了,今夜里让你们?两人一道连床夜话,过了今日,以后可没法子姐妹日夜相伴了。”
苗儿连连点头:“自然是好?。”
施少连又向甜酿:“明日家里定然客多,我在外头招呼男宾,一整日都不得?见,明儿一早况家来?接亲,祖母也会来?绣阁,妹妹见着?祖母也磕个头。”
他护着?一个人的时?候,全须全尾都护的好?好?的,要拿捏的时?候,也是捏得?死死的,不容一丝喘气。
姐妹两人携手在屋内坐下,苗儿见甜酿那模样,斟酌再三,实在不知和她说些什么,原本两人是同时?定的亲,六礼都是一道走的,她这边顺顺利利,甜酿那边只差临门一脚,却频频出岔子。
甜酿倒是很快缓过气来?,换了笑盈盈的脸色,也不提其他,携着?苗儿的手上楼去?看她的嫁衣首饰,又看明日要带的花儿香儿,说了不少喜庆话。
入夜厨房送来?饭菜,田氏和芳儿云绮都来?绣阁陪苗儿用饭,听见姐妹两人说话声,便知甜酿也在。
“原来?甜姐儿也在。”田氏笑盈盈的进去?,“真好?,真好?,这会儿姐妹人都齐全了,我这心里头也舒坦了。”
芳儿也跟着?田氏上前来?甜甜的喊二姐姐,只有云绮脸上冷冷的,蹙着?眉尖,却也不说什么,这两日施少连在家里闹出不少动静,摆明了护着?甜酿,老夫人也不许下人再提那些乌七八糟的话,众人表面不动声色,只等?着?看。
出嫁前一夜,照理是娘家姐妹陪着?新娘说话,长辈教诲,田氏叨叨絮絮的叮嘱苗儿:“嫁过去?后,就不能当女儿时?一般任性?,他家爹娘、大哥大嫂,还有个小姑子,个个你都要照顾周全,打开门来?,要孝敬舅姑,妯娌和睦,关上门,也要体?贴丈夫,柔顺淑婉,小处可忍,大处不可松怠。”
听来?听去?都是那几句话,姐妹几人都不爱听,芳儿笑嘻嘻的攀着?自田氏的肩膀:“娘,好?了,好?了,别念了。言者谆谆,听者藐藐,你说的这些话,都是老古板了,我们?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你们?是年轻,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呢。”田氏也笑也叹,“总算是嫁了,这心放下一半,又悬着?一半,不知怎么是好?。”
说了一盏茶的功夫,田氏领着?芳儿和云绮要走,外头还有不少东西要看顾,再多话也说不尽,只能等?着?女儿自己去?悟,刚走出几步,田氏又折回,偷偷叮嘱了苗儿几句。
苗儿和甜酿早早就歇下,两人并肩躺在枕上,苗儿幽幽叹气。
“怎么了?”
“看着?你,心头总觉难受。”苗儿道,“原以为我们?两人是一样的”
“我倒不该来?,惹得?姐姐这时?候还伤神。”甜酿笑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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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怎么办呢?你,还有圆哥儿”
甜酿闭上眼:“随他吧”
她正?要睡去?,听见苗儿窸窸窣窣的爬起来?,从枕下抽出一副软绢:“是母亲临去?前塞给我的”
原来?是几幅春/画,苗儿面红耳赤哼哧哼哧的瞄了两眼,又塞回枕下,又起身,抽出来?再看了一眼,半晌对甜酿吐舌头:“好?吓人。”
甜酿只瞥了眼,便收回了目光,她很小的时?候见过那些风/月场面,当初懵懂不知,身边人都习以为常,但跟着?王妙娘,她很早就知□□,也知道女人的手段,是制住男人的一把软刀子。
“不怕的。”甜酿从枕上仰起脸庞,黑白分明的眼看着?苗儿,“忍一忍就过去?了,如果太疼,你跟他说。”
“嗯。”苗儿点点头,将脸埋进软枕里,半晌又问她,“会疼吗?”
“也许吧。”甜酿闭眼,虽然喝了酒,但那种疼痛,是如何咬牙也无法忍受的。
姐妹两人含糊说几句话,各自睡去?,不过眨眼之间,就有喜婆和婢女在耳边道:“小姐该起了。”
甜酿陪着?苗儿起床洗漱,涌入绣阁的人越来?越多,各样装扮的女眷,还有特意请来?说喜庆话的喜嬷嬷,众人围着?苗儿热热闹闹的说话,不久田氏、桂姨娘和施老夫人都装扮的锦绣喜庆进了绣阁。
施老夫人看着?甜酿,招手:“甜姐儿。”
甜酿上前去?给施老夫人施礼,施老夫人牵着?她的手,慈爱笑道:“如何出门几日,连祖母都忘了喊。”
施老夫人笑向众人:“这孩子在我身边呆了这么些年,也和我亲孙女没什么差。”
甜酿鼻尖一酸,对着?施老夫人磕头,柔柔喊了声:“祖母。”
众人纷纷笑道,“老夫人身边的孩子,竟没有一个差的,个个出众,如何这般会养。”
这边女客们?俱围在一起说着?话,外头听得?喧哗声,有人道:“来?了,来?了,接亲的人来?了。”
逢着?吉时?,施家将苗儿妆扮停当,又闹了一会喜气,只见门外接亲男子个个喜气洋洋。
甜酿恍惚瞥见一张熟悉又消瘦的脸,在人群里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