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局中局

    一切事毕，赵一凡回到了京都，他兑现了与郡主的承诺，来到了怡人的西子湖畔。雷峰夕照，霞光满天，二人闲庭信步，你侬我侬，胜似神仙。

    看到夫君额头细密的汗珠，赵允熙从衣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手轻轻拂过来，按在他的鬓间。目光中，柔情蜜意。他痴情地凝视着她，手探过去，掌心覆在她的手背，手指慢慢收紧，露出甜蜜惬意的笑容。

    可惜，这只是梦境。

    迷迷糊糊中，一阵脚步声沙沙响起，将他从梦中惊醒。

    他勉强睁开困倦的双目，这才惊觉天已大亮，不知不觉，竟睡了近两个时辰。他忙一翻身起来，极不情愿的回到现实，将手中的帕子郑重放回，舒展着四肢，目光投向门口处。

    片刻，林风儿三人如约而至。

    看到主子安好，三儿长吁了口气。林风儿则莞尔一笑，隐隐露出小虎牙，径直坐下，只等七郎开口。这下，总算可以赦免她所有的罪过了罢。

    看到三人气宇轩昂而归，赵一凡料定大事已成，心中着实轻快，打趣道：“果然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这句话，倒令林风儿一愣，觉出他些许异样：“七郎，你昨夜没事罢？”

    赵一凡一怔，只觉心虚。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出去实在不雅。他淡然一笑，摇头道：“风儿，你是累了吧，不如去歇息，有三儿在，我问他便好。”

    林风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很是意味深长，却再也不问，浅笑着告辞。

    两个人都答非所问，似是而非。

    听三儿说完事情的经过，赵一凡唏嘘不已。

    变化之大，始料未及。

    被西夏人偷袭，只能表明在遇到葛萨多空之前，他们的藏身之处已经暴露。显然，是朱老四所为。可是，救走紫烟的人会是谁？李云峥既然派了紫烟独去，就不会从半路杀出来。不仅他不会，就连西夏人都可以排除。那么，这个人的身份，实在蹊跷。

    还有那个拓跋岩，能够得到李元昊的重用，绝非等闲之辈。之前被东方飞鸿杀死的拓跋烈，跟他有没有关系，尚不能定论。

    一时间，千头万绪，扑面而来。

    理不出思绪，索性不理。赵一凡一声令下，二人埋头大睡。

    一切，似乎都按照他所预想的那样进行着。

    山遇惟亮的归来，令兴州城的迷雾散去，透出一片蓝天。顺理成章地，李元昊公布了西夏王李德明离世的消息，开始置办丧事。葬礼，定于十一月初六。

    在治丧期间，李元昊不会饮酒行乐，伊雅公主暂时是安全的。这就给赵一凡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葛萨多空同手下三人，住在城外一处隐蔽的农家内。而赵一凡，则每日乔装打扮，游荡于街市，一来探查消息，二来暗中等待兴平公主送信。

    这日，在贺兰轩附近的小酒馆，他要了一只烤羊腿，边吃边留神对面的情形。脑中，却是暗暗思索。

    十一月初六，便是救人的最好时机。李元昊及大部分宫中侍卫会前往贺兰山下的陵墓，为先王送葬。宫中，戒备相对涣散。

    上次打草惊蛇，谨慎起见，这几日不便再入宫探查。希望兴平公主能够想法设法得到消息。不管能否得到伊雅公主的准确关押之处，到时候必须动手。良机，只有一次。

    以此反推回去，紫烟已经得知自己与葛萨多空联手，那么下葬之日自然会格外防备。而伊雅公主极有可能被转移。无论如何，都必须有一场面对面的对抗。

    可是这样的对抗，值不值得？

    他脑子里浮现出伊雅公主的面容，长叹了一声，有了这个女人的存在，再完美的计划都会功亏一篑。

    正胡乱想着，只见街上远远走来一人，头戴毡帽，大腹便便，他一眼便认出，正是那日在卫慕府中，与卫慕山喜密谋之人。

    赵一凡看了眼天色，估摸着今日兴平公主不会来送信，便给三儿使了个眼色，二人远远近近跟踪此人。

    过了半个时辰，拐入一条僻静的巷子，竟是个死胡同。此人来至一处民居的门口，四下打量确定无人跟踪之后，这才叩门，显得贼头鼠脑。这处民居，从外表看，并无特别之处，是中等平民的房屋。

    赵一凡刚走到门口，灵敏的耳朵立刻捕捉到不堪入耳的声音。原来，是私会情人。他无奈地摇头一笑，摆摆手示意三儿不用翻墙进去了，这就打道回府。

    方要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急什么？可有消息？”

    听这话，他顿住脚，听了下去。

    三儿的耳朵虽说没有赵一凡的灵敏，但是这点距离，听起来还是绰绰有余。

    二人凝神倾听。

    “怎么能不急？！美人儿，我心里都着了火，贺兰山的月亮可为我作证……”

    一时，传来撕扯衣服的声音，还有急速的喘息声。

    赵一凡皱着眉头，实在不愿再听下去，可是又怕漏掉什么重要的信息。回头一看三儿，脸已红到了脖子根。他毕竟未娶亲，是有些难为他。

    没办法，这个时候，也只有自己硬着头皮上了。他一挥手，命三儿到巷子口盯着，自己跃过院墙，靠在一面土墙上默默听着，尽量不要让情绪受到影响。

    半晌，再次传来说话声。

    “那个老东西到底是怎么想的？”里头的女人问道，语气多是怨愤。

    “看来这次要让酋长失望了。如今山遇惟亮一回来，他更不敢有所行动。放心，这是迟早的事，我会再想办法。”声音，是浑厚的，尾音拖得很长。

    “他让我告诉你，一定不能让太子起疑，否则很有可能会迁怒与他。现在，太子如何想的，毕竟无从知晓。”

    “我会小心。不过，我听闻，卫慕府出了刺客，怕是太子派去的吧？我这两日，心神难安，或是哪里露了马脚，被人盯上了。”

    “这件事，你会不知？刺客是冲着回鹘的公主去的。太子的脾气你也知道，但凡貌美的，便放不下了。那老东西怕自己的女儿受到冷落，硬是将公主哄骗关押到自己的府内。不料出了这等事，太子乐得将人接了回去，听说，夜里就已经……。”

    “原来是这样，害我担心一场。这些日子我操心着大事，哪里管得了这些。要我说，太子若是见了你，只怕也要强占了去。你是兴州城里最美的女子。不，是整个党项最美丽的女子，贺兰山的月亮都要为你失色。”

    “唉……我哪有做后妃的福气？只配给人当个小妾罢了。你们这些坏男人，又有谁肯怜香惜玉的？”

    “放心，有我在，等事成之后，我便向酋长要了你，天天如仰望月亮般仰望你……美人儿……”

    登时，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赵一凡再难听下去，翻身而出，长吁了口气。就算是再有什么重要的情报，他也不肯再污了自己的耳朵。

    酋长，他们口中的酋长会是谁？看来是个幕后高手。显然，卫慕山喜被人算计了。

    可这算计，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太后、卫慕山喜、李元昊，他们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每个人都像是有一张网，猜不明，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