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 生亦何欢之二
阿月抬头望了眼深邃的夜空，淡淡的云雾，遮住了大半的月牙，只露出尖尖的一角。无声无息、平静安和的力量，瞬间抵达她的内心。
片刻的冷静之后，她的头脑中渐渐浮现出朱老四趁乱逃跑时的背影。
“我们去那边找！他被拓跋岩刺了一剑，受了伤，定然跑不远。”她的声音极轻，但是语气却是无比坚定。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此人，她绝不会本末倒置。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见半个人影，只有遍地的荒草随风晃动。再远处，便是黑压压的枯树，在朦胧的月色中，如大地的卫士，静静地矗立着。
“姑娘，你可确定，他是去了这个方向？”葛萨多空回头望向她，瘦小的身躯，稚嫩的容颜，看上去，少不更事，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未等阿月回辩，三儿一步跨上前，拍着胸脯抢白道：“既然阿月开了口，那一定就是这边，不用再质疑。我们快去搜！否则跑远了，再要抓住只怕是难了。”
葛萨多空看了眼三儿，又看了眼阿月，终于，下了决心：“也罢！你们是七郎的人，我无需多心！”说着，他与手下三人，快步沿着阿月所指的方向而去。
三儿也欲上前帮忙，却被阿月一把拉住了：“你去做什么！他们足够了！快去帮姑娘！”
被这么一提醒，三儿这才想起远处与紫烟打得热火朝天的林风儿。二人奔过去，却正见林风儿垂头丧气往回走。
“姑娘，你可有受伤？”阿月忙上前，细细打量。
三儿望了望四周，不见紫烟的踪迹，疑惑道：“人呢？被你杀了？”
“别提了！”林风儿眉毛拧成了一条线，气呼呼道，“我看她体力不支，便见机射出飞刀，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光挡了我的飞刀，还将她救走了！”
啊？！！！
阿月和三儿异口同声，登时惊得目瞪口呆。
“谁？不会是李云峥吧？”三儿猜测道。
林风儿摇摇头，眉头微蹙，拿不定主意：“若说是他，我看也未必。此人着夜行衣，武艺不凡，实在看不出来头。不过，总觉他似曾相识，定是见过面的。”
阿月嗤嗤笑道：“姑娘，你又在故弄玄虚，疑神疑鬼了。这西夏武艺高手甚多，除过李云峥，定然还有其他的高手。依我看，咱们不必杞人忧天，走一步算一步。回去后，问过赵公子，或许他会有所推测。”
“说的也是。你个鬼丫头，看来本姑娘的一世英名，将来会断送在你的头上。”林风儿用剑柄敲了下她的头，开玩笑道。
阿月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一番乱战后，尸体摊了一地，横七竖八，血染红了一大片枯草，令人怵目惊心。西夏死了十二人，回鹘死了一人。还有一人，便是朱老四，半死不活。
三人背对着这些尸首，燃起一堆篝火，边歇息，边等待葛萨多空归来。
“你们说，为什么会有战争？”突然，林风儿仰天长叹一声，莫名其妙的发问。
阿月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呆呆道：“姑娘最是聪明伶俐之人，为何还要作此问？不如不问。”
“可是今夜，我却突然想不明白了。”
此刻，林风儿的心中一团乱麻。她心里十分清楚，人有国家身份性别地位穷富等等的区别，这些，都理智客观地存在于她清醒的大脑。可是，如果没有这些区别，仅仅回到最初的最初，同为人，同为活着的人，她和紫烟，为什么就不能成为彼此欣赏的朋友？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却也有言：君子和而不同。
“林姑娘，这个问题，我曾问过我们主子。”在旁的三儿，少有的慢条斯理地回道，“他告诉我，战争，是一个恒久会存在的事物，就如同吃饭睡觉娶妻生子一样。所以，为了这样的事情发愁，大可不必。”
林风儿大吃一惊：“哦？这真是七郎所说？”
“千真万确。”三儿用力地点点头。
恒久会存在的事物？！这句话，让林风儿久久地回味。难道，千年之后，也是如此？她的眼眸，不知不觉望向夜空，茫然之中，映出点点的星光。
“七郎，你所做的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阻止战争吗？”
此时的赵一凡，趴在王宫内一处殿宇的最高处，心中猛地一凛，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放眼望去，却并无丝毫的异象。他静静心神，集中注意力，继续往殿中窥望。
这处殿宇，已是他今夜潜入王宫窥探的第三处。
前两处，一处是存放李德明遗体的殿宇。另一处，是某位后宫嫔妃的殿宇。一个是亡灵，一个是哭哭啼啼的妇人，着实令他心中不爽。
这第三处殿宇，倒还有些收获。偌大的宫殿内，灯火通明，金光熠熠。正中间的一处架子上，摆放了十几把长度不同的刀剑，边上是三身泛着银白色光芒的铠甲，格外抢眼。
几名宫女正跪着擦地，有一名年长的，边催促边打骂道：“快些！太子的脾气，你们再不小心，掉了脑袋！”
这里，应当是李元昊的寝殿。
赵一凡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看来今夜能够目睹一代西夏开国帝王的风采。
“动作都给我麻利些！如今大王归了天，眼见着太子就要成为我们的新大王，”那名年长的宫女面目狰狞继续训斥道，手中的皮鞭猛地抽打在其中一位宫女的脊背处，发出刺耳的声响，“以后做事多长些眼，耳朵，最好都给我聋了！比不得大王，是个好性子，平日里赏你们吃的穿的。得罪了太子，脑袋要紧！……”
赵一凡有意无意听着，只觉周遭有无数个苍蝇在嗡嗡乱飞，惹得他烦躁至极，恨不能立刻解决了它！耳朵灵敏的弊处，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苦苦忍受了近半个时辰，终于，殿外传出一声清脆的喊声：“太子回宫，诸人退下。”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大殿的正门吱呀一声打开，从远处传来坚实有力的步伐声，正一步一步迈向这里。不过，从脚步的频率来推测，此人明显喝了酒，踉踉跄跄，气息急促。
此刻，赵一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代帝王的英武身姿，马上就要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