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化干戈为玉帛

    空气中，充斥着肃杀的气息。

    赵一凡的目光扫过去，心头一暗，这些人，是从地狱般的战场逃亡出来的，看到了生灵涂炭，见识了满目疮痍，心里面伤痕累累，痛苦不堪。

    在此刻，他再难以介怀。即便是误会埋怨憎恨愤怒，他都统统接受。

    没有什么，比“国破家亡”这四个字的分量还重。

    “葛萨兄，你的心情我感同身受。不过，实在是形势所迫，绝非我大宋有意为之。”他慢慢说道，并没有显出丝毫的同情之意，而是以万分尊重的口吻，平等的交流，“当时京都暗流涌动，西夏的细作又蠢蠢欲动，已经是自顾不暇，再加上那封密信被盗走，没了凭证，实在不便有所作为。”

    说至此，他话锋一转，故作轻松道：“不过，事已至此，人还是应活在当下。如今，你若要救那位女子，我必全力以赴帮你。天高皇帝远，在这里，我赵一凡完全可以对你守此承诺。当然，这是我的心愿。葛萨兄可自便，干戈还是玉帛，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听完这番话，葛萨多空低头沉思片刻，脸上的凄凉愤怒之色稍减，眉头微皱，问道：“你若是真有诚意，便告知我你的真实身份，否则我难以相信你。李云峥此人诡计多端，难保你不是他派来的奸细。”

    “这有何难？！”赵一凡一脸的笃定。夜落隔可汗既然会将机密之事交与他，便说明此人忠肝义胆，是个英勇之士。给他表明真实身份，绝不会有差池。

    至于那几人，他的余光瞅了两眼，警惕道：“你让他们走远些，我让你看一物，一看便知。”

    此时，葛萨多空的头脑渐渐清醒，他又敌不过他，若有不妥，也不必如此麻烦。一摆手，命手下退后，接着靠过来，一脸平静。

    那几名手下心虽有不甘，但也不敢造次，只得退下，远远盯着，谨防有变。

    赵一凡要他看的，正是象征身份的金刀。

    金刀出鞘，葛萨多空的目光汇聚在了刀身上，喃喃自语：“逍遥……逍遥……“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眼中一亮，“难道你是逍遥门的人？”

    赵一凡郑重地点点头。

    他能有此反应，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凡是练武之人，大半听说过关于逍遥门的传说。在高手中，更是传的玄之又玄。以葛萨多空受伤之前的武艺，勉强算是高手，自然也听说过中原第一神秘组织——逍遥门。

    “那这把金刀——”他谨慎小声问道，脸上抑制不住的惊喜和钦佩。

    在甘州回鹘的习武之人中，流传着一种说法：能与逍遥门的人对战一个回合，需练武十年；对战十个回合，需练武二十年；对战三十个回合，需练武四十年。

    这句话，到此戛然而止。至于三十个回合以上，需练武多少年？这个问题，葛萨多空在今日，总算有了答案。对待逍遥门这样的高手，能打上三十回合以上的，世间绝无仅有，也就不必再说。

    赵一凡回过头淡然一笑，拱手道：“实不敢相瞒，此金刀，乃是逍遥门的圣物，执此刀，便可统领逍遥门。在下正是逍遥门金刀郎赵一凡，排号‘七郎’。”

    “你是金刀狼！！！”葛萨多空惊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这威震江湖的金刀狼，竟然是个初出茅庐的俊俏公子。猛地，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怪不得方才他只避让不出手。若真动起手来，只怕一两招之下，他的手下便已是伤筋动骨。而自己，也顶多抵挡他不到十个回合。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金刀郎，请受在下一拜！”说着，葛萨多空单膝跪地，两拳交握，郑重一拜。拜的，不仅仅是他的绝世武艺，这是每个习武之人的最高境界，还有他的心胸气度，实在是让人钦佩有加。

    这个突如其来的谦恭之礼，令赵一凡不知所措，进而感到担了虚名，实在不配。他忙伸手扶起他来，惭愧道：“葛萨兄乃是江湖前辈，七郎实不敢当。”

    此时，二人心结已解，都觉如弟兄一般亲切。

    收起金刀，二人席地而坐，胸中无比畅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七郎，你说的那位女子，正是我此番冒险进入兴州所要找的人。事已至此，我便不再隐瞒。她就是我回鹘的伊雅公主。”

    居然是个公主！赵一凡一阵惊讶。在他的心目中，高贵典雅温婉可人才是公主的代名词。可是那日的情形，这位女子不光粗鲁而且蠢笨，除去外表，再无可欣赏之处。

    他不露声色，疑惑道：“既是个公主，又为何会独自逃亡？”

    “此事说来话长。”葛萨多空长叹一声，述说原委。

    原来，伊雅公主是夜落隔可汗最为疼爱的女儿，在城破之际，可汗将玉玺等物亲自嘱托给她，并命葛萨多空等十余人护送公主到瓜沙一带避难。伊雅公主身兼重任只得忍痛离开。

    不料，他们一行人在途中被敌军发现，一番苦战后，得以逃脱。自此，便麻烦不断。究其原因，根源在于李元昊。几年前，他夺取甘州时，曾见过伊雅公主一面，自那时起便已动了色心。如今，他得知公主的消息，自是不肯放过，命手下四处捉拿。无奈之下，葛萨多空等人改变路线，转而人延州，迷惑敌人。

    虽然如此，仍是难以摆脱掉敌人。几次危险过后，手下已不足十人。在一次紧急关头，葛萨多空带了一队引开敌人，而另一队人马护送公主安全离开。此后，阴差阳错，便再无公主的消息。

    这一番曲折，令赵一凡动容不已。可以想见，他们是付出了多少血泪才走到了今日。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葛萨多空又怎会离开公主半步？现在，他冒着生命危险，来到敌人的大本营，大概是下了必死的决心。

    想至此，他攥紧拳头，义正辞严道：“葛萨兄，你放心，我必帮你将公主救出来！不过——”他顿了顿，余光瞟了眼远处的几人，“你难道不觉得可疑？这一路山多林密，蜿蜒曲折，为何总摆脱不了敌人？！”

    “你是说……”葛萨多空沉吟着，突然，他暴跳如雷，“绝不可能！我的手下，就是死，也不可能做出卖主求荣之事！”

    赵一凡摇摇头，冷笑一声：“葛萨兄，关键在于，求的，并非是荣，而是生！卖主求生！！！”

    卖主求生！这四个字，字字铿锵，鞭打在葛萨多空的心坎上，登时，在胸中翻起惊天巨浪，五内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