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太庙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

    当得知白衣女子的真实身份，赵一凡恍然明白，冥冥之中，有一根线将他与她紧紧牵连，不知不觉中慢慢地靠近彼此。这根线，便是恩师。此时此刻，想起那日的偶遇，他淡淡一笑：那是遇见久远的亲人，本能地想要靠近的欲望罢。

    回府的路上，赵一凡的整颗心仍在上官莫雪的身上徘徊。有太多的疑问，让他困惑。转眼到了屋中，他竟未发觉走时熄灭的灯火，此时重又被点亮。

    赵允熙一脸哀默坐在床榻之上，边绣着一对鸳鸯，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

    听到夫君归来，她将手中的活计放下，起身相迎，嗔怒道：“凡哥哥，你去哪里了？让我好生担心。”

    赵一凡一愣，将心收了回来，不禁有些愧疚，尴尬笑道：“无事。我只是睡不着，出去走走。熙妹妹，你为何还不安歇？”

    “我……”赵允熙顿了顿，低下头去，“我这两日老是心神不宁，总觉要出什么事。凡哥哥，你可有事瞒着我？”说着，她抬起头，目光逼向他，无比恳切。

    也罢！赵一凡叹口气，早说晚说都一样，既然她主动问，也就不必刻意再隐瞒。他拉着她坐下，一只手臂将她搂在怀中，低声道：“熙妹妹，杭州之行恐怕得缓一缓，待清儿大婚之后，我需出趟远门，回来之后再陪你去可好？”

    “去哪里？”赵允熙猛然回过头，离他咫尺之间，旋即却又扭转回来，喃喃道，“我不该问的。”

    她的眼中满是失望，但比起失望，更多的是，担虑。

    “去多久？”终于，她低低地问。

    赵一凡看她如此隐忍，一阵揪心：“熙妹妹，你若是难过，就在我的肩头哭一哭罢。你放心，不管走到哪里，我都记得，千山暮雪。这一次，恐怕会去得久一点。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我定会回来。”

    她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低低地哭着。两臂死死缠在他的腰间，想要紧紧地抓住他，哪怕，仅仅是一时。

    “凡哥哥，我会等你。”哭过一阵，她放开手，泪眼看着他，哽咽道。坚定，执着。

    二人相拥入寝。

    次日，小雨淅沥。

    赵一凡前往相国寺，将恩师遗留的那串佛珠交还。一空大师嘱咐他几句，无非是令人似懂非懂的佛语，赵一凡恭敬地听着，点头应下。临走，不想，遇到了张德忠。

    多日未见，他举手投足之间，已然和这寺里的和尚如出一辙。

    见到他，难免忆起往事。赵一凡心中酸涩，不是滋味。草草见过礼，一阵风似得逃掉。

    无奈走了几步，远远听见身后一空大师将那串佛珠赠与了张德忠。他回头看了一眼，一闪念，想去阻止，却放弃了。那串佛珠，既然已经回归相国寺，至于是何人拥有，也非他能管得了的。或许，这就是那串佛珠的归宿。

    “因果……因果……”赵一凡喃喃自语，似有所悟。

    夜里，他如约来至汴河岸旁。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未见上官莫雪的身影。

    雨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来，他暗想，她应该是不会来了。泥路湿滑，风雨交加。一个女孩子，自是不会在这种天气出门。尽管这般想着，他仍是坚持等下去。许久，终是彻底死心，带着失望的心情离开。

    第二日，雨丝毫未有减弱的迹象。

    赵一凡入宫觐见圣上，商议逍遥门之事。另外，探视了太后的病情。刘娥自那晚大火之后，一直卧床静养。才不过几日，竟然一夜白头。赵一凡不忍多呆，与她宽慰几句，便告辞出来。见到九儿，玩笑了一阵，心情略微平复。

    出宫之后，来到矾楼，命东方飞鸿告知众位弟兄，八月二十五日辰时，太庙密道之内相聚。邱胜、苏若二人亦在其列。

    夜间，赵一凡再次如约来至汴河岸旁。

    上官莫雪依旧未来。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赵一凡决定等雨停之后，再来找她。

    转眼至八月二十五日，淅淅沥沥的秋雨终于停了下来，天空放晴。

    这日一早，赵一凡站在院中，仰头望去，湛蓝的天空，久违的太阳，连日来的阴郁终于散去，心情舒畅，心境开阔。

    他精心装束了一番，精神抖擞着出了门，前往矾楼。众位兄弟已然到齐。一干人等由密道进入皇宫。不到半个时辰，便来至太庙的地下。

    这是一处较为宽敞的密室。中央立着的，便是太祖誓碑。一周的墙壁之上，刻的是自太宗以来，所有逍遥门中人的名字。

    看着这些名字，赵一凡感慨万千。

    许久，他都未凝视这些人。这些逝去的前辈。

    一一看下去，最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是加入最晚的一个。这字，是恩师一道拿着那把御赐的金刀，亲自一笔一划刻上去的。字迹是楷书，端正、大气。

    估摸着时辰，他出了密室，通过一条窄小的密道，又上了十几级台阶，来至太庙的出口。按照与圣上的约定，此刻赵祯应当在太庙之内，屏退左右，只他一人，祭拜先祖。

    赵一凡在墙壁上摸索着，找到开启机关的按钮，按了下去。轻微的声响过后，闪开一道门，亮光投射进来，些许刺眼。

    此门，位于太庙的供桌之后，只能由内打开。他步入太庙，一眼便看到圣上跪在供桌前，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口中默默有词。

    他不敢惊扰，走至身旁，目光望向供桌，悄无声息等待。

    最高处供奉的，便是太祖赵匡胤的神位。接下来，是太宗和真宗。最下的，是近十位功勋卓着的文武大臣的牌位。其中，包括开国大将曹彬、文官赵普、薛居正等人。

    看着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赵一凡敬佩万分。能够在死后有幸配享太庙，该是多么大的荣耀。赢得了生前身后名，为世代所敬仰。相较而下，方才那些墙壁上的名字，就黯淡许多。他们永远都不会为世人所知，更不会被世人所祭拜，但是他们的功劳丝毫也不输与这些人。

    只不过，他们选择的是黑暗。是为了光明的黑暗。他们愿意潜伏在黑暗中，寻找光明，为了光明去奋斗，去抛头颅洒热血，去闯难关涉险地，不到生命的最后一息，绝不停止。名利，早已抛却。心中仅有的，是侠肝义胆，是保家卫国的信念！

    他们，是真正的无名英雄！或许有一天，历史的真相被揭开，呈现在世人眼前，他们的名字，会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历史的功劳簿上。

    想着想着，赵一凡不禁攥紧了拳头，只觉胸中的一股热血流窜到全身的每一寸血肉，令他心怀激烈，斗志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