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一炷香
事情的进展异乎寻常般顺利，连赵一凡也倍感意外。
正如他所料，有一位联络之人在次日的深夜及时出现，被守在那里的东方飞鸿不费吹灰之力擒拿，拷问过后，依计放了，命他通风报信。
转眼，便至八月十五。
赵一凡在府中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这个中秋，实在太过特别。矛盾的根源，来自于李云峥。他一面盼着他出现，让这一场争斗及早收场；而另一面，却又期盼他不要出现，可以不负家人的团聚。
赵允熙一早欢欢喜喜过来，磨磨蹭蹭半晌，要他答应今夜一定要陪家人度过。就连近日一直闷在屋中的赵一清，也专门过来同哥哥谈心，期间更是有感落泪，说过了今夜，再要团圆是不可能的了。
这些，赵一凡又怎能不知。不得已，他笑着应下。心中，却是忐忑万分。
时间一点一滴溜走，过了下午，眼看着离入夜时分越来越近，赵一凡只觉嗓子冒了烟，心中有一团火，焦灼着每一根神经。
凉茶喝了一碗又一碗，烦躁，却是愈演愈烈。
天空，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可以想见，夜里，是最适合赏月的。品一口桂花酒，边吃着螃蟹，边与家人说笑、赏月，享受团圆的幸福时刻，这是何等乐事。更有尘仙楼的月饼，早已准备妥当。就待月圆之时，分开来每人一口，甜在心中。
这样的画面，赵一凡不敢去想。希望越大，失望会将人彻底摧毁。他焦急地等待着小箫的消息，若是日头落下，小箫仍是没来，那么，一切都可宣告结束。
就在太阳的余晖一点点散尽，希望渐渐占了上风之时，小箫出乎意料却又意想之中般出现了。
李云峥，到底是现身了。
而李义全，跟了一路，此刻也已同东方飞鸿等人会合。
“怎样？可问出什么没有？”赵一凡不甘心，仍是抱有一线希望，可以不必出府。
小箫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往外奔。
赵一凡一把甩开，面有愠色：“五郎！暂且不急！”
小箫回过头，两眉高高挂起，甚是不解：“怎么？那日急成那样，今日倒不急了？也罢也罢！我告诉你，那李云峥一来，指名道姓要见你，非你不言！现在，可还急是不急？”
一听这话，赵一凡狠下心来，一阵风般往外奔去。身后，隐隐传来郡主的声音，丝毫不忍去理会。
小箫无奈地摇摇头，紧跟其后。
不到半个时辰，来到那日俘获紫烟的院中。大箫、李义全、东方飞鸿等人都在场，皆以布遮面。紫烟已被关在别的屋内，由方远和苏若等人看守。
赵一凡见众人都在院中，不解道：“李云峥何在？”
东方飞鸿往当中的一间屋子努努嘴，不发一言。
赵一凡不解其意，自顾自步入屋中，虽一片昏暗，但他一眼便瞥见李云峥在榻上正睡得香甜。听气息，均匀有力，吐纳有度。
“好个家伙！居然在这种时候睡大觉！”赵一凡一阵暗叹，“难道，他是有备而来？或者，心无挂碍？”
揣度中，他隐隐觉得不祥。李云峥敢这样，完全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
克敌制胜，首先在气势上绝对不能输给对手。
赵一凡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落在几步之外的一个茶杯之上。他悄无声息走过去，两指夹住它，用了一成的内力，迅疾冲李云峥的腿部掷去。
真睡假睡，一试便知。
本以为李云峥会及时发觉翻身而起，不料，杯子砸在他的小腿处，继而掉落下去，摔成了碎片。
感觉到身体轻微的疼痛，李云峥这才欠了欠身，坐起来，斜睨着眼，一脸不屑：“怎么，这就要动手？”
竟然是真睡！赵一凡心下大惊，不过，面上却是微微一笑：“李兄说笑了！你是西夏的使臣，我怎敢对使臣不敬。方才，只是怕李兄睡过了时辰，这才用个法子唤醒阁下。”
“睡过了时辰？”李云峥大笑，似懂非懂，“依照赵兄的吩咐，日落之时我已赶到，又怎会错过时辰？”
赵一凡不紧不慢寻了处凳子坐下，翘起二郎腿，面色平和，淡淡一笑：“李兄误会了！我说的是这个时辰！”说罢，他猛然一抬嗓音，大声道：“五郎进来！”
在此时此刻，小箫恭恭敬敬进来，给足了他面子：“主子，有何吩咐？”
“天黑了，上灯！另，再焚一炷香。”赵一凡像模像样摆着谱，吩咐道。
小箫清脆应着，自去准备。
待小箫出了房门，赵一凡这才转过头冲李云峥笑着接道：“以一炷香为限，李兄若是仍有所隐瞒，就莫怪在下不怜香惜玉了。”
“赵兄果然高明！”李云峥拱手笑道，“那若是我说了又怎样？”
“所言非虚，那么在下即刻放人。怎样，这个交易可划得来？”赵一凡眼神犀利，语气坚定。
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依现在的形势，李云峥身为西夏使臣，他奈何不了他。而紫烟，只要起到了作用，暂且饶过她，也不甚要紧。
李云峥双眼射出一道寒光，不肯轻信：“以何为证？”
话音方落，小箫走了进来，将一切收拾妥当，自行出去。屋内，顿时亮堂起来。那炷香，已经点燃，烟气直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无证。”赵一凡将目光集中在那炷香燃烧的顶端，忽明忽暗，突然开口，字字铿锵。
李云峥仰头狂笑几声，旋即喝道：“赵一凡，你莫要太过猖狂！有生之年，我必要取你的项上人头，来祭奠我死去的兄弟！”
此话，赵一凡并未觉得吃惊，倒是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你我立场不同，这种话，多说无益。”赵一凡一脸淡漠，目光始终定在那炷香上。
不过才一两句话，那炷香已经燃了十之有三。他希望这种紧迫感，可以逼得李云峥说出实情。越早一刻知晓，便掌握多一份主动。
“也罢！为了紫烟，我就再信你一回！”李云峥长叹口气，咬牙切齿道，“若是我说了，你还不放人，我便以西夏使臣身份，诉到大宋皇帝那里，要回我的女人！”
赵一凡不为所动，瞳孔随着那炷香忽明忽暗。
李云峥站起身，来到赵一凡身旁，右手食指探到桌上的茶杯中，随即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看他不声不响在桌上画着什么，赵一凡这才将头扭过去，目光一触到那个字，登时脸色大变，汗如雨下。整颗心剧烈地跳动着，许久，忘了呼吸。
片刻，赵一凡猛然起身，怒目横眉看向李云峥。此时的对手，脸上现出一抹笑容，风轻云淡，气定神闲，早已不见方才气恼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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