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应得的
京都某师部。
会议持续了近三个小时,散会后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十分凝重。
陈暨远紧迈两步和容琛并排,“难怪紧急抽调我们,态势竟然这么紧张了。”
容琛没有侧目,“唔”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平静,看不出什么起伏。
“波澜不惊啊,还是你有境界,你可从来没有过海上作战的经历。”陈暨远调侃道,“首长们说你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智计过人可堪大任。”
“你少来,我可没有褒奖的词儿回敬你。”
“那我换个方式,用我二哥的话来说,你这叫‘冰块脸’,‘面瘫脸’,‘死鸭子嘴’”
容琛:……怎么你们陈家人都这么话痨吗?
“总之,容琛同志,很高兴再次与你并肩作战。”陈暨远扯着嘴角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衬着他麦色的皮肤格外夺目,刚毅的眉眼间涌出几分壮志豪情。
容琛没回应,侧过身郑重的碰了碰他的拳头,然后就势搡开他的肩膀,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诶你等等,我也去食堂!”
“你昨晚没告诉我,脸上这伤怎么弄的?”
“对了,出发前正好回家一趟,咱俩同路,晚点一起走。”
两人确实同路。
都同到陈山虎书房门口了,容琛依旧没有和他分道扬镳的意思。
反而侧身往前一步,语气寻常的说,“不如我先。”
陈暨远按下心中的疑惑,点了点头,看着容琛的背影消失在关上的书房门里。
一年多没着家,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吗?
“小王八蛋!”
一分钟后,书房传来陈山虎的怒骂,还有砚台被扫落在地的当啷声。
“混账!”
十分钟后,又传来一声更激动的爆喝,一只玻璃杯粉身碎骨。
老爷子威武霸气啊,不是他幸灾乐祸,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两个词被安在容琛身上。
二哥呀二哥,不能亲眼见到你的“死对头”被训得灰头土脸,绝对是你平生一憾啊,等下少不得由我代劳一二,陈暨远强忍笑意站的笔直。
没一会儿,书房门开了,容琛出来后面色寻常的朝他点点头,径自回家。
还是你会演,陈暨远略有遗憾的走了进去。
陈暨明得知容琛归家的消息,从京郊学院紧赶慢赶回到大院,直奔容家将人喊了出来。
“好兄弟,事儿办的怎么样?”
这“冰坨子”不是个爱寒暄的人,客套两句还得被嫌弃,他就直奔主题了。
老爷子派给他的任务他转手给容琛,这事儿家里还瞒的死死的呢,所以明明休假他也躲在学校,如今到了交接的时候了,不然他年都不敢回来过。
容琛目光从他身上平静的扫过,淡淡点头,“办完了。”
“太好了,怪不得长辈们都夸你靠谱,我果然没信错你!”
气氛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夜里的凉风吹的陈暨明耸了耸肩膀,扭捏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见到人了,她……怎么样啊?”
他眼睛亮晶晶的,面上没什么害羞的神色,满满都是好奇。
容琛迈了两步坐在院里的石墩上,面前是一副棋盘,看那架势竟是要“长谈”啊,陈暨明只得哆哆嗦嗦的坐在了他的对面,心里还觉得无比荣幸,人家这是真上心啊。
“我也不好随意评价别人,”
“emm……”他这是什么意思?
“诶呀,你放心,都是自己人,她还是我妹妹呢,我有分寸,绝不外传。”
“我从几个维度给你描述一下,你自己考量。”
容琛抱着胳膊对上他的眼睛,三秒,又三秒,可惜他是个天真单纯的人,无法领会这欲言又止下的个中深意。
“你快说你快说。”陈暨明催促道。
“关于性格方面,我亲眼看见她拎着砖头把比她高出一头的男人砸的脑袋开瓢。”
“啊!”陈暨明倒吸一口凉气。
“从社交角度来说,和她走的最近的是……”
“天呐!”天呐……
“从受教育程度来看,她有初中文凭。”
想到卫明熹神色灵动的说着那些天花乱坠的话,容琛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嘴角,落在陈暨明眼中还以为是他在帮她挽回颜面。
他心还怪好的呢,不过,我有自己的判断,在乡下混几年学上,能有什么含金量啊,陈暨明暗戳戳的想。
“另外,关于她的风评,我曾听到有人说,和她结亲不亚于羊入虎口。”
容琛看似面不改色,但还是故意让陈暨明捕捉到他流露出的一丝“为难”
“妈呀,怎么还有这么可怕的人呀。”
陈暨明通过自己不断的脑补,已经在心里描绘出一个凶神恶煞、蛮横无理、文墨不通粗俗不堪还人见人恶的村姑形象,心肝儿都颤了又颤。
“我再怎么说也是老头儿的亲孙子,他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呀。”他神色悲怆的不亚于下一秒要就义,“我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喔,我还没说她的相貌……”
容琛真没那么好心,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不落他话柄。
“打住,打住吧。”
难道他是个傻子吗,前边儿这几项都这么惊心动魄了,留到最后的只会更糟!都是实在亲戚,还是为她在他心里保留一丝颜面吧……
“那好。”他不介意撒谎,但,很介意说关于她的谎话。
“容琛,从前都是我心眼儿小,对你很刻薄,今天才看清你的为人,你的心胸,兄弟我多谢了!”
陈暨明一把握住容琛的手,感动的无以复加,容琛抽了两下才艰难脱身。
陈暨明早已习惯他的冷淡,也不介怀,心情颇为复杂的转身离开。
没走出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原路返回,从上衣贴胸的内兜里掏出一封纸袋。
“差点儿忘了,这蓝军邮你收下,咱们说好的。”
容琛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拿着呀,这是你应得的。”陈暨明一脸奇怪。
“不必了,君子不夺人所好,”
顿了顿,容琛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你我也算发小,一点小忙,应该的。”
“琛哥!”
陈暨明受宠若惊,他实际上比容琛大几个月,但他是个逗比来的,激动起来一时忘形也不算什么。
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容琛打心底拒认了这个小弟,将来他们之间论起序齿,或许有别的方式。
天色已晚,陈暨明也没有再去老爷子面前讨嫌,拒亲的事儿还需好好想个说法,他径直回了自己家。
进门后就看到自家老子正襟危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既不读书也不看报,手边撂着一杯浓茶。
“大晚上的喝什么茶啊,睡得着嘛?”陈暨明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往沙发上任意一摊,随口问道。
陈恩国目光盯着他,心里一阵无语,有你这么个缺心眼儿的儿子,不喝茶我也睡不着。
他垂下头不经意地说,“我抽屉里那张蓝军邮你见了吗?”
“蓝军邮啊……”
陈暨明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片刻后恍然大悟道:“在我这呢,我前些天拿出去显摆了显摆。”
说着将邮票往外一掏,完璧归赵般一给,晃荡着回了自己房间。
事情办了,东西没收,陈恩国的眼神复杂了起来……
容家那小子,不该是这么个“热心肠”的性子啊。
真糟心,自家这小子,估计又被人不知道在哪摆了一道了。
还有一天才能完工,卫明熹不情不愿的又起个大早。
帮忙干活儿的人陆陆续续会来,她照例去灶房熬上一大锅粥,这才去开院门。
谁料门一开,外面蹲了三个冻得打哆嗦的人。
确切的说是,左边台阶处有两个,右边隔了好远快到墙根儿了还有一个。
“你们这是……”望着眼前的牛棚三人组,她一头雾水。
率先准备开口的是身子最为文弱的冯文若,他缓缓直起腰,脚下不稳还几乎打了个趔趄,亏得卫明熹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冯文若脸上愧色更浓,“明熹丫头,昨天晚上我们才听说了你家里盖房子的事,也没帮上忙……”
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卫明熹在内心表示认同,可不嘛,上炕都费劲呢,还能帮上什么忙。
面上当然是十分客气,“教授您这是什么话,您能带着我们学习都是帮了天大的忙了,这些琐事不敢劳您挂心。”
“什么教授呀,以后快别这么说,”他语气有些嗫嚅,显然对这个称呼十分忌讳,停了停又接着说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可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总是不劳而获我们心里不安呐。”
卫明熹端详着他的神色,一时也不确定他是因饱经沧桑而锐气尽失,还是谨言慎行之下的言不由衷。
不过她很快就移开视线,对依旧蹲在地上的沈郁清说道:“沈……爷爷,您快劝劝吧,心意我领受了,可毕竟术业有专攻呀。帮忙盖房子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沈郁清冻的表情都有些僵,但还是能看出他冲着冯文若翻了个幅度不大的白眼儿,“你呀你,白活大半辈子,还不如一个小丫头知道事儿。”
两个年过六十的老头儿还在寒风里“对峙”,卫明熹困的打了个哈欠。
不远处,钱彪“噌”的站了起来就要打道回府,路过三人身边时还阴阳怪气的说:“哼,真是迂腐,我早就说过,若是施恩图报那便是伪善了,我们一把年纪,落魄至此,她怎么好意思再指使咱们干活儿。”
卫明熹:……你不当刺儿头很难受吗?
“钱彪教授!”卫明熹坏心眼的开口叫住他,“您四十来岁正当壮年,切莫妄自菲薄呀。两位老教授年纪大了,为了让他们心安,不如由您帮他们尽尽心意。”
“你!”
钱彪被她的话气的咬牙切齿,看看,看看,这丫头多虚伪啊,这就是他们口中善良的好孩子!
“我才——”
“早餐是鸡蛋和粟米粥,中午有肉菜白馒头。”
卫明熹截住他的话音,愉快地看着他为三斗米折腰,偃旗息鼓。
钱彪最终还是别别扭扭的跟着卫明熹来了灶房,脸上依旧忿忿不平,某人坏心思又起。
“钱教授,咱们打个赌,用不了多久,你就会为你今天付出的劳动而对我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