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
江煜梦见他在纽约经常住的一家酒店,隔着落地窗就能见看见皇后区大桥,夜晚来临的时候,能看见纽约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来,一直到天色蒙蒙的清晨,璀璨的建筑高楼灯火不休。
他经常坐在落地窗边盯着外面发呆。
三年很快,三年很短,可有一些东西不偏不倚的扎根在这三年里,变成体内的不可控因素,叫嚣着,内耗着。
然后朦胧中有人在叫他。
梦里有一股槐花的香气,有团软软的肉钻进他的怀里,蹭的他心底发痒。
他觉得那是黛姒柔,想要伸手去摸,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突然觉得视线有点堵塞。
房间很拥挤,天花板似乎就近在咫尺。
房间里老式电风扇转动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回荡着。
他意识仍旧不太清醒,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有只黑的像煤球一样的猫趴在他身上,毛色顺滑像打过蜡,一双眼睛绿幽幽的打量着他。
“醒了?”
黛姒柔坐在飘窗前的一把藤椅上,背对着他,椅子小幅度的上下晃荡着。
他隐隐闻到烟草的香气,空气中有一阵一阵的烟雾缭绕。
“你抽烟?”
“你不抽?”
黛姒柔转过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房间里很热,她却披了一条灰色的披肩,饱满光洁的额头,刚刚洗过的头还有几缕湿发垂在锁骨上,两条雪白的长腿露出来,没有光线在她身上停留。
偏偏看起来风情万种,明艳无方。
江煜觉得舞会上妆容精致的她是美的,影视城里不施粉黛素净的一张小脸也美,而眼前悠闲躺在藤椅上抽着雪茄吞云吐雾,慵懒又骄奢的姿态也美。
“千里达木盒?你抽这么贵的雪茄?”
“很奇怪吗?”
江煜摇摇头:“我以为你很缺钱。”
黛姒柔起身:“我的确缺钱。把床边的药吃了,可以回家了。”
床头柜上放着精巧的一只玻璃杯,里面是白开水,托盘上还有一板胶囊。
“我低血糖了?晕了多久?”
“三小时。”
“你都不送我去医院?不怕我突然死那了?”低血糖再怎么严重也就晕个几分钟,他躺那三小时她就一点也不慌?
低血糖是江煜留学时经常犯的病,他是地道的中国胃,国外再高档的饭店吃一两次也就腻了,想极了国内的美食,本就是江盛雍从小精细养大的,不过半年便瘦了十斤,后来他开始去其他留学生家里蹭饭,再后来学着自己做,饿不死,但也不好吃。
结果黛姒柔来了一句:“下次雨天别在我家门口淋雨,我没钱让你讹。”
江煜气笑了。
他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房间上,这是一个看起来有点诡异的几十平米的小房间。
什么都能尽收眼底。厨房浴室一应俱全,有全套厨具,德贵顶尖的洛巴普橱柜,却只有一张简约的小餐桌。
他躺在房间仅有的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上,铺着米色的床单,左边是床头柜,旁边就是衣橱,衣橱很窄,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孩的衣橱可以这样小。她的衣服很少,挂在一排银色衣架上,静静地罗列在里面,衣橱角落里垒着三五块沉香木。
除此之外,窗边一把藤椅,椅子上搭着豆青色半旧的丝绸坐垫,墙上一面穿衣镜,再没别的陈设。
房间也没有空调,只有那只老式风扇,看起来很有年头了。
没有花瓶,没有毛绒玩具。
唯一的装饰品是一个水晶玻璃柜,里面有一双崭新的舞鞋,几本封皮精美的大书,和摆放杂乱的唱片cd。
“你平时听什么,我能看看吗?”
“可以,看完就走。”
他服了药,身体的不适感缓和很多,他起身走到柜子旁,黛姒柔在身后抽着雪茄看他。
上面没有中文,都是他看不懂的字母。
没有披头士和林肯公园,没有枪炮与玫瑰,国内的滚石和beyond也没有。
她不听摇滚,也不听情歌。
唯一喜欢的国粹是昆曲,她请赵旭昊看过《牡丹亭》,一等座的票。
他目光扫视,之前选修过古典音乐的课,认得几张“swanlake”和门德尔松。
还有世界顶尖古典厂牌之一的rca所推出的red seal best100 ,是顶级古典天碟的标志,代表录音水平一流的最高规格。他在老爷子的藏品里见过,眼熟。
100张cd按照作家和年代编排,收录了出自一众名家麾下的古典音乐代表作录音。什么巴赫贝多芬,瓦格纳,斯特拉文斯基。
一连串长得记不住的大师名字。
基本都是钢琴和小提琴、交响乐。
以及那盒名贵的千里达。
它与这萧条破旧的小区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看到她在剧组来回跑通告,他不会相信这是一个缺钱的女孩子。
江煜的目光停留在那双舞鞋上。
“为什么把这双舞鞋摆在这?”
“最后一双鞋。”
“为什么?你不跳了吗?”
“没钱跳。”
江煜看了她一眼,表示不解。
黛姒柔闭上眼睛说:“舞鞋的寿命是很短的。日常训练程度和舞步都会有影响,像变奏、刺步、平衡旋转,这种情况就会磨损得特别快和严重。如果仅仅单独站立,这样鞋子可以多撑一两天。”
江煜安静的听,风扇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在abt,仅仅在芭蕾舞鞋上。每年的花费预算就高达50万美元。因为每一双舞鞋都是纯手工制作的。每双费用接近100美元。”
“你也看到了,我连一个像样的舞蹈教室都租不起。”
江煜被她的价值观惊到。
“你少抽一支trinidadrobustos,能抵你几十双这样的舞鞋。”
黛姒柔的眼神忽明忽暗的,她把手搭在椅座上,提醒道:“你该走了。”
江煜心弦一跳,想着是不是上一句话惹她不快了:“已经很晚了…我好歹是病人。”
他选择耍无赖。
“这只有一张床,你要睡也行,付钱,我去睡酒店。”
黛姒柔一点不心软,毫不客气。
“…”
江煜和她僵持了一会,不甘心的出了门。
临走时他客客气气的问:“黛小姐,你以后能不能接我电话?这样很没礼貌。”
黛姒柔破天荒答应了:“好。”
她轻轻说,语气里带着无可奈何。
江煜出门后不久,她收到了一条短信。
“一百万,还有十天。”
发件人,殷婉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