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进言
“陛下，小陈大人求见。”四平进殿禀报时，萧长空正提笔发呆。
听到陈为选求见，萧长空才恍然发觉一滴浓墨滴在奏折之上，像是一道丑陋的疤痕，不由一阵心焦。旋即，他的注意力又被眼前之事所吸引。呵呵，陈为选每次都能给他带来不少“收获”啊，不知道这次他来，又是携带了怎样的风雷。
又是同样的一番操作，贾平顺带着众宦官宫女下去，小陈大人才神秘兮兮地进入御书房。
“陈爱卿，听说你求见朕，不知有何事！”
萧长空今日不想兜圈子了，只想早早打发了陈为选，好继续理顺他的心事。
陈为选前所未有地恭敬行礼，才道：“臣在坊间，听到百姓们在议论……皇后娘娘的身世，据他们所传，娘娘似乎并不是蕲州李家的嫡女……不知陛下知否此事？”
斜瞥了眼陈为选，大周新帝的脸黑了几分，他不悦道：“这似乎是朕的家事吧，连小陈大人都如此关注？”
对于皇帝的不悦，陈为选不为所动，他今日进宫本就不是来讨好这大周新帝的。
“陛下，若是寻常百姓，自然是可以这样说的，但身为帝王，则不行！王者，一言一行，关乎天下，何谈私事、家事！”
萧长空丢下笔，提高声音质问：“怎么，小陈大人也是来劝说朕废后的？”
陈为选赶紧拱手否认道：“非也，非也！臣是来劝陛下，千万不可废后！”
“噢？”萧长空显然很意外，不由放缓神色问：“现在，众臣都在劝朕废后，为何陈爱卿要反其道而行呢？”
陈为选默了一瞬，他也想知道自己这飞来一笔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他的内心太纷乱了，就如荒原上的野草，恣意横斜。人有时候，最不愿意面对的或许就是自己的内心，因为那里或许住着洪水猛兽。
来不及细思，陈为选硬着头皮道：“当初，萧李两家联姻，无非是先帝怕他去西隆后，您镇不住江南群豪。只有您同李家联姻，这个顾虑才可完全消弭。任谁都得好好思量一下，有没有能力同时得罪萧、李两家。”
当初联姻的隐秘目的被陈为选这样大喇喇说出来，饶是萧长空深沉如海，也俊脸一红。父亲领军去守西隆，私军暂时不得暴露的时候，可不就是要仰仗李家之威，震慑群雄。这些，他自然都明白，但他选择忽视，反而一直告诉自己是心悦月儿才愿意联姻的，因为月儿这样一个干净而美好的人儿，值得以心相待。
然而，萧长空又怎能容忍隐秘曲折的真正用心被人挑破呢，他怒道：“陈卿，请你慎言，萧李联姻，门当户对，乃结两姓之好，哪里是你说的这样不堪！”
陈为选的唇抿得死紧，才没有将不屑泄露出来。萧长空这样不愿面对现实的人，其实可悲多于可笑。但这又跟他又什么关系呢，他的目的不是同样不可告人！
想到目的，陈为选拱手道：“陛下恕罪，臣没有丝毫不敬之心，只是陈述事实，好继续后话而已。”
萧长空不语，看着陈为选，等着他的下文。
“陛下，由来英雄也不能独立成事。选择盟友，共同行事，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臣今日僭越，言及后宫之事，乃怀着赤诚之心，前来提醒陛下，千万不能随意废后而已。”
“噢？”萧长空这回是真的被激起了好奇心，很想知道这位小陈大人到底有何高论。
陈为选抬头，面对御座上的皇帝，展现出了十足的真诚。
“陛下，皇后就算是李家的庶女或是外室女又如何，李孟春只此一女，同嫡女何异？况且陛下同她的婚姻已成，她便是您的正妻。此时，若是废后，天下人未免觉得陛下太过薄情寡意了。再说，古来贤后，未必具是嫡女，只要是对朝廷，对天下万民有贡献的女子，又何必一定拘泥与身份，反而错失了美玉良才！”
“笃，笃”皇帝在上，拿指节叩击御案，却并不说话。他也不想废后，可如今的朝会，争论的不过两件事情而已。一为北伐，二为皇后身世。这几天，提出皇后德不配位的呼声已经隐隐大过呼吁北伐的声音了。萧长空感觉，他已经快压不住这些呼声了，所以他才格外苦恼。放眼朝廷，除了几个同李家交好的大臣，其他人似乎都乐于将李家女赶下后位，李家在江南也算是积善之家，为何会如此不招人待见？！
陈为选的话倒是有道理，可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堵住悠悠众口呢？！
“陈爱卿，你既然特地进宫来进言，自是有良策在胸啰？”萧长空笑看下面的陈为选，狡猾的样子如有了道行的狐狸。
陈为选一噎，他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信口胡诌：“陛下，这种事情，只要拿不出实据，晾一晾，他们自己就会烟消云散的。”
“呵呵，陈爱卿，不如，明日，随朕一起上朝，你就能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形势了。”
萧长空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陈为选惊慌失色，心里的滞闷倒是松快了几分。
心思电转，陈为选很快有了计议，他稳住心神，拱手道：“臣当日既然已经同陛下约好，不曝露人前，就不要自毁前约吧……其实，还是有办法的啊，要压下这个臣民共同关注的热点话题，就必须推出一个更能引起百姓、大臣们关注的事情。比如——北伐！”
御座上皇帝一愣，凤眸亮了起来，显然他也认同陈为选的话:看来，北里将军所献计策，该加紧实施了！
离开章台宫，陈为选直接去了喜来乐，今日是他们约定见面的日子。
“二哥，你今天又去见了周帝？”鱼四问。
地戊依旧拽拽地侧身站立，并不搭理陈为选。
“是的！”
陈为选只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并不想深谈此事的态度。
“不知陈二哥跟周帝谈了什么，可否告知呢？”地戊终究忍不住，扭身来问。
陈为选沉默了一瞬，他不想欺骗鱼四，更不想欺骗地戊，可他今日对周帝的进言，却是在他私心作祟下所做，他不好说出来。
陈家与姬家的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姑姑因为看到姑祖母她们困于后宫，过得凄惨伤痛，就誓言不进宫。幸好先帝是个明理的人，也不勉强陈家，还劝说父亲让姑姑过她自己想要的生活。真是一见姬郎误终生，姑姑从前没有见过七皇子姬构，一直闹着不嫁姬氏皇族，待她见过姬构后，一颗芳心却就此遗落在姬构的身上。然而她不嫁姬家的话已出口，又拉不下面子改口，且当时姬构已经定下了文秀鸾为正妻，一切也无可挽回。可怜的姑姑就这样，在又悔又恨中度过了后半辈子，年纪轻轻地就香消玉殒了。这是陈家人的伤痛，陈家人其实很疼闺女的，并不像文家那样靠卖女求荣，而是想给陈家姑娘一个幸福的生活，但总是事与愿违，陈家的姑娘总是过得不幸福。而且，这种命运似乎会遗传，如今，他的小妹若兰，也爱上了姬家郎，而姬家郎的心又不在她身上。这是什么样的冤孽啊！
地戊还在执拗地等着回答，陈为选索性也不隐瞒了，毕竟这件事跟鱼四同地戊没什么关系。
“我……我进宫，向周帝进言，不要轻易废后！”
不想，地戊闻言，竟又惊又恼地看他，连鱼四也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陈为选梗着脖子道：“这没什么问题吧，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进言周帝不废后，我们怎样将李小姐救出来？！”地戊眼圈都红了，含恨看着陈为选。
尽管陈为选一直对地戊有种特殊的情愫，但此时，他也不得不说了：“地戊，你想什么呢！还想把她救出来，章台宫才是她的家，你把她往哪里救？再说了，我进言不可轻易废后，是在帮她稳住地位，我是好心，怎么，还办坏事了？”
“你是不是好心，你自己清楚！”地戊也梗着脖子，冷冰冰地呛声道。
“诶，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是好心了，她本来就是萧家妇，我让她的夫君好好待她，千万不能休弃她，我……怎么就是坏心了。”陈为选气得脸色涨红。
“好了，好了，怎么又自己人吵起来了！”鱼四赶紧打圆场：“二哥，不是我说你，眼下的形势，还是顺势而为比较好，你贸然进言，未免惹人怀疑！”
“我怎么就是贸然进言了？”陈为选烦躁地拉拉衣领，道：“少爷当初派我来玉京，不就是要我护她周全嘛！如今，满朝窃语，皆言她是外室女，如此发展，废后是迟早的事情。我好心劝周帝，不要废后，我怎么就错了。”
陈为选气呼呼地为自己辩解，还以手为扇，扇着他因为生气而烧红的面庞。
“她在萧家，受尽委屈，继续留下干什么？若是有机会，我想带她离开萧家，你反而去劝萧长空不要废后，你什么居心？”
陈为选又爆了，他怒声道：“我能有什么居心！地戊，你不要这么天真好不好，她这样的，就是普通人家，也不是你想带走就能带走的，更何况她是一朝皇后。听我一句劝，我们帮她稳固地位，就算仁至义尽了，也不负她当日护你之情了！”
“你就是有私心，你就是怕她出来了，会威胁到你的妹妹！我们威风营，谁不知道，若兰小姐倾心于少爷！”
地戊的话冲口而出，话落，她同陈为选的脸同时一僵，具都尴尬的别过头去。有些话，心知肚明就好，真的不能说出口的，说出来，就不好收拾了。
果然，陈为选气笑了：“哈哈哈，地戊，我是有私心偏向我妹妹。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难道，你还打算将大周的皇后拐到江北，让她再嫁给少爷？”
地戊闭眼，呼出一口气。罢了，说了就说了！
“那又怎么样？她跟少爷本来就是因为一些误会错过了而已。她在萧家过得不好，少爷也一直放不下她，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呢？”
陈为选睁大眼睛，错愕地看着地戊，就是鱼四也被地戊大胆的想法惊住了。
抠了抠耳朵，陈为选不可置信地问：“地戊，我没有听错吧，你还有这样的想法？不说少爷是什么身份，就是民间百姓，也不兴娶一个二嫁妇的，你疯了吗？”
受不了了，鱼四强横地插入地戊与陈为选之间，说道：“其实，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要处理了。”
地戊负气地将脸扭向一边，陈为选没好气地问：“什么事情？”
鱼四看向地戊，意思要她讲，地戊别着头，半天不吭声。
“呵呵，还是我说吧。”鱼四无奈，只得说道：“我们在寿宁宫里还有条埋藏多年的暗桩，近日暗桩救出了关在寿宁宫地牢里的人，可惜出来的时候，误触机关，被人发现了。暗桩万般无奈，就带着那个人去凤仪宫求助！”
“切，求她有什么用，她都自身难保了！”陈为选先入为主地下了定论。
“你！真是鼠目寸光！”地戊气得咬牙切齿。
“我……我鼠目寸光？”陈为选指着自己的鼻子，也气得喘粗气。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再闹下去，正事儿都耽误了。”鱼四也抑郁了，这两人是怎么回事，都像吃了火药一样，他不得不语重心长地先对陈为选道：“二哥，这回你还真料错了！凤仪宫那位，不但救了他们，还暂时安顿了他们。章台宫里鸡飞狗跳地搜了多少天了，愣是没有找到那个男人！我不得不说，凤仪宫这位，好机智，好沉稳！”
陈为选讷讷，那个遇着惊马只会掉眼泪等死的小姑娘居然能救人藏人？真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他方才也是气糊涂了，其实他本来不讨厌这姑娘，去年他还好心救她，给她指路来着。当然，他早知道若兰对四少爷的心思，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四少爷喜欢谁不喜欢谁，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但是，四少爷绝对不能喜欢一个已经嫁为人妇的女子啊！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为了少爷的名誉，才有了他今日的章台宫之行。毕竟，四少爷也是要去坐那个位子的，怎么能同有夫之妇牵扯不清呢？
“所以，我们的问题是，如何将李姑娘藏起来的那个人平安带出来，并且送去安全地方。暗桩说了，这个人——的确握有萧天佑同文秀鸾两个人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