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纷乱
麒麟宫里，崔贞儿迎来了皇帝萧长空。
崔贞儿今日穿了件嫩黄的广袖留仙裙，竟将她不过几个月的身孕藏了个不见，加上她的脸颊因为有孕也丰润了不少，整个人反而显得鲜嫩又秀美，令萧长空眼前一亮。
斜倚在皇帝怀中，崔贞儿温柔浅笑，眼睛也亮晶晶的。
“贞儿何事如此开怀？”萧长空随意问着。
“当然是多日未曾见到陛下，今日见到陛下，臣妾才如此开心啊！”
萧长空一滞，旋即歉然道：“是我最近冷落贞儿了，你知道国事繁杂，前朝，大臣们为北伐之事吵得不可开交，我……”
一只玉手按住了萧长空的嘴唇，崔贞儿巧笑嫣然道：“我记得，当初与表哥曾经盟誓，要一辈子相知相惜。贞儿还能不知道表哥的难处么！”
还是贞儿懂事，不像凤仪宫的那个，骄纵任性！萧长空将崔贞儿轻拥在怀的时候，眉毛是蹙着的，笑意也不达眼底。
见皇帝这样，崔贞儿靠在皇帝怀中，不动声色地咬了咬红唇。
看似亲密相拥的两人各想着心事，气氛一时凝滞起来。
“咳，”萧长空清清嗓子，轻声道：“今日，大舅在朝会上，主动献出纹银十万两以充北伐军资。他对朕说，是你嘱咐他卖掉眠花宿柳里的奇花异草换来银子……贞儿，那都是崔家多少辈人辛苦搜寻的珍奇品种，你同崔家为了我……”
崔贞儿有按住萧长空的唇，眨着眼睛，调皮道：“你我之间，不需言谢！眼下，北伐之事最重要。那些花草，日后等你大业完成了，我们再慢慢寻回也是不迟的。况且，崔家这不过是抛砖引玉而已，相信在崔家的带领下，有更多的有识之士愿意拿出家里的钱财，为北伐出力。臣妾相信，终有一日，你必将君临天下，成为天下人的王。你就是为了实现这个荣耀而生的！”
坐直了身子，萧长空动容地看崔贞儿，贞儿才是他在这个世上的知音啊！不像凤仪宫那个，不但不能帮他理顺朝政，还频频给他惹事。想到此处，萧长空呼吸就乱了一下，心烦意躁起来。
今日朝会，不光为北伐的事儿吵得不可开交，言官李卫也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闻。
皇后李氏并不是蕲州李家的嫡女，而是李孟春的外室女。
坐在龙椅上，他惊得差点儿站起来，什么，月儿并不是嫡女？！
他狠狠抽了口凉气。当初，他钟情贞儿，祖母同父亲却执意要他娶月儿，不过是看中她蕲州李家嫡女的身份。现在，天降惊雷，月儿竟不是嫡女！他都不敢当廷要李卫呈上证据，李二夫人殷氏的表现，隐隐就说明了很多问题——月儿她的确不像是殷夫人所出。试问，哪个母亲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说出那样诛心的话；请立皇贵妃的时候，殷夫人的行为同样令人费解，她竟完全站到月儿的对立面去了。
慌乱地斥责李卫几句，他急匆匆就退了朝，好像后面有洪水猛兽追赶一样狼狈。
崔贞儿微抬着头，看着萧长空变幻不定的眸子，也陷入了沉思。
看来，事情已经触动了，我失去的，终将拿回来！
崔贞儿暗暗握紧了拳。
贾三安欢喜地给德妃沈蓉见礼，能替义父大监贾平顺跑这趟路，他心里美滋滋的。谁不知道德妃娘娘慷慨多金，只要能讨了娘娘的欢心，娘娘一高兴，那赏钱不是一星半点儿啊！
“你起来吧！”
显然德妃今日的情绪并不高，眼窝下甚至有些青黑，贾三安心里一突，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斜了眼小太监，沈蓉懒洋洋地问：“何事？”
“呃，这……”
沈嬷嬷见这猴崽子一双眼睛往两旁侍立的宫女看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一挥手，宫女们机灵地墩身告退。
“说吧！”
沈蓉慵懒地斜靠在榻上，沈嬷嬷赶紧上前给她安放好靠枕。
“呵呵，是这样的……”
贾三安靠近德妃，比手画脚，好一番耳语。
沈蓉越听眉目越舒展，越听嘴角勾得越高。
“哈哈，原来真不是嫡女，我就说，哪个亲娘是那样对女儿的。她也好心机，瞒了我那么多年，原来也比我高贵不了多少！”
沈嬷嬷同样嘴角带笑，附和道：“可不是嘛！”
说完，她还轻抚德妃孕肚，乐呵呵地说：“还是咱小主子命好，不但赶上了长子名分，这嫡子么……”
德妃笑容一僵，撇嘴道：“你高兴地太早了，别忘了，还有金华宫那位呢，她在陛下心里，分量可不低！”
沈嬷嬷面容一滞，讷讷地后退了半步，不敢再说什么。
“啊，呵呵呵，甭管怎么说，你腹中的是大周朝的皇长子，顶顶精贵的。金华宫那位……病病歪歪的，也得她能顺利生下来再说……”
这小子胆子不小，话说得比沈嬷嬷还直白，他是在暗示她对那边……
罢了，先处理眼前事情要紧。
“陛下的意思，不想深究吗？”
贾三安立刻笑嘻嘻回道：“大监说请娘娘暂且装作不知，这事儿吧，其实早就隐隐传了起来，今日李卫义愤填膺地说了半日，倒似并无实证。大监说咱犯不着去做这个出头鸟，贤妃必然比咱们急切。”
沈蓉盯着小安子，眼尾一挑，情绪就此好了许多。
“这么说，这事儿是贤妃弄的罗？”
小安子更嘚瑟起来：“可不是嘛！她早就传信家里，悄悄散布这个传言，前日，还派那个宋嬷嬷回了一趟崔家。今日里，就有了崔大人殿前献金，李言官当众弹劾李家以庶充嫡、不敬皇统。”
沈蓉瞥了撇嘴，不屑道：“呵呵，就他们家那点儿钱，还是砸锅卖铁得来的，好意思当殿显摆！”
旋即，德妃又蹙起眉毛，不悦道：“也是这样，皇帝才更觉得她对他用情至真，崔贞儿这个女人，花样不少啊！”
缺钱，是新立大周朝廷的首要难题，前朝，那些大臣吵吵嚷嚷着要北伐，要报仇，要一统天下，显然是一群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书呆子。眼下，莫说是北伐，恐怕是朝廷的普通开支都很艰难，如果不想办法，别说北伐了，他们的俸禄恐怕都发不上了。
“哼！”一声冷笑，沈蓉低头摆弄自己的蔻丹，不紧不慢地说道：“她倒好算计，先在皇帝心里讨了好，再丢出中宫不是嫡女的惊雷，两厢一对比，谁不把心偏到她那里去？她想取李瑰月而代之啊！我能如了她的意？！”
瞥了眼哈腰觍颜，满脸奉承的小安子，沈蓉笑颜如花：“嬷嬷，小安子公公辛苦了，你要赏他个大荷包才行。”
说完，德妃咯咯娇笑起来，显然心情不错。
“奴婢谢娘娘赏赐，祝娘娘迟早心想事成。”小安子立刻跪在地上，眉开眼笑地谢赏。
“凤仪宫最近什么动静？”
小安子脸上喜色还未退去，德妃紧接着就问了这个问题。
凤仪宫现在很悬，别看现在凤仪宫是封宫了，陛下未必真的厌弃了这位皇后娘娘，也许是废后立新，也许是宠冠六宫，都说不准。所以，凤仪宫的话，一定要慎重。义父是这样交代的吧？！
收起笑容，换上一副小心翼翼神色，小安子字斟句酌道：“凤仪宫被封，娘娘您是知道的哈！所有人不得随便出入……”
“说点儿本宫不知道的！”
沈蓉立刻不耐烦地打断小安子，吓得小安子猛地缩了肩膀，战战兢兢起来。
“嗯……嗯……确实没有什么了，小柱子来说，凤仪宫里从上到下，都很平静，魏嬷嬷指使着他们晒东晒西的……”
“什么……”沈蓉猛地截住小安子的话：“魏嬷嬷没有闹，还指挥他们干活儿？”
“是是是，大监都说了，魏嬷嬷这个老鬼莫非认命了，也不折腾回寿宁宫了。”
不太对啊，具体哪里不对，沈蓉也说不上来。
小安子去了好一会儿，沈蓉才从沉思中回神，她看着沈嬷嬷道：“这样的话，你也会去家里一趟，让爹爹……”
德妃附着沈嬷嬷耳边，好一通吩咐。
凤仪宫
瑰月靠在凉亭里，看下面一丛玫红的蔷薇开得热热闹闹。
蔷薇这花吧，一朵看起来好看，杂杂沓沓一大片，更是美得惊心动魄。难怪，当初南楚烈王要用蔷薇为张夷光命名。
允儿却在看瑰月。皇后今日没有穿凤袍，允儿知道，皇后其实不喜欢凤袍奢华太过，颜色也沉闷。说起来，凤袍确实不太配大周新后这鲜妍粉嫩的年纪。
闭了闭眼，允儿深呼吸一下，靠近了皇后。
“你在那里磨磨唧唧半天了，倒是有什么事，让你这样难以开口！”
李瑰月歪头，好笑地看允儿。
被看出来了？允儿摸着后脑勺，有些不自在。她一会儿要说的话，会令这个坐困深宫的小姑娘更惆怅吗？她真的不太确定。
“你说吧，如今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皇后只盯着眼前的蔷薇花，幽幽地说。
唉，小姑娘家家的，说话这样老气横秋，都是萧家造的孽！
“呃……”开了个头，允儿就词穷了，家主真是交给她一个艰难的任务啊。
皇后扭过头来，含笑看允儿，沉静又安详，仿似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令她动容。
真的吗？！
允儿不再迟疑，将今日早朝上的一切告知了皇后。
皇后的面容真的一如既往的平静，唇角甚至勾起了一丝笑意。
允儿反而更担忧了，莫非皇后都难过得傻了？
“我若是告诉你，这都是真的呢？”
“呃？”允儿愣怔，什么是真的？
李瑰月起身，伸了个懒腰，以最无所谓的语气说着最幽深的心伤：“我是说，我真的不过是我爹爹的一个外室女。呵呵，我是不是不配做这个大周皇后了？”
“这……”允儿迟疑，旋即她坚定道：“你怎么不配了？！是，若是按那些狗屁的规矩，你……可是，你比她们都好，你比她们都优秀，如果皇帝说你不配做他的皇后，那是他傻，是他的损失！”
李瑰月突然就笑了，她也不算顶可怜的，起码她收获了九家这些朋友。这些人，一直真真正正地为她好，愿她好。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的身世了……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的！我配合她们做个李家嫡女，不是我贪图嫡女的殊荣，而是我生母已逝，我想亲近父亲、母亲还有外祖父一家。”
李瑰月望着天上，坚决不放软弱的眼泪出来。
“其实大家确实都挺疼爱我的……所以，母亲要我嫁来萧家，我虽不太愿意……还是答应了。家族予我良多……我就该回报家族。况且，萧长空我也熟识……天下第一美男，荆州萧家世子，还能辱没了我不成？”
允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个顶着皇后声名的小女孩，那么倔强地掩藏她的伤痛，不肯让泪流出来，可那一哽一哽的声音，说明了她内心是怎样的起伏不平。
轻搀了皇后，允儿柔声道：“您既然能想开，自然是好的。家主说了，这事儿迟早会被有心人捅出来，就是没人捅出来，你那母亲……罢了，梅姐姐可是插着腰在梨香楼里替你说话呢。”
“噢？”皇后扭头，眼里有了丝笑意：“梅姐姐是如何为我说话的？”
允儿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下面蔷薇花，一副目空一切的神情：“我看月儿就未必稀罕这皇后之位，也就是那些狐媚子蝇营狗苟地弄出一场又一场的事儿，就是想让月儿不自在，想让月儿做不成这皇后。哼！打量月儿挺稀罕他们萧家的皇后。我告诉你们，我这就领了月儿出来，送他去北边，再弄个皇后宠妃当当，不在话下。”
“噗嗤”，李瑰月真的笑了起来，心情也瞬间开朗。是啊，有什么大不了，若真是此处已经无法容身，大不了走就是。天下之大，必有她容身之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