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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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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连续下了两天,这在江南实属少见,老夫人派心腹秦嬷嬷来探望“生病”的瑰月。

    李瑰月只好做做样子,躺在床上接见了秦嬷嬷。

    \"今日已见好了,劳老夫人惦念,真是孙媳妇的不是。”

    瑰月客套着,她脸上是真的有些憔悴,这两日思绪繁多,晚间都没睡好。

    秦嬷嬷觑着世子夫人的神色,陪着笑脸说:“也怪我,那日绿蕉姑娘倒是求到了荣寿堂……奴婢没想到范三儿如此大胆,真对红樱姑娘动刑了!好在这样的恶奴,世子爷果断处罚了,实在是罪有应得!呵呵,当然,奴婢也是有错的,老夫人罚了奴婢半年的月钱,还说世子夫人如果不原谅奴婢,奴婢也不用留在萧家了。奴婢今日一来代老夫人看望世子夫人,老夫人免了世子夫人这几日的晨昏定省,嘱咐世子夫人好生休养;二来,奴婢也是犯了错的,特来请罚。”

    秦嬷嬷说完,“砰”一声,结结实实跪到地上。

    瑰月朝听雨使眼色,听雨赶紧弯腰扶起秦嬷嬷。开玩笑,大家族老太太身边的嬷嬷,那是很有脸面的人物。大越同前朝一样,提倡孝道,老太太身边的贴心人,真给她下跪了,若是坦然接受,那错的就是她了。

    “嬷嬷言重了,您也是护主心切,哪里有什么错处!要说我那丫鬟,也是有错的,发现可疑人物,不大声呼唤护院侍卫,反而想独自擒拿,她也是想立功的好强性子,才闹了这番误会不是。范管事也处罚过了,嚼舌根的丫头也处理了,我感念老夫人和世子对我的回护之心都还来不及,哪里敢怪罪嬷嬷。”

    世子夫人脸上笑意真诚,看不出作伪的样子,秦嬷嬷心里敬服:到底是李家那样的大家族养育出来的,世子夫人气度果真不凡,心计也不差。红樱当然是有错在先的,擅闯书房是铁的事实,老夫人拿捏一下,要治治这个奴才,谁也说不上什么。事情坏就坏在范三不审而刑,而且是当众杖责,这对于王府未来主母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范三儿的举动使老夫人从有理变得没理。如今,世子夫人把她奴婢的行为美化为抓贼锄奸,这样一来,萧家的举动就显得更加无理了。所以说,这位主子,甭看她年轻,好忍劲儿,还机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秦嬷嬷脸上的神色愈发恭敬,她弯腰低头,谦恭地说:“是世子夫人大度,也亏红樱姑娘性命无碍,否则,奴婢罪过就大了!”

    瑰月含笑,示意听雨,听雨就去后罩房取出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个湖蓝色的荷包。

    后院里,主母多用荷包装了首饰或是碎银打赏奴才,世子夫人这是要打赏她?这倒真出乎秦嬷嬷的意料。

    听雨将托盘奉到秦嬷嬷面前,秦嬷嬷假装不懂,疑惑地看向瑰月:“世子夫人,这是……”

    瑰月一笑,真诚地说:“累嬷嬷受无妄之灾,一点小小心意,嬷嬷拿着给小孙儿买些糖果吃。”

    她心里清楚,这位秦嬷嬷必是奉命行事,老夫人罚她月俸,无非是堵她口的。现在她不罚反赏秦嬷嬷,一来,可以笼络此人。二来,也多少可在老夫人主仆间种下些猜忌。呵呵,端看老夫人怎么想吧。

    “这使不得,使不得……”

    秦嬷嬷假意诚恐诚惶地推拒,眼里的贪色多少还是露了出来。不错,她的确是老夫人信重的得力嬷嬷,老夫人开给她的月俸也不低。可家里的儿媳妇能生,孙子孙女满地滚,呼呼啦啦一大家人吃饭,那个开销也是很惊人的,这次,老夫人一下罚了她半年的月俸,儿媳妇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偷偷斜觑了眼世子夫人赏的荷包,似乎……份量不轻!

    “嬷嬷每日尽心尽力地侍候老夫人,因为嬷嬷,我们小辈省了多少的心,这赏是嬷嬷当得的。”瑰月的话说得很诚恳,完全是一副感念秦嬷嬷的孝顺晚辈的样子。

    “侍候老夫人是奴婢的本分……”秦嬷嬷再三推辞不过,才嗫嚅道:“如此……如此……老奴就厚颜收下了,谢世子夫人赏!”

    秦嬷嬷谦恭地告退,快走出房门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意有所指地说:“老夫人年事已高,很多事就顾不上了。这府里就有些心思活泛了的奴婢,世子夫人大好了,不妨也帮老夫人把府里的奴才好好过一过,免得那起子别有用心的人以为您们好糊弄。”

    瑰月含笑点头,所以说钱财是个好东西,这不,秦嬷嬷已经开始提点她了。

    殷浩泽来的时候,瑰月就又是一副样子了。她穿上玫红的对襟小袄,颈子部位滚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显得娇俏玲珑。下身则配了月白的挑线裙子,行走间有金色的莲花隐现,清爽不失雅致。

    殷浩泽仍然是萧长空带进来的。

    萧世子只稍坐片刻,又托词有事离去了,显然是故意留表兄妹二人私下密谈的。

    这一点萧世子实在是体贴。表哥毕竟是外男,她也不好频繁接见的。但若表哥是由萧世子领进后院的,情况就大不相同,断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而且,萧长空每次都留机会让他们表兄妹单独谈些私密,这份胸襟和体贴倒是叫瑰月感动。

    红樱的事暂且可以搁一搁,瑰月的心思就又回到了外祖母的病情上。

    “浩泽哥哥,你给我好好说说,外祖母、众位舅母是怎么病的?”

    殷浩泽再不推辞,细细对瑰月诉说了原委。

    入秋以来,殷老夫人就隐有些秋燥的症状。这个瑰月也是知道的,当时她还在殷家,见老夫人这样,还亲下厨房炖了冰糖雪梨汤,给外祖母润肺去燥。

    后来瑰月随同殷浩泽去崔家参加百花会。两位老人家原是一番好意,怜惜瑰月被流言所累,不得外出游玩散心,就做主,让瑰月随同殷浩泽南下杨州散心。谁也没有想到,瑰月会在杨州被贼人劫走。消息传回殷家,老夫人当即急火攻心之下晕倒了,虽然经过大夫救治,康复如初了,可老人家却起了一嘴燎泡,吃饭喝水都疼痛难当。大夫又给老夫人用了滋阴润燥的药,老夫人口里的燎泡倒是消了,火毒却转移到嘴唇、鼻腔和眼睛。

    再后来所有的殷家女眷都出现了差不多的症状,一个个不是眼睛血红、痛痒难忍,就是口舌生疮、食难下咽。

    这样的症状虽然要不了人命,却有损形容,让殷家女眷一个个都无颜见人。老夫人愧疚难当,认为是自己传染了众位儿媳。恰逢此时,京城里的刘监正,也就是老夫人娘家侄儿给老太爷来了一封密信,具体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老太爷看了信后,颇为踌躇地思量良久,就开始遍请江南名医来为殷家女眷治病。

    所有大夫把脉后都信誓旦旦地说不是什么大毛病,吃几副滋润下火的药就会好。事与愿违的是,殷家女眷这种情况服药后,不但不曾好转,反而新添了一些毛病。比如殷浩泽的母亲董氏,不但眼睛血红,嘴唇生疮,后来发展得喉咙也痛,痛得连水都咽不下。

    殷大爷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连声说:“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稚竹这婚事都在眼前了,你这样的形容如何去见亲家,唉!”

    河阴有个胆大又近利的大夫,就给殷大夫人用上了凶狠的凉药,这下可糟了,殷大夫人当晚就起了咳嗽,咳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咳出的痰中都带了血丝。

    殷老太爷气得把大儿子叫去狠狠骂了一顿,最后老爷子无奈地说:“实在不行,我们父子走一趟,也是不失礼数的。”

    殷大爷就急了:“为了那个臭小子的婚事,要劳累父亲千里奔走,儿子实在是不敢当。”

    殷老太爷就气不打一处来了,吹胡子瞪眼睛道:“你当个屁,从来都是抬头嫁女,低头娶媳的。咱们男方自然是要姿态放低,礼数做足,才是道理。”

    殷大老爷讷讷,灰溜溜下去置办礼物去了。

    就在殷家父子准备成行的时候,殷老太爷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仅“小心有诈”四个字。

    拿着信笺,殷老太爷沉思良久,再也不提亲赴京城的话了。

    殷大夫人暗中和丈夫嘀咕:“本来,给浩泽聘妇之事,当是我们做父母的责任,不敢劳动公公,奈何我这身体不争气,去了反倒失礼于人。公公愿意亲自带夫君前去,妾身感激不已。只是……如何这几天又不提了?就是他老人家不去,最少夫君您去一下,也显得我们殷家重视此事,对方毕竟是大长公主的孙女……”

    殷大夫人是个忠厚人,就是对公爹的安排不满,最多也就说得出这样程度的怨言。

    殷大老爷则完全是他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信条,所以并不同自己夫人一起责怪老父,他温声说:“欸 ,咱爹是最重礼数的,如今闭口不言,自然有他的道理。你莫慌,他老人家自然会有安排的。”

    自此,殷老太爷责令殷家所有男丁都不许擅离河阴,最好就待在家里。对殷浩泽的婚事,他也做了一番安排,写了言辞恳切的致歉信,送上丰厚的礼物,并请求内侄儿夫妇代为完成一应礼数程序。

    殷浩泽的婚事总算是顺利结成了。

    殷家女眷却还是一日日受着“秋燥”的折磨,虽不致命,也苦不堪言。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殷浩泽携新妇返回殷家才得到解决。因为医家的花适宜大夫被请到了殷家,他看出了“病症”所在。

    花适宜并没有像其他大夫一样上来就给各位女眷请脉,而是仔细地询问了各位女眷,尤其是老夫人的饮食起居,并且到殷家的厨房、水井各处看了一个遍,最后才去给女眷们请脉。

    之后,花大夫请人封了大厨房和厨房旁边一口百年古井,他用小瓶子分别装了厨房里的各种调料和水井里的水,然后紧闭房门,在房间里不知捣鼓些什么。

    几天后,花大夫蓬头垢面地出了房门,脸上难掩得色。

    困扰了殷家女眷数月的症状,在吃了花大夫几副药后,神奇地消失了。

    殷老太爷是什么人,前后一联想,就明白老妻和各位儿媳病得蹊跷,待女眷们痊愈后,老太爷就密会了花大夫。

    “花大夫说,祖母和娘他们并不是什么秋燥,而是中毒了。”

    “中毒,中的什么毒,谁下的毒?”

    虽早有猜测,真的被证实,瑰月意外又失落,总以为殷家是块净土,却原来也藏有阴谋害人的鼠辈!

    殷浩泽瞟他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花大夫说这毒下得相当的高明,单单给病人把脉,只会把出火性上炎、火邪伤津的脉象,就是有人能怀疑到是中毒,也无从找到毒源,治标不治本。”

    瑰月点头,拿黑白分明的大眼紧盯着表哥,等待他的下文。

    殷浩泽无奈,看来不把话说清楚,这个表妹是不打算让他喝口水了。

    “花大夫说,毒下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厨房里的一种调料,一种下在水井里,单独看,它们都算不上毒药,但两种药物掺在一起,就是大热之物,天长日久地服用,不出问题才怪。”

    “不对啊,照他的说法,那为何外祖父同各位舅舅没事儿,偏偏是女眷都病倒了?”

    殷浩泽击掌,夸赞道:“所以说还是我们月儿聪慧呢!这就是下毒之人的高妙之处。因为男女有别,身体构造不同,对方就是处心积虑地要药倒殷家女眷,所以用药用到巅毫,只毒女眷!”

    瑰月彻底震惊,难以置信道:“世间真有人能将药理拿捏到如此随心所欲的程度?!我不信!”

    殷浩泽则撇撇嘴,道:“知道你难以相信,就是我们开始时都不愿意相信。”

    殷家人其实都跟李瑰月的想法相近,不愿意相信在殷家出了个密谋毒害府里女眷的用毒高手。这个结果令殷家每个人都很不舒服。一直以来,殷家人引以为傲的恬淡高洁,似乎只是一个笑话。别人家有的争名夺利、阴谋算计,殷家似乎也存在,这叫殷家上下的心如同泡在泔水中,很不是滋味,对造成这个结果的人恨得牙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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