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回门
因为李孟春在外剿匪,李琅在西隆抗敌,来接新婚夫妇回门的是东府大少爷李琪。
李琪是昨日就从蕲州出发的。因接新人回门,必须是早晨去接,蕲州离荆州路远,只有提前一天出发,方可在三朝这天的辰时前赶到萧家。
李琪风尘仆仆地赶到萧家,自是先去老夫人的荣寿堂请安。
彼时,萧家老小都齐聚荣寿堂。众人都穿戴齐整,以示对亲家的尊重。
李琪是李仲夏与沈夫人的嫡长子,也是相貌堂堂的好男儿。他深受乃父影响,喜文,故此有些文弱,远没有李琅健硕,相貌上倒是和李琅还有几分相像,性格也爽朗大气。
瑰月早就翘首以待,说来好笑,她离家不过几日,见到大堂兄一刹那,却倍觉亲切。
李琪给堂妹夫妇一个特大号的微笑,就再不多言,趋向前,恭恭敬敬向谢老夫人深躬作礼。
“姻孙见过老夫人,愿老夫人万福金安!”
“快起快起,佩仁快起,你一路辛苦了!”
佩仁是李琪的字,取玉有五德之一。谢老夫人见到李琪,脸上笑得格外亲切。
“不辛苦,老夫人,今日接妹婿和妹妹回门,这是我这做兄长应该做的。”李琪的优点就是爱笑,看到他的笑脸,总能让人觉得阳光都明媚了几分。
“嗯,你是个好的,一看就是好兄长!秦嬷嬷,你亲领了佩仁下去,略清洗一下一身风尘,稍后荣寿堂设宴,招待亲家少爷!”
“是”
李琪随秦嬷嬷下去梳洗,走时还不忘同堂中众人一一颔首告辞。
谢老夫人满意点头,含笑问萧长空:“昊明,回门是个大日子,你可要认真对待,莫丢了月儿的脸面!”
萧长空就起身,笑着回答祖母:“一应礼物都准备齐全,昊明定好好表现,不至于让月儿在娘家人面前丢脸。”
他边说,边还不忘深深看一眼新娘。
李瑰月被他一看,瞬间弄了个大红脸。加上旁边亲眷们含笑打趣的神情,更令她羞涩难当。但此时,显然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她忙起身,对老夫人蹲身行礼:“多谢祖母关怀!世子他准备得很妥当,月儿感谢祖母、母亲,还有世子的爱重。”
谢老夫人含笑点头。这个孙媳妇果然很聪慧呢!
只有小崔氏讪讪的,她是真的没有关注过新婚夫妇回门这回事儿。李氏还能提到感谢她,并没有在众人面前落她脸面,倒不像个奸滑搅事儿的。或许,碧玉讲得对,她和李氏其实没有敌对的必要!
巳时,归宁回门的队伍准时出发。
萧长空和李琪骑马。
瑰月同绿蕉、红樱同乘第一辆马车。听雪、听雨、贺嬷嬷坐第二辆马车。后面就是整整五辆马车的礼物和威风凛凛的护卫。这样阵势,也算是浩浩荡荡了。
出发前,萧长空撩了马车帘子,探头进来,温声笑语:“蕲州路远,你坐马车也很辛苦的,绿蕉、红樱好好照顾世子夫人,我们大约要到日暮时才能到蕲州。”
绿红二女应诺,萧长空才依依不舍离去,若不是有李琪在,他还是想同他的妻子一起坐马车的。
马车开始前进的时候,红樱还撩了窗帘往外看,她噗嗤一笑,道:“琪少爷平时文质彬彬的,这骑两天的马,可是辛苦他了。”
绿蕉嗔了红樱:“毛毛躁躁地,还不坐好!我们可是小姐从李府带来的丫鬟,莫跌了李府和小姐的名声。”
“好吧——姐姐现在越发像个老嬷嬷一样啰嗦了!”红樱不满地鼓起腮帮嘟囔。
绿蕉却有些忧心地看着红樱,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了好了,她也没说错,琪哥哥这次的确是辛苦了,骑马在蕲州与荆州间打个来回,对文人来说,的确辛苦!”李瑰月为红樱说了句。
“小姐,不,世子夫人,您就惯着她吧,早晚惯出个事儿来!”
这话红樱就不爱听了,她寒了小脸,问绿蕉:“绿蕉姐姐,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惯出事儿来?我还能做对小姐不利的事儿来吗?”
见二人居然越说越认真了,瑰月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你们都是我的心腹,怎会做对我不利的事儿呢。莫随意几句口舌,就自己人起了嫌隙。”
绿蕉欲言,想想还是闭口。她能告诉小姐,她看到红樱一脸恋慕地偷看世子爷吗?显然这点儿事儿不足以拿出来说道,但如果不制止红樱,任由其发展,将来是个什么光景就不好说了。算了,还是私下里找个机会警告一下红樱吧。
瑰月见二女消停,便放松下来,在马车粼粼声中,进入了梦乡。她昨晚的确没有睡好。
白袍滚金边的男子,在金色晨曦中逆光而站,看不清面目。
李瑰月却觉得这个很熟悉,美人哥哥?
男子扭过头,半侧了脸,却不是美人哥哥如玉的面庞,而是副寒光闪闪的面具。
“墨玄,是你么,你怎么换了副面具?”
男子并不答她,只在晨光中静静矗立,风扬起他衣袍,翩然若仙。
瑰月想靠近些,那个男子的身影就开始扭曲,最后又变成一个女子的身影。
女子回头,赫然是男扮女装的墨玄!
女装的墨玄满脸血泪,孤绝地问:“你怎么就嫁人了?你忘了我吗?我在水里泡着,好冷,好冷,你却做了别人的世子夫人,你如何对得起我呢?!”
心如针扎,窒闷疼痛,李瑰月难过地按着胸口,大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死了,对不起,对不起!”
“世子夫人,世子夫人,您快醒醒,世子夫人!”
身体一抖,李瑰月倏然醒来。身旁,萧长空、绿蕉、红樱都关切地看着她,她这才明白原来是她做了一场梦。
“月儿,你梦到什么了,一个劲儿说‘对不起,对不起’的?”萧长空皱眉问。
梦到了什么?人们说梦由心生,难道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没有忘了墨玄?
闪避了萧长空关切的眼神,瑰月深呼吸数次,平复一下心绪。
“她啊,一定是梦到抢了琅弟弟的糖果,又不好意思了,才一个劲儿说对不起的。她小时候常常这样哦。”
李琪在马车外接了话,隔着帘子他继续打趣道:“月儿妹妹,如今你可是世子夫人了,不兴像小时候那么淘气了,你这样做梦抢吃的,丢的可是萧李两家的脸啊。呵呵呵,午时已近,昊明,咱就在这荆楚郡的楚风楼打尖如何?”
先前李琪与萧长空本就放慢了马速,商议在哪里用午膳的问题,于是大家都听到了瑰月凄苦的梦呓。
李琪是个聪明人,他家堂妹身为新妇,就是在做梦,发出这样凄凉的声音也很是不妥,本能地他觉得还是出面转圜一下好些。
李瑰月并不解释,只是依言下车。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萧长空神色一滞,也仅一闪而逝,就若无其事地扶瑰月下车。
荆楚郡是蕲州与荆州间的重镇,繁华热闹,盖因百年前它还有个身份——前南楚国的都城。这里不但有宽阔的街道,林立的商铺,还有南楚旧宫——若耶宫。当年,楚烈王吴沛放置一宫粉黛,独独领了蔷薇夫人去琼楼快活。然而作为南楚几代君王辛苦经营的据地,若耶宫仍不失是座美轮美奂的宫苑。大越帝王舍不得弃置这阆苑仙阁,就圈了若耶宫为圣驾驻跸江南的行宫。
唏嘘过往不及吃饭事大!
楚风楼,楼如其名,是间历经百年的老字号酒楼。这里能吃到江南最地道的楚菜。
“昊明,我出门少,这楚风楼里啥菜色最地道,也好叫我家妹子先解解馋。”
李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李瑰月强装的淡定到底维持不住了,她嘴角轻抽,暗忖:傻哥哥,为了化解尴尬,你也不用这样埋汰妹妹我吧!
萧长空哪里会随了李琪继续调侃新妇,这岂不是会令伊人更尴尬!他笑嘻嘻道:“那你们算是问对人了!我从前随父王在军中行走,常常打这里路过,是这里的常客。”
果然,楼里的店小二虽叫不出萧长空的真实身份,可显然对他熟稔、热络。
“哎呀,萧公子,好久不见您光顾了!快请,快请,二楼还有上好雅间!”
众人坐定,萧长空就对李琪介绍道:“大舅兄,这楚风楼最擅烹鱼,其味鲜、嫩、柔、滑、爽,出名的有红烧团头鲂、清蒸长尾鮰、红烧臭鳜鱼,都很美味!还有沔阳三蒸、野鸭炖莲藕,也别有风味。山珍有猴头菇酿肉、脆炸香菇……”
被萧长空一番介绍,众人都感口舌生津,饥饿感更盛。
店小二讨好地赞道:“哎呀,公子把小的活儿都抢了。各位客官,可不是,咱楚风楼里,好吃的菜色应有尽有!”
萧长空脸含春风,对小二道:“这样,你让厨下备两桌酒宴,捡你们最拿手的尽管上,我们主仆各吃各的。小二哥,我今日要做东招待我家娘子和舅兄,你可要叮嘱厨子多尽心,莫让我丢脸哦。”
这是大主顾啊!店小二脸上乐开了花,正欲下去安排,李琪笑眯眯地嘱咐一句:“可不放辣啊,我家妹子吃不了辣!”
他这算是一番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今晨,在老夫人荣寿堂的接风宴上,他看到菜色都偏咸偏辣,想是都紧着他们家老夫人的口味,并不十分在意他这个客人和他家妹子的口味啊。
细微处见真相!
萧家表面上对他再是笑脸相迎,私底下似乎不怎么把他家妹子放在心上啊!老夫人、王妃都是长辈,他不好太过指责。但此刻,在外面,他这个做人哥哥的提醒一下妹婿,不过分吧!
李琪做人比较圆滑,打着哈哈,解释道:“我这个妹子就是娇气!我叔父叔母的唯一掌珠,比我们这些臭小子养得细致些。呵呵呵,昊明,一会儿,咱俩好好喝几杯啊。”
琪哥哥竟肯如此维护她!之前在家时,其实瑰月跟堂兄淡淡地,并不十分热络,没有想到,这种时候,娘家哥还是娘家哥,会时时处处为她着想。
萧世子何许人也,闻弦歌而知雅意,不迭致歉,一再保证今后当多多迁就娇妻。
李琪很满意,午膳吃得相当尽兴。
日暮之前,他们一行顺利地抵达了李府。
李府开左门迎东床娇客。蕲州风俗,嫁出去的女儿回门,必须走左门进,右门出。
李仲夏领了府中的男子,亲自在大门口迎接,足见对新婚夫妇的重视。
众人一番见礼寒暄后,萧长空的随侍八稳就恭敬地奉上礼单,恭声说:“请亲家大老爷安!今日世子、世子夫人回门,奉老夫人、王妃命,问府上各位安好,并特地奉上薄礼,略表敬意,望亲家老爷笑纳。”
李仲夏客气谦谢“亲家太多礼了”后,方才矜持收下礼单,随便扫了眼礼单,抚须含笑,热情招呼新人入内。
萧家的礼极为细致周到。
活鸡、活鸭各一对,代表吉祥如意。
橘子、苹果、香蕉、红枣各一筐,筐上都洒满青葱翠柏,代表早生贵子、子嗣聪明。
极品白酒十坛、极品茶叶十包,肉、面若干,代表新郎感谢岳父岳母养育新娘之恩。
另送李大老爷、二老爷文房四宝,珍贵字画,孤品古籍无数;送沈夫人、殷夫人极品翡翠头面一套,蜀锦、云霞锦各十匹;送各房舅兄文房四宝加白玉佩一块;送各位姨姐妹上品翡翠镶金步摇一支。
送回门礼,是门学问。需面面俱到、处处顾及,才不会令女家挑刺。回门礼办得越好,女家才越有脸面。当然,这也不是完全以礼物的多寡、贵贱来论高下的。天下父母嫁女,最在乎的自然是女婿家对女儿的重视与喜爱。而这正可以通过回门礼办得是否用心来体现。
萧家的回门礼显然是贵重而用心的。李仲夏捻着胡须,满脸堆笑。看来,侄女儿这仓促间完成的婚事,倒也不错,似可放心些许了。